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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传(二) ...

  •   许墨把床头的浅粉芍药换了一盆灿灿的□□,顺势坐在床头,抚着她隆起的肚子道:“近日怎么吐得这样厉害,这个娃娃太不让人省心了。”嘴里虽是抱怨的口气,但眼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平时淡淡的目光里荡着少有的喜色。
      她轻笑道:“想来是他来得时候太牵强了,心里不大乐意吧。”
      “牵强?”许墨斜眼看着她,她忙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昨日我还差人取了几批料子,想待你身体好一些后,让你选个料子做嫁衣裳,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他的目光逼上她。
      她心里略微一怔,高兴得要喊出来,却又故意摆出一副淡淡的表情:“虽然你这个水君做得挺窝囊,但我想你还不至于缺几批料子钱。既然这样,索性把你看中的料子都拿来好了,反正这几日我闲得发慌,顺手裁几件衣服也不算什么。”
      午后,几批料子就送了来。都是凤血红的锦缎,很喜庆。
      几天里许墨都没出现,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他总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偶尔走一两天,偶尔走一两个月,她从不过问他的事情。
      一天晚饭后,她把吃了的又吐了个干净。这个孩子确实很闹腾,她扶着桌椅,勉力躺到床上休息。流苏纱帘发出声响,她以为是许墨回来了,结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慌里慌张的侍女。
      “夫人,水君他,他受了重伤,流了好多血……”
      不等侍女说完,她就跃下床,亟亟跑出去。

      许墨歪躺在床榻上,玄紫色的锦袍被划出几道长长的血痕,尤其胸前一道最深。围在许墨身边的几个小厮和侍女不住地给许墨擦拭伤口,血汩汩地往外涌,白纱红了一块又一块。
      他在她眼里一向都是坚强高大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落魄,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脸色铁青,嘴唇苍白。
      她记得蓬山柳林上仙曾说过:“你们清宵洞这一窝的蛇,生来就比其他蛇金贵一些,就是身上偶尔蜕下的一片鳞片,也足以让个凡人多活二三十年了。”鳞片,兴许是一剂很好的止血药材。
      灵蛇的鳞片既然如此金贵,当然不可能说掉就掉下一片。世间但凡名贵的东西,想得到必然是要费点功夫的。
      围在四周的人被她遣了出去,她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把匕首还是许墨送给她的,让她防身用。当时她还笑,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压根就不会有人惦记着杀她一杀,哪里还需要什么匕首防身。但现在看来,这把匕首倒是有了更好的用途。
      她施了术法现出胸口一处的鳞片。锋利的刀刃刺进她的皮肤,鲜红血液顺着刀锋连成一股,滴落时却变成剔透的珠子。每一片鳞的失去,对她来说都是锥心之痛。疼痛让她的双手颤抖,嘴里却只是蚊子叫般的闷哼。她没有停下的意思,疼痛也是一种瘾。
      她将和着鲜血的鳞片同其他几味止血药材参在一起捣碎,敷在许墨的伤口处。鳞片转眼之间就化入许墨的伤口处,撕裂的口子慢慢不再流血了。她嘴角强扯出一个笑,顺着床边倒下了。

      当她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灯芯懒散地靠在烛台沿边,发出瞌睡的光。不知道许墨醒了没有,她试图用胳膊撑起身体,疼痛立刻从失去鳞片的地方蔓延向全身。
      身体上缺了鳞片的地方已经裹上了白纱,由于用力,鲜血丝丝斑斑映出些许来,如同雪夜绽开的红梅一样虚无动人。她强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
      刚住进来时,她十分坚定地要和许墨避嫌,所以抵死不和许墨住一个院子,还把他赶到隔了两个庭院的别院。如今看来,赶不赶他,这个嫌也没避成,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她勉力走出房间,在院中眯太阳的几个女侍状似好心地过来扶她,却被她婉拒。背后是女侍小声的嘟囔,似在埋怨她不识趣。识不识趣的,她不计较,即便她在清宵洞是个大小姐,也不用人这么伺候着,她觉着自己还能干的事,还是不麻烦旁人的好。
      一路扶着墙壁,好不容易移到许墨的院子。
      许墨的房门口守着两个红衣的侍女,和平时见的不大一样,看起来打扮得更俊俏一些。她没有在意这些,强忍着疼痛去推门。看门的两个侍女却上来拦住她,扯得她的伤口又疼了一遭,她咬着嘴唇“嗞”了一声。
      屋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里面,房门被反推开,一个藏红衣衫的女子从门里探出来。她的脸着实没什么特点,倒是头上华丽的钗饰占了大风头。她端着步子迈过门槛,流苏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有节奏地晃动,好一副雍容的姿态,就连脸上的笑意都像是精雕细刻出来的。
      “你是丰儿吧!”
      单看她的服饰打扮,也能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仙娥。
      她只管盯着这个女仙娥,微微点了点头。仙就是仙,妖就是妖,恁凭再美丽的妖,也抵不过一个普通的仙,身份不同,地位自然就矮人一头。
      这个仙娥脸上仍是笑意融融,虽然如此,却看不出她内心的喜悦。倘若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成仙了。
      “丰儿妹妹初次见我,怕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住在瑶池,是九尾娘娘最小的一个女儿——幺媚。”幺媚的纤纤玉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儿,旁边的两个侍女自觉地让到了两边。幺媚自然滑落的手顺势牵起她的手,肌肤相触时,她的手稍稍缩了缩。幺媚明显感觉到了她这个微小的动作,抬起眼睑,轻哼了一声。
      幺媚只管拉着往她屋里走,却不知每一步的移动,她都强忍了疼痛。但出于本能对自尊的维护,她愣是没吭一声,她不想让她小看了去。幺媚的自我介绍无非是向她亮明身份,稍多想想,就是明着告诉她仙妖尊卑有别,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进了屋内,她急急把目光投向许墨。他还在床上安静地睡着,淡紫色的锦被覆在他身上,和平时熟睡的样子一样。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她微微舒了一口气。
      “你很关心他?”幺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然,他是我夫君,我孩子的父亲。”她语气淡淡,却也向幺媚表明了态度。她想,她是许墨的妻子,即使是个妖精,有他的保护,谁也不能轻贱她。
      幺媚松开拉着她的手,理了理重叠的袖层,一股不屑的意味自眼底流出:“夫君?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且不说他是东阳真君之子,天庭的一等战将,就算他是个普通的神仙,也不可能娶一个妖精做妻子。你想和他在一起,简直就是妄想!”
      “我不是妖精!”她本想辩解,幺媚的打断让她把话又咽回嘴里。
      “就算你不是妖精,凡事也要讲究先来后到。我和他青梅竹马长大,前几日天后给做了媒,这几日天帝就要给我们下婚旨。这是瑶池和东阳真君府两家认定的喜事,昭告九天后,就是三界的喜事。你在这个当口插进来,是存心与我们为难,也是与三界为难,你,担待得起?”
      看着幺媚,她心里无味陈杂,不知说什么好。
      两百年来她的眼里只有许墨,让她以为这世上只剩了他们两个一起过日子,现在又有了孩子,以后就是他们一家。她还真没想到他们的世界里会有别人,而且这个人要抢走她的墨郎,不,照幺媚的说法,是她抢走了幺媚的墨郎。可是许墨从没有提过要娶别的女人,他只说要娶她。至于什么三界九天的,她更是一头雾水,她只是要嫁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与别人什么相干。她不懂。
      沉寂中许墨微微咳了两声,她回神似的朝床边看去。幺媚已经揽起衣裙,急急忙忙朝床边跑过去。看着藏红色的裙摆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线,她脚步一缩,坐在了旁边的檀木椅子上。
      “墨郎,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把自己搞得满身是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看着你昏迷,我怕……”幺媚把头埋在许墨胸前,微泣的声音听来确实让人伤心。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将脸背过去,不看他们。
      她和许墨在一起,也从来没有这样和他撒过娇。她想,如果现在是她在许墨身边,顶多撩开他的衣襟给他看看伤势,问句“还疼不疼之类”的话,如果他说“不疼”,她兴许就要数落他:“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伤,故意让别人看着难受么?”听了她的话,许墨大约就会板起脸来:“我说不疼就是为了不让你难受,又不是真的不疼。现在疼了,疼得厉害,你看怎么办。”这时她也识趣,乖乖蹲在他身边,听话道:“那我给你揉揉?”
      她想着这些,闻着桌子上似有若无的白菊香气,不自觉笑了笑。
      “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倒伤心了。”睁开眼,就看到许墨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自然地躬下身子。他碧潭似的眸子清澈透亮,眼中灼灼的光烧红了她的脸。幺媚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压根不知道,看来她已经做到自然屏蔽自己不喜欢的事物。
      她故意垂下眼帘,将目光投在他贴身的白色中衣上:“伤心什么?”
      “不问问我的伤口疼不疼?”许墨把她的手轻轻握住。
      “想来是不疼了,你们天庭的公主不是很本事么?”
      渐渐地,她感到许墨的鼻息近了,柔软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尽管他的唇上添了几分干涩,却丝毫不影响里面的柔情。
      “看来肚子里这一胎必是个男孩了,吃醋吃得这样紧。”许墨将她垂在额前的发丝挽到耳后,轻佻地笑了笑。
      被许墨说中心事,他倒是很得意,而她却不能那么高兴,脸上的面子还是要驳回一些的。“你也知道我不喜酸,所以醋这种东西,断然是不会吃的。不过依刚才情况看来,幺媚公主和你倒是极般配的。”
      “没想到丰儿你如此大度,让为夫不知说什么好了。”许墨嘴角扬着淡淡的笑,这是他开玩笑时的一贯作风。
      “你敢娶别人,我就敢跳若水!”她用双手捂住许墨的脸,将他的笑容敛住。她想告诉他,她是认真的。
      许墨俯身轻轻将她抱起,转身迈了两步,放在床上。
      “你敢跳,我就跟你跳。”许墨为她盖上沾了他温度的锦被,掖掖被脚,从袖口摸出一个奇怪的果子:“这是我向如姑子求来的凤霖果,你吃了它,怀孩子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求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经历怀胎生子这样的事,但是她对这些事也不是不知道。清宵洞门面上虽是神仙的洞府,但他的阿爹洞主云在野很不在意身份地位这类的事情,所以也收留了不少在他看来合情合性,心地善良的妖精。仙和妖共同生活在一个洞府里,很大程度上促成了仙妖结合的事情。
      起初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至一些妖精姐妹怀孕,事情的严重态势才显出来。这些有幸怀了孩子的姐妹,在怀胎这件事上就要颇受苦楚。怀孕过程中反应强烈不说,很多姐妹都是在产下孩子后就虚脱至死。
      凤霖果是仙界的一味圣果,具有顺产的功效。但是看这果树的仙人如姑子却极为怪癖,等闲人是求不来她的果子的。除非她自愿奉送,否则就算你的官阶再高,仙资再深,要想取到凤霖果,也得饱尝九道雷劈之苦。
      虽然她本不是妖精,可不到跃升的年纪,她也不能算是神仙。起初她知道自己怀孕后,也曾担心自己会不会就此绝命,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不再害怕了,她想,如果能给他生个孩子,自己死了也没什么。洞里那些姐妹拼着自己死也要生下孩子,她觉得她也能和她们一样。
      “你这一身伤,是她打的?”她伸手抚上许墨的脸。
      “没什么,她也没捞到好处,我一把火烧了她的后园。倒是你,也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想出这样的办法救我。伤口是不是疼得厉害?”许墨躺在她身旁,轻轻撩开她的衣服看了看她胸前丝丝斑斑的红梅,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往他怀里蹭了蹭,一句“不疼”哽在喉咙里,没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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