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悄悄爱你》叮叮

2、CHAPTER 01（中）

　　回到住处后，我趴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哭成这样的原因不单单是没有见到温耀然，也因为我在打开电脑后，发现所有能联系上温耀然的聊天工具里，统统没有了他。
　　尽管我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但他确实是实实在在地删了我。
　　是这样的状况彻底粉碎了我的心。
　　我不停地问自己，顾晓凡，你到底是有多失败才能落魄到这样的地步？闺蜜不知会你，爱慕的人将你拉进黑名单，还有什么人能比你做人做得更失败？
　　茶几上的纸巾，已经被我用完了整整两包。我一度觉得，若是再这样哭下去，我可能真会哭瞎我那双并不是很大的眼睛。
　　正当我抽出第三包纸巾里的第五张餐巾纸时，它的主人——谢夏家，挎着菜篮子打开房门，买菜回来了。
　　他一进屋，看见茶几上乱七八糟擦过的纸巾，转过脸就问：“顾晓凡，你干嘛呢？纸不要钱么？你这么可劲儿糟。”
　　忘了说，我叫顾晓凡，是一名青春时尚杂志的小编辑。现在对着我叫唤的这个男人叫谢夏家，是我进入图书行业以来负责的第一位杂志写手，也是我的室友。
　　谢夏家有个极为奇葩的笔名：男菠丸，英译过来：Number one。当然，这么吊炸天的笔名，是他自己取的，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之所以会不顾名节地与他合租，完全是为了工作。作为他的责编，我实在不想说他这个人到底有多爱拖稿。
　　“行了，别用纸了，去拿个手帕擦，完了洗洗还能再用，这样能省点儿，不浪费。”
　　除了拖稿这个陋习，他还有一个特别让我们这代人崩溃的品质——抠门，并且抠得众所周知、深入人心，不过这点反倒是备受小区里一波大爷大妈的喜爱，都说他勤俭节约，是新世纪年轻人的典范。
　　我攥着纸巾，没理他。
　　见我没吭声，他又开了腔：“你有手帕没？没有的话，我明天逛早市时给你买一个。我们现在得省着点儿过，物价最近一路飙升，高得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我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还不够省么？一张纸你揪成三份，早中晚饭完毕各擦一份，我奶奶都没你这么省。
　　他放下菜篮子，搓了搓手：“大白菜现在已经涨到了两块一斤，我记得刚来北京的时候才几分钱一斤。四年！”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四”：“四年，整整翻了几十倍。”
　　他走过来：“现在的钱真越来越不是钱了。上小学那会儿拿着一块钱还可以沾沾自喜，我他妈的是大款啊，现在？丢给街边乞丐一块钱，人都懒得抬头看你。”
　　他顿了顿，又道：“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一特奇葩的事儿。”
　　我没搭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我撞见一乞丐去菜摊前乞讨，人商贩给了他一块钱，你猜他做了什么？”
　　我吸着鼻子，抛给他一个“做了什么”的眼神。
　　他有模有样地学着乞丐，手向上一抛：“他把钱又丢了回去，说：太少。”
　　说完，他嘴角一勾。
　　明亮的光线下，他笑得有些嘲讽。
　　随后，他一脸感概地看我：“顾晓凡，你说，是这世界变得太快，还是我们走得太慢？”
　　我看了看他，没吭声。
　　我想说，都不是，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和世界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但我觉得这么深奥的话他可能理解不了，便拿过纸巾盒，又从中抽了几张按在鼻子上，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荡气回肠的“咻”。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纸巾盒：“行了，还没完了你。我就是开纸厂的，也经不住你丫这么糟践。”
　　我忍不了了，坐起身：“你丫不这么抠门会不会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抠门，你早饿死了。”
　　我愣住了。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字字刺骨，扎得我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我仿佛从那喷薄而出的血液里看到了我这漏洞百出的人生。
　　而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为了追寻温耀然，毕业后，我不顾家人反对，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北京，没做编辑之前，我睡过地下通道，做过披萨店服务员，还给人洗过碗刷过盘子。我孜孜不倦地一味追寻，却从没关心过自己的收入，也没关心过我这位室友的收入，只知道没钱吃喝了就死皮赖脸地在他这里蹭东蹭西，缴不起房租水电费了就让他帮忙垫付，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个拖油瓶，拖累了自己，也拖累了谢夏家。
　　眼泪突然像喷泉一样抑不住地往外冒。
　　我不是没在谢夏家面前哭过，可这么放肆地哭，还是第一次。
　　谢夏家见我突然这么哭，有那么一瞬间，呆住了。
　　他愣了几秒钟，随后抱着纸巾盒，凑到我旁边坐下：“哎，别哭了。我开玩笑的看不出来么？”
　　我没说话，继续哭。
　　他把纸巾盒塞进我怀里：“行了，全给你。”
　　我看着他塞进来的纸巾盒，忽然有点哭笑不得。
　　带着这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别扭劲，我狼狈地擤了一把鼻涕，然后伸手往谢夏家身上抹。
　　他反应敏捷地“啪”的一下拍开了我的手，跳了起来：“我操！嘛呢你？能不能行！能不能行！”
　　我流着泪：“抹一下。”
　　“滚一边儿去！”
　　他停了下，没两秒又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抹一下有什么好处？”
　　我用手比了个1：“明天还你一包面纸。”
　　他不屑：“我谢谢，你还欠我一月房租，先还了再说。”
　　见气氛缓和了些，谢夏家抽出一张纸巾，抓起我的手，嫌弃地替我擦了擦手上的鼻涕，语气也温和了些：“哭成这怂样，是没追着温耀然吧？”
　　我五指张开，任他擦来擦去。
　　和谢夏家住在一起的四年里，我的那些小秘密他没少知道，暗恋温耀然也是其中一件。被他发现的那天，我正在给温耀然戴上我笨拙地花了一整年时间才织好的围巾，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炮轰的对象，没事儿就在我面前像个机器人一样哔哔哔地没完没了，让我也给他织一条，以报答他这些年给我创造的业绩。不过，谢夏家的文字功底真的很好，只要刊登了他文章的杂志，当月的销量一定比同期的要高，我建议过他可以尝试着写写长篇，说不定一下子就成了韩寒郭敬明那样高大上的青年作家，我顺便也能赚到一笔可观的提成，可他不干。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懒。
　　“嗯。”我简单地回答。
　　他嘴角一歪：“我就猜到，一包纸巾不可能让你哭得这么肝肠寸断。”
　　他把擦过的纸“咻”的一下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整个人放松地张开双臂，躺在另外半个沙发上：“顾晓凡，说实话，难道你没觉得他走了更好么？这样至少你可以过一过自己的生活。”
　　我睕他一眼：“你懂个屁。”
　　是的，他不懂，对我而言，有温耀然的生活才叫生活，没有温耀然的生活真的连存活都算不上。还记得高三那年，因为温耀然高我一届，早我一年离开了学校，我整整失魂落魄了一整年，那一年，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那种日子别说生活了，我真的连自己是怎么存活的，都不知道。
　　“嗯嗯嗯，我不懂。”他将双手放在后脑勺上，看向天花板。
　　半晌，他问我：“顾晓凡，为别人而活，就那么好吗？”
　　“……”
　　我一个怔忡，红着眼睛，转过头看他。
　　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他脸上，有点儿斑驳的味道。
　　他从阳光里转过头，冲我咧嘴笑：“嘿，你瞧你这眼睛，璀璨夺目的，牛逼大发了！坦白交代，你其实是镶了一对红宝石假眼吧？这红宝的原产地是斯蒂兰卡，还是坦桑尼亚？”
　　我从怔忡中回过神，回他：“中国大陆限量生产，全球仅此两颗，别说你没钱，就是有几十亿，你都买不到。”
　　他摆摆手，笑得好看：“买不买得到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不哭了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脸颊，脸上果然没了湿润。
　　我心下一暖，想说谢谢，但觉得这么矫情的话对他说实在有点儿难以启齿，于是又硬生生地将那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和谢夏家认识的这些年，从陌生到不陌生，从不熟悉到熟悉，他在我身边一直是一个这样的存在。阴损嘴贱，却又夹着点让人抗拒不了的温暖。
　　“你看，不哭了多好。”他扬着嘴角，又看向天花板，“你一哭，我就特不自在，就像看着澳大利亚的一种动物冲我吐了口口水。”
　　“袋鼠？”
　　“不是。”
　　“那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我：“草泥马。”
　　“你丫给我滚！”

　　夜里，我躺在柔软的小床上，久不能寐。
　　我把自己裹得像具木乃伊一样，睁着眼睛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我不敢闭眼，生怕一闭眼那湿了的眼眶又会不自觉地滑下眼泪。
　　坦白说，我接受不了温耀然突然离开的事实。我也从未想过他会离开，我一直以为，只要他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就可以一直看得见他感觉得到他。
　　可是，现在我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我忽然间想不通，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大，为什么一个不留神，我和他就从此天各一方。
　　时钟秒针滴滴答答地一格一格走动着，这循规蹈矩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液里那些因为温耀然的突然消失而慌张的因子，像是被喂了延缓剂，渐渐停止了在我体内的躁动。
　　我逐渐平静了，这种平静像是极具生命力的磁场，顺着我的身子由内而外，不断地向四周蔓延，越来越大，越来越广。
　　我开始觉得万物俱寂，而我和这世界万物一样，悲哀地发不出一丝声音。
　　直到谢夏家敲我的门：“睡着了没？明天去公司时给我捎个东西回来，我让小D给我带了个杯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寂静无声的，遥远的某个地方，总有个声音会适时地一下击毁你所有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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