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的爱情》蒙亩

2、偶遇

　　王宝玉在从上海回来后整个人瘦了30斤，他从打工出门到再回来不但没挣一分钱甚至连行李都没了。他那一向暴脾气的父亲看见他的样子在心里也心疼起来。回来就回来吧，家里还有果园，房子是现成的，再找一个媳妇成家算了。
　　那一段日子王宝玉真的想结婚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在他心里早已后悔当初没去上学，但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就结婚吧！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欠着债，那就是回家的路费。给家里写信说自己在上海做珠宝生意，其实就是淘金，一种对人体伤害极大没有任何防护的非法炼金。老板一个月只给四百块钱，而且天天搜身，稍微有一点损失就扣钱，王宝玉最终还算机灵，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他知道林家燕在上海读大学就去找她，但也不知道怎么找，一路寻着过去，在公园的长椅上睡过冻过；在商场顶楼的餐厅吃过别人剩的饭菜；陪别人下棋挣过钱；在洗浴中心也干过可最终却没领到工钱。但最终还是让他等到了，在最最绝望的时候，他在大学对面那家银行外面蹲着，下雨了，起风了，林家燕像天使一样从远处走来，一眼就认出了他，没有一点尴尬就拽起他去吃饭。
　　因为是同村，他们也是小学同学。那时电视上正在预告一个电视剧，一遍一遍介绍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个女孩的背影，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那么轻巧自然的一偏头，再一转头，温柔的看过来，像极了林家燕。那时王宝玉的姐姐在读高中，每次只要镜头一出来他都要跟姐姐说，你看你看她像我们班一个同学，王宝玉那时才在读小学，他的姐姐根本不会相信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有电视上女演员的风情，更不会把一个小男孩的话当真。何况，王宝玉的姐姐和林家燕的大姐是同学，在她的记忆里林家燕完全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女孩。但时间一晃，很多年过去了，那样的一个转身回眸成了王宝玉对林家燕最深最深的记忆。
　　林家燕也没有钱，他们一起去他们学校的食堂吃了米饭。然后王宝玉告诉了她自己经历的一切，林家燕开始在同学中帮他借钱，正好快要放假他们就一起回了家。回家后王宝玉每天晚上就去沟边抓蝎子，蝎子可以卖钱，但那些还是微不足道，于是他就在家里把姐姐的很多旧书拿出去卖。摆地摊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翻着看，每次看，他都会想起林家燕的话，她说让他多读书，于是王宝玉迷上了看书。他一边用低价走街沿巷的收购旧书，一边再用稍微高点的低价卖出去，中间他还会挑出好的一夜夜秉烛夜读。很快，王宝玉把借林家燕的钱给她汇到了学校，并且写信告诉她自己也开始看书了。林家燕让他多看看《读者》，王宝玉就每期都买，直到后来。到后来什么时候呢，到因为农忙他不能有闲散的时间去收书卖书，到即使农闲他看书也会有村里人说闲话而父亲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不得不放弃了。本来村里像他一样大的孩子都在外面读书，即使后来辍学的也都出去打工了，所以村里的王宝玉如果一个人走在街上就很扎眼，而他迷上看书之后总是钻在家里就更惹起别人的好奇。他们诧异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有一次，家里给王宝玉介绍对象，女孩子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他直言不讳的说自己爱看书，当时在旁边的姑父都嗤之以鼻。就因为这个嗤之以鼻，本来快要成的对象立刻就黄了，大家似乎都觉得王宝玉有病，一个因为不爱读书而辍学的人竟然告诉别人自己爱读书。为这，王宝玉年过半百的父亲和他的姑父打了起来，两个人追着打着跑出了二里地。
　　打虽打，后来还是这个姑父家的表姐托自己的公公给王宝玉找了一个在县城当保安的工作。得到这工作说来很巧，那次王宝玉的姑姑生病赶上王宝玉的父亲去看，正巧表姐的婆婆也来了，就一句话王宝玉就当上了保安。那天回来王宝玉的父亲哭的一塌糊涂，其实因为王宝玉工作的事情他拜托自己的姐姐很长时间了，甚至亲自到王宝玉的这个表姐家去过，当时表姐的公公正在睡午觉，据说谁也不敢叫，王宝玉的父亲就一直在那里坐着等，一直没等到人家出来。后来，去找过谁求过谁王宝玉就不知道了，只是那么淡淡的听说父亲在求人的时候甚至都下过跪。听到这个，他更不愿意去问，相反，他开始恨，恨父亲无能，恨他活该。作为王宝玉，作为儿子，他觉得自己不管干什么只要是靠自己的劳动，自己养活自己，没有什么可求人的。但等他去县城当保安的消息传来，他本人还是高兴的，兴冲冲就去了。
　　王宝玉是个老实人，因为父亲脾气暴，所以他从小就学会了看脸色和忍气吞声。等到了县城以后，同是保安的其他男孩子常欺负他，谁要出去玩都找他代班，那些男孩子都是城里德，惹不起，索性王宝玉就全天在那里。后来，仓库那边缺一个晚上值班的人，王宝玉也接了，所以，他成了全天二十四小时的保安，白天在这边看大门，晚上睡在仓库看仓库。因为王宝玉年轻，他吃一点苦不算什么，对于父母来说毕竟儿子在县里工作了，有事没事就去看看村里人也很羡慕。但，没过多久王宝玉昏倒了，匆忙送到医院，医生诊断严重缺钾。其实，就是中暑了。
　　王宝玉工作没有几个月，一个月不到七百块钱，住院出来就花光了。再回到家，又失业了。村里人面上不说，背后都传王宝玉住院是得了精神病，有经常去王宝玉家的人还证实说王宝玉从来都只钻在自己的小屋子里，连吃饭都是母亲给送进去，一定是得了精神病。越是这样，王宝玉就故意越不出去，他不想去证实，也觉得没有必要去证实，自己就是自己。即使父亲因此和他吵架，他也不理，甚至后来，他干脆农忙也不去地里，一个人骑车去县里租书回来看，看了再租。
　　也就是这个时侯王宝玉碰见了于隔穷。他租了书出来，没意思就去了不远的一家书店，于隔穷正在里面给自己的女儿买童话书，一抬头，四目相对。
　　“孩子多大了”
　　“两岁。你……结婚了吗？”于隔穷很庆幸自己没有穿的太土，出门时还洗了头。
　　“你真幸福，祝你幸福！”王宝玉似乎一时还适应不了这样的重逢，说实话，他们一直似乎都不算熟，但仔细想，又不是那么简单。王宝玉想走。
　　“你头发长了，呵呵，或许是瘦了吧？”
　　“瘦了吗？我正在减肥，胖了没人喜欢。”
　　“有对象了吗？”
　　“没有，谁能看上我呢！”王宝玉已经不是当年，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经历了不少，他说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再遇到于隔穷他也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错过了她。时至今日再要结婚，无非是执筛子碰运气，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你幸福吗？幸福就好。”
　　“哈哈哈……”于隔穷爽快的笑了“看你紧张的，我还没回答你就抢答了，我很幸福，女儿长的很像我，我能不幸福吗，今天就是来给她买童话书的。”
　　“那，那我先走了。”王宝玉低了低头，也笑了。“我没有手机，不然可以留个电话。”
　　“我也没有电话。呵呵，那东西太费钱，用不起。”
　　“是啊，用不起，也没啥事。”
　　“对，不过，等你有对象了一定买一个，女孩子都喜欢发短信什么的。”
　　“噢，到时候再说吧，我走了啊！”王宝玉打开车锁象征性的回了回头，骑上就走了。
　　“慢点骑，再见！”于隔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王宝玉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本来要去邮局给林家燕寄信的，不去了，不去了！这一刻王宝玉似乎才有些明白了自己，说白了，在农村他已经过了可以玩下去的年纪，他后悔自己当初不重视于隔穷。
　　路边的果树已经枝叶茂盛结满了乒乓球一样的果子，王宝玉的车骑得飞快，他有些懊恼和想哭，他想，自己以后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