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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好雨知时节,仙客迎客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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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雨霏霏,淅沥了一夜,清晨起了,淡雾迷眼,水汽袭人。
“都麻利着点,今儿扫尘,都给我注意着点。”
说话的声音很泼辣,尖细的带着一挑逗的味儿。
红家酒楼的老板娘红九娘,单手叉着腰,头上细雨头钗金步摇,身穿大红色水裙莲袄,手中帕子晃晃,带出甜腻的脂粉味儿。
有个小伙计手上一滑,失手打翻桌上的青花瓷瓶,惊呼声中,好险抓住瓷瓶口,才没有打翻。
小伙计年纪看着不过十五,眉清目秀倒也是个漂亮的孩子。
此时正涨红了一张脸,攥着手里的抹布,局促不安。
红九娘眉梢一挑,袅袅婷婷走过去,笑,拍拍小伙计的肩膀。迎着他的眼,笑弯了眉,顺势搭上他的肩,半倚着近身。
“吵醒了贵客,你可要小心了。”热气带着些许媚香扑面而去,红九娘吃吃的笑:“贵客什么不喜欢,就喜欢你这种眉清目秀的小娃儿。”
小伙计僵了半边身体,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几乎没了人色。
红九娘这才放开他,涂着丹寇的手指点点唇,看了门外的天色,一步三摇往楼上走。
“诶呀,贵客,可起了?”
红九娘敲一声门,帕子掩唇,一根手指伸出来,莹白。
“贵客,日上三竿,贵客可要起了?”
门内空空,床上空空,早已没了人影。
“贵客真是贵客,这么来无影去无踪。”
红九娘又是一笑,倚着床柱,伸手抚上没有余温的被子,轻叹着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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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楼。
“我说你,就是你,下来,没事儿做的话,就去后院把水打了,我可不养闲人。”
白芍皱着鼻子,手上托了个空盘。
“小丫头,怎么?你对我很不满?”
司空摘星拿着刚顺来的,炸的焦黄酥脆的丸子,干脆的蹲上椅子。
“不满。很不满,非常不满!”
白芍往前凑,气鼓鼓的瞪着眼,直吓的司空摘星一口丸子没咽下,噎在喉咙里,呛个半死。
“你这小姑娘怎么就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说,昨晚上厨房里的鸡,是不是你偷吃了?”
“咳咳……我,我那是饿了。”
“饿了你也不能把我腌的鸡吃了,我给公子准备的!”
“……”
瞧着小姑娘泛红的眼眶,司空摘星顿悟。
“那个,白,白芍姑娘……”
司空挠挠头,嘶口气,涎着脸皮靠近。
“哼。”
白芍眼圈红透,狠狠瞪他。
“我知道你也想说,我配不上公子。”她擦把眼泪,跺脚:“但是,我就想伺候公子,让我一辈子伺候公子都成!”
司空摘星哑然。
白芍狠狠擦了脸,吸吸鼻子,凶狠的瞪人。
“不准说出去!不然你就给我小心了!”
“不给你吃饭,不给你喝酒!”
然后她跑走了。
司空摘星嚼嚼嘴里的丸子。
“嘶……丸子凉了不好吃啊。”
他搔搔下巴,轻啧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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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楼的窗台上,一盆仙客来。
叶子不大,花苞不大,团团围簇,很是漂亮。
花满楼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会在灯会的时候去街上,一个人,一把扇子,且走且停。
他会在湖上泛舟的时候,一个人,一杆钓竿,率性闲适。
他会在不忙的时候,出去走走。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两个人,而那个人,多半是陆小凤。
陆小凤是个什么人呢?
他是个麻烦。
一个很大的麻烦,有时候他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他。
所以有陆小凤在的时候,花满楼几乎不会很闲。
因为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或者物,有时他曾见过,也有时他不曾闻。
但是花满楼现在很闲。
花满楼很喜欢听人说话。也许这是因为他看不见的缘故。
他很喜欢坐在椅子上,或者其他的什么地方吧,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听。
听鸟飞过的声音;听鸟儿抖动羽毛的声音;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树叶和树枝相交的声音。
雨天听雨,雪天听雪,他听到雾气慢慢汇集的声音,而每每这时,他的唇角,带着笑意。
闲的时候,花满楼会泡壶茶,有时候是雨前,有时候是碧螺春,有时候是庐山云雾,不管是什么茶,静坐听着茶叶被水渐渐化开的声音,听着茶水轻轻地兹兹声,听着不远处小贩的叫卖,这样,一坐就是一整天。
而今,花满楼仍在静坐,面前的小炭炉上,煮着一壶泉水。
百花楼的后院里,有花家三童特地为七童引来的活水,冬暖夏凉,百花楼里用水都靠它。
他坐在那里,听日光慢慢斜过去,风卷起新扎出来的叶,有水汽在空中弥漫,而后远远地有小孩子踩了竹炮,呯的一声响,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谷雨,到底是多雨的时候。
有小小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公子。下雨了,关了窗户吧。”
白芍软软的喊。
花满楼笑,温柔的淡然的,白芍总是想着可以好好的照顾他,事无巨细,不分大小。
楼下司空摘星的声音消失了一个时辰,应该是出了门去吧。
窗台上的仙客来缓缓张开了花苞,一片一片,趁着夜色未浓,开放。
花满楼起身要关窗,手势在窗台前顿了顿,却勾唇,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空气送来了淡淡的酒香。
是好酒,蓝波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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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起来,小雨也沾湿了地面。
青石板路上,鞋底和沾着的水微微的粘黏,脚步有些乱,却有章法可循。
身上褐衣沾湿,略长的底摆擦过地面,粘连着黏腻的脚步声,往小楼靠近。
“蓝波香,香十里,十里醉,我独醒。”
他哼哼唧唧的念着句子,一步三晃,有些得意,有些欣喜,孩童遇到喜欢的东西一般,隐隐的迫不及待。
“百——花——楼——”
拉长了声音念着,脚步一错,跃上二楼,手中拎着酒壶大喇喇的放在桌上。
他眯着眼看青年,一咧嘴,四条眉毛顾盼飞扬。
“花满楼,我来找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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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喜欢喝酒。但是陆小凤不喜欢醉酒。
每个请陆小凤喝酒的人,或多或少总是有事要找他的。
或是酒馆,或是欢馆,觥筹交错,丝竹音,温香软玉。
所以或多或少,陆小凤还是会醉。
但是有个人不是。
有个地方不一样。
那个人叫花满楼,那个地方叫百花楼。
小楼的门永远开着,等有需要的人进来。
陆小凤于是觉得,自己需要这个地方。
于是他来了,在醉酒之后,然后看到那个温和的青年,浪子就忽然觉得温暖。
“花满楼,这里真好。”
湿透的褐衣贴在身上,发半湿,他的眼睛却亮,没有烛火,映出了花满楼的影子,实实在在的。
真暖。
陆小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