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冬十

1、野孩子

　　阮年是个叛逆的孩子，她的妈阮玉如是说。在南方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里，阮年简直就是孩子王。每天她都带着一群孩子，上山下山，在丛林中来回穿梭。吃饭的时候，往往都看不到她的身影。起初，阮玉还会找她，但这个野孩子似乎铁了心，一次次回家，又一次次跑出去。
　　阮玉长吁短叹，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阮年觉得，只有当她在丛林中奔跑的时候，她才是她自己。小小年纪的她向往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华丽的风景。她所向往的，渴望的，都在奔跑的过程中一一掠过。呼呼的风声想在耳边，如同繁华大城市的交响乐。
　　她未曾迈出过这个地方半步，哪怕到镇上赶集，她也从未去过。那样曲曲折折起的山路会让她走上几回，便厌烦无比。她会颓然地坐在去大石头上，望着满眼的葱绿。再者，妈妈从来都没有带她去过去，她是偷偷跟在大人后面去的。
　　阮年讨厌妈妈，甚至是厌恶。那种感觉就像是吃到了自己不喜欢的食物，虽然极力吐出来，但是味蕾却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味道。尤其是在看到妈妈的大学毕业证之后，这种厌恶甚至升级为了憎恨。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像妈妈那样的大学生，会选择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还是一贫如洗的家庭。如果妈妈在毕业之后，能找一份好工作，嫁到好人家，或许她的命运就会不一样。至于爸爸，从出生到现在她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村里人都是这样，男的出去打工，女的在家看孩子。在她的印象中，爸爸是个内敛的人。在她那样的年纪，尚不知英俊为何解，只知道爸爸是村子里最好看的男人。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未曾和其其亲近过。每次爸爸回来，她总是乖乖地叫一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爸爸出去打工的地方并不是大城市，而是位于中原地区的一个小县城。阮年从爸爸拿回来的照片上看到，就算是楼层不高的房子，也比她住的这个小山村要强许多。大概就是从这时起，她想要走出去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向爸爸提起过要跟着一起出去的想法，她有些忌惮，毕竟他们之间有些陌生，就算是家人，也会有难以说出口的话语。
　　随着年龄渐长，那种走出去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她像着了心魔一般，整日都被纠缠的不得安宁。终于，在小学毕业那一年，她终于有了机会，不过，这个机会是用爸爸的生命换来的。
　　爸爸在工地工作的时候，丛高脚架上摔了下来，当场昏迷。妈妈得到消息已是一天之后，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任何消息都会被阻隔在大山之外。
　　阮年看着妈妈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连说出“我能一起去吗”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家里还有个小妹妹需要照顾。最终，妈妈仅是交待了她几句，便拿着行李出门了。阮年牵着妹妹阮月的手，看着妈妈一深一浅地消失在视野之中。对于这个不亲近的父亲，她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姐姐，妈妈去哪里了？”年纪尚幼的阮月问到。
　　“不许吵。”阮年的一声呵斥让这个小妹妹闭了嘴。
　　晚上两个小姐妹躺在床上，许久都未睡着。阮年更是辗转难眠。她不知道妈妈此番进城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慌的厉害，似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等到东方鱼际泛白的时候，她才产生了朦胧的睡意。恍惚间，她看到爸爸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温柔的人，内心的渴望也就脱口而出了：“爸爸，我想跟你进城。”
　　爸爸立刻就答应了。她看着爸爸明亮的眼睛，一下子雀跃地丛床上跳了起来，想要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然而一瞬间，眼前什么都没有，爸爸也消失了。
　　阮年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依然是烂砖破瓦的屋顶，原来，不过是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