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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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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脚尚未迈进门槛,立马转身。转身时候隐约听见身后风动,反应过来时胳膊已被人死命拽住。
我闭了闭眼,着实没想到陵瑜口中的客人,居然会是东海的神君,元夙。也着实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左手袖子被他紧握在手里,我不得不停下来,他只这样拽着,却又不做声。
我假装无动于衷往前奔,被他拽着的那半管袖子忒不中用,呲喇一声,断了。
这声音着实响亮,身后元夙身子一颤,喉咙里沙哑的滚出两个字来:“萋......萋。”
我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迈。
他在身后低声涩然道:“你竟这般不愿见我?”
我梗着脖子继续朝前迈。
眼前突然一花,胳膊重新被人拽住用力往后一扯。我今天神思不大在位,竟没料到他竟有如此胆量,敢一而再的两次来拦我。
再不济我也顶着九天玄女的封号,这十几万年从来也都是被人恭恭敬敬的请着,他竟不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是以,一个不留神,身子被那大力一带,便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在一方胸膛上,摔得我眼冒金星。下一刻,唇便被封住。
我傻了,待明白过来现下是个什么情景,蹬时恼羞成怒。
身子被元夙紧紧拿手箍住,竟似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力气之大,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没留神松开齿关,正方便他将舌头送进来。
他手劲忒大,我挣了半日愣没挣开,正欲使出个术法来,他却一个反转,锁住我双手。我诧异的大睁眼望着他,只见着他长而密的睫毛颤抖着,隐约似还沾了些水泽,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我心底一抖,一双手竟忘了反抗。只觉莫名的情绪扑面而来,仿佛隔山隔水间又瞧见少年时候的元夙来。
他气息沉重,唇舌在我口间游走挣扎,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唇齿被允的疼得厉害,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口里溢出几丝血腥味来,他才终于慢慢将我放开。
我双手甫一得自由,想都没想扬手便甩过去一个巴掌,可惜这巴掌还没落到实处,半路被他截住。
面前元夙一派颓然之色,脸色是纸般的苍白,一双眼却燃的灼灼,里面一派汹涌的黑色。嘴唇上却是一片殷红,像是有血冒出来。
他不在意的拿手抹掉,灼灼看我半晌,突然有些涩然的勾了勾嘴角,怅然道:“我记得那年在凡界,我第一次抱你,被你踹了一脚。如今十几万年过去,你还是选择推开我。”
拽着我的手渐渐冰凉,眼中灼灼的光亮也渐渐暗淡,半晌,松开手掌,缓缓道:“萋萋,你心里,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我。”
我一离了他,便是一阵大喘气。这才有时间感慨将将没着那小弟子一道跟着这一举动着实太英明了,双脚便开始有些发软,忙扶着一旁的圆木柱子,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心底突突跳得厉害。
将将那一阵纠缠,搅得我灵台一锅浆糊,待此时才稍稍迁回一丝神智。
胸中气血翻涌,却觉并无甚可说,凡间有句话说‘相见诤如不见’,真真符合我此刻的心境。现在我只想早早离开这里,离开他。
可当年明明一看见他就有有那么多的话要说,总也说不完似的。
当年,当年,却也不过止于当年。
我俯身捞起将将纠缠时候被丢到一边的扇子,直直看向他:“神君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既然说完了,那本君就先告辞了。”
他猛地抬头,不能相信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萋萋,你究竟有心,还是无心?!”
他这一句话问过我两次,十一万年前是这一句,十一万年后还是这一句。我从来都不知该怎么来回答,也许当年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如今,却是早已没了回答的必要。
我转头望向天边,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睁开。入眼处万里无云,半点云彩也无。
可是怎么会没有心呢,是我藏得太深,所以才没让你找到么?
他一双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红,衬得容色越发艳丽,越发深深将我盯着。
我心中波涛汹涌,终漫过高山漫过深谷,化作一泓涓涓的细流,淡定且从容的向他走过去。从他身边擦身过去时,才淡淡道:“要下雨了,神君还是请回吧。”
他身子一颤。
我紧紧握了把扇子。
身后元夙半晌没动静,我就快要走到石子路尽头,却猛地听见他道:“我已经不是东海的水君了。”
我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一步一步踏着我将将走过来的路,停到我面前,定定看着我,重复道:“我说,‘我已经不是东海的水君了。’”
我诧异万分,并不太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记忆中元夙对他们东海水君的位子一直都很看重,如今却轻飘飘说出这样的话,让我着实不能理解,只愣愣将他看着。
他惨笑一声,道:“你觉得很惊奇是不是?”一双眼底尽是嘲讽:“惊奇我居然这么轻易就将水君的位子拱手让出?”
我没有回答。
他转头看向旁处,也并未要等我回答的意思,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就连我自己也惊奇,当年明明那么渴望得到它......”半晌,回头看住我:“可是得到了又如何呢?我还是没能得到你。”
他说这话奇奇怪怪,却叫我心中猛地一醒,觉得他这话恐怕是话中有话。
果然见他继续自嘲的笑了笑,续道:“你只以为我将那水君的位子看的甚重,却不晓得,我真正看重的至始至终不过你一个。当年貉饕鬼君叛乱,十万大军势如破竹,我自是晓得你那什么事都一力承担的性子,我怕你会做什么傻事,便去求父王借兵,可叹我当时不过一个皇子,哪里有什么威信,父王已老迈,只想守着他的王宫夫人们并不愿出兵。他要将水君的位子传与我,又想攀附南海的势力,便要我娶了龙女才肯借兵,传我水君之位。”
我哂然一笑:“你这么说,一切却都是为了我?”
他并未理我,只续道:“我以为只要出兵镇压了鬼族,只要你相安无事,你会理解我,可我万般也没想到,你竟会成婚的当日出现,你竟会......这般恨我。”
我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恨么?当时是有罢,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最在意的人却并不在我身边,还和别人成了亲。
可我清楚地知道,这恨,并不是因为他娶了龙女。纵使在如今这苍海沧田,千番辗转之后,知道他做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我,心中却也委实再生不起丝毫感动。
我所希冀的,不过是在我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可以有个人陪着我,让我知道,纵使前番路途再凶险、再难走,都有人一直在我身边,即使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让我知道,这艰难的道路上,我不是一个人在走。
可那个时候,他并不在我身边。
远处天边好似闪过一片一角,我神思不在位,隐约一瞟,却原来不过是两只黑雁,咻咻从眼前掠过。
我稳了稳心神,将折扇摊开来,抚着扇面上的紫雨花。抚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想了想,便道:“瞧这天色,怕是要有一场大雨下来,你即千里迢迢的来了,有一些事情,我们还是说清楚罢。你说我恨你,诚心来说,我是恨过你,当年我受龙女诓骗,以为你被鬼族二皇子所劫,堪堪跑去救你,彼时我重伤在身,被囚在鬼族行宫绝望无助时,来救我的人却不是你;我同貉饕鬼君恶战就快死的时候,来救我的也不是你。你说我恨你,其实我所恨的,不过是救我的那个人他不是你。”
元夙嘴唇颤了几颤。
我接着道:“如今我知晓了当年你为我做的这一切,虽是知晓的晚了,心里却还是很感激的,我揣着这份感激万八千年的都不会忘了。但万般过往已然成为现实,对我来说,过去的便都过去了。”
元夙深深看我一眼:“你如何说的这般轻巧?你何曾晓得这十几万年来我是如何过来的?萋萋,你果真没有心肝!”
我心中一颤,手中的折扇差点脱手而飞。只觉周身气血瞬时都沸腾了。
我不愿将过往诸般事情拿出来同他谈,不过是因为我不愿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万般过往再不愿放手也已都是既定的事实,我虽也会执着于过去,却也晓得有些事情,只适合牢牢埋在土中,从来都难现于人前。我息归再不济,也断难做出拿着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的事情来。
我抖了抖衣袖,对着他冷笑道:“本君哪里还有什么心肝,本君的心肝早就被当年貉饕鬼君一刀砍死了,自然不晓得你在这十几万年是如何过来的。神君宫里储着的那位妃子,依本君看,倒是很有心肝么,你尽可速速回了你的东海,接着做你东海水君的位子,犯不着为我这没有心肝的人动神!”
他身形僵了僵,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萋萋,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随手化出一方擂台,扬头看他:“你若打赢我,咱们就来好好谈一谈。”
元夙怔在一旁,尚未说话,半空里却响起个甚清明的声音:“小息的话,就由我代劳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