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予兮》梁十四

1、选秀

　　第一章
　　大楚朝的规矩原该是三年一选秀，可是当今圣上仁孝，遵着孝礼为先皇服丧三年，按理儿说天家贵重，原是不必死死遵照三年服丧，先头多的是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随即大婚的例子。

　　可咱们当今圣上那是顶讲孝礼的人，服丧期满后为表哀思，竟又耽搁了一年。如今登基五年 ，后宫还是原先从潜邸时候就晋封上来的那些老人儿。

　　先头圣上不是东宫，排行老七，自然不存在什么被强塞着纳福晋的事儿，到如今后位尚还高悬。

　　现下选秀旨意一出，倒是圆了好些官家小姐想一朝扬眉飞上枝头的念想。宫中险恶如海在天家富贵面前显得忒微不足道。

　　户部得了旨意，随即下发文书给八旗的各都统衙门，一套套繁文缛节折腾下来，里外里约莫花了三五月，皇帝倒是不急，由着户部操办，倒是太后着急上火，三番五次的呵斥户部尚书温同禾办事不利，温同禾心里苦的跟莲子心似的，一边是圣上明里暗里的要他压着点进度，一边是慈宁宫不时传话斥责，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不过再怎么明里暗里的拖沓着，该来的还得来不是嘛。

　　各旗选上来的秀女已在京城安置好了，今日就是在天赐殿的日子，当今圣上原是不想去的，可又怕太后一股脑儿的全给他张罗进宫，想想就脑仁疼，无奈还是去了。

　　殿下秀女一拨一拨的过，跟流水似的，没一个能瞧入眼的。

　　万岁爷索性也不开口，只冷眼瞧着。

　　下头的秀女感觉到气氛不对，阴恻恻的，更加谨言慎行，恪守礼数不敢出了一丝差错。

　　倒是太后，欢喜的不得了，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但是眼里的笑意满满。
　　“工部侍郎曹言蹊之妹曹映洛，年十六。”

　　远远的其实看不清楚容貌，只看的出身形十分纤长，太后觉得很合意，便斜一眼皇帝，皇帝怎会不知太后意图，全不做理会，“老十三还闲散着，赏给他做侧福晋吧。”

　　太后气闷，但皇帝既已发话，也不好说什么，面上略略冷下来，道，“依皇帝的。”

　　余下的几个太后觉得质素不错的，全被皇帝给打岔都指给了皇室宗亲。

　　太后倒也不是好相与的，后头索性不在问皇帝的意思，指了保和殿大学士赫舍里氏钟声远的女儿钟砚心，九门提督温衡之妹温容止，两江总督高佳氏高琎的女儿高弦书。

　　皇帝虽然心有不甘，到底是不好直接驳了太后的面儿，脸色倒还如常，只是说出的话不怎么中听，“还有一个旗的秀女，朕前朝还有些要务，就不瞧了，全按额涅的意思办。”

　　皇帝原想是自己在太后能稍稍顾念点儿，这才是看了一个旗的，就已经留了这么些人的牌子。

　　皇帝一想这日后一群女人安置在后宫里，叽叽喳喳你邀宠来我吃醋，太阳穴突突的跳。

　　皇帝回到养心殿，批着折子一时也忘了这茬烦心事儿，御前太监周培远瞧着皇帝脸色好了不少，猫着腰奉上盏君山毛尖，小心翼翼的开口，“皇上。喝口茶润润吧。”

　　皇帝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周培远飞快的抬眼观察龙颜喜怒，忖着自己这话到底该不该说。
　　周培远是打皇帝在潜邸时就一直服侍在侧的老人儿了，皇帝知道他憋着话要说，扫他一眼，语调上扬，“嗯？”

　　周培远心想既然被皇上瞧出来有话说，横竖也不能再掖着不是？

　　于是道，“奴才看皇上您为着选秀这事儿不痛快，奴才知道皇上想的是什么。”顿一顿余光又瞅一眼皇帝，皇帝见周培远吞吞吐吐的火大，“痛快说！”

　　周培远横一横心，应个喳，接着道，“奴才不瞒皇上说，奴才的祖上原是连云周氏，现在说起来没脸，但是那时候打从姬周始就是头一个儿的望族，后来到宋朝，不知因着什么事儿，整个家族全没落了，剩下些勉强捡着性命的，也多逃去了苏杭一带。”

　　皇帝倒是捡着了兴趣，“因着什么没落的？”

　　周培远苦笑，“奴才也不清楚，这些也都是听祖上的老人儿讲的，好像隐约是说为的是个周氏的妃子，惹了天颜，一怒之下给灭了族。”
　　皇帝哦了一声，不做声。

　　“如今我们周家是破落的不能再破落的穷门小户，但是周家的姑娘还如当年一样，还是按诗礼世家教养出来的。”周培远继续絮叨着。

　　皇帝打这儿起就听出味了，火气腾的一涨，“你胆子倒不小。老祖宗有死规矩，不兴太监在主子跟前吹风递人，你倒好，明目张胆的想往朕跟前儿递人啊。”

　　周培远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火气，不过倒也不怵，皇帝明摆着没打算拿祖宗规矩办他，于是只面上做出惊恐模样，大呼冤枉，耍滑道，“皇上明鉴，奴才只是跟您唠唠奴才祖上的事儿。一时嘴碎多说了几句。”

　　皇帝哪能信他，呲达他道，“你存的什么心，你们周家亡过国的后人也敢往跟前儿递。”

　　周培远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也只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这么个说法儿，都几辈子的事儿了，哪还有个准儿啊。”

　　不过皇帝倒是听过连云周氏的名头，确实是个历时千载的大家族，倒是没想到下场这么不好。

　　“你是周氏的嫡系后人？”

　　皇帝发问哪有不答的到底，况且眼下就算皇帝不问周培远也想一气儿把知道的都倒豆似的全倒出来，“哪能呢。奴才是周氏的一支宗亲罢了。”想想还不够又补充，“先前我家里头递了信儿，说是刚认下周家嫡系的亲戚，只剩下娘俩了，倒是那个丫头，听家里说个顶个出落的标致，果然老话说的不错，周家出美人儿。喏。这不奴才才想起来这茬嘛。”

　　皇帝听了这话，目光顺势打量周培远一眼，倒是细皮嫩肉长得清秀不腌臜。

　　周培远也不知道皇帝动没动这心思，“咱们大楚朝选秀着重的是德行门第，选上来的美人儿倒是不多。”

　　“混账东西！那朕若是依着你的意思若是应承了，倒是朕好色了！”

　　周培远满面堆笑，“哪能啊。先头奴才就说过了。连云周氏是诗礼相传千载不衰的家族，跟如今教养出来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不一样，皇上全当调剂了。”

　　皇帝思量一会儿，“你去办吧。可仔细点。”

　　周培远笑的简直要开花儿了，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