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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犹似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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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云车之前,白泽手里幻化出一顶粉红色纱帽,随手扣在我头上,“戴着。”
我下意识地摸摸脸上的疤痕,想必师傅是嫌我丢脸。
一时间气氛有些自怨自艾。
太白金星瞧瞧他又看看我,“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小白你虐待小姑娘了?”
白泽瞪了他一眼,“是在长生府幻境中受的伤。”
“饮玉那老家伙的长生府?”灰白袍子的男人一跳脚,“不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了么,怎么还会化成海市。莫非,”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否定心中的话,但忍了几忍还是挑眉说出了猜测,“莫非,他没死?”
白泽清澈的眸光几多变幻,“本座也觉得蹊跷,在祸水河中捞起他们的时候,海市已散掉大部,寻不到祖师的气息。”
“祖师?”我看着两人,疑惑道。
九芝从车后拿出一个长长的锦盒捧在手中,嫣然笑道:“姐姐,上古战神,长生府主人饮玉真神是咱们的祖师爷,”说完,还补充道,“师傅昨晚告诉我的。”
惊悚,真真的惊悚。
回到五百年前捡了个便宜师傅不说,还顺便给搭了个战神祖师。
这大抵就是御音口中的福泽吧。
福气来得太突然,也难免发呆。
啪嗒,扣在头上的纱帽并不老实,滑了一下,帽檐遮住了我半边眼睛,太白金星转到我面前,拎起帽子下面的细带,他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修长的手指边系边道:“你这相貌,虽然不会有太多人认识。但凤冉与容江还有一些上辈分的仙人总是记得的,你师傅老人家喜欢清净,别给他惹麻烦。”
凤冉,容江。
这两个名字就像两颗小石子被扔进我的心湖,泛起几个水漂,又缓缓沉入水底。
心中竟然很平静。
远山含笑,溪水流长,大青山果然是个好地方。
东天帝君府门口一左一右列着两排侍卫,长枪金甲,锃亮锃亮的,好不威风。
府门口还站着不少仙人,其中不乏貌美的年轻仙子,有个女人却如群鸡一鹤般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
那女仙白衣淡妆,面目清秀,双环望仙的发髻,发间别着一枚银质莲花小簪,笑容和蔼而温柔,气质高贵却又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侍女,手中捧着一个白玉匣,那女仙正笑靥如花地向每位客人施礼,并从匣中取出金玉锦囊双手交给他们,态度恭敬却不谦卑,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身边太白金星笑道:“容江神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人缘,好脾气,好手笔啊。”
我这才发现,那位气质不凡的女仙竟然就是我自己……而她身后的侍女便是回心。
本神女开始为自己的智慧着急。
我竟然没有一眼认出自己来!
太可悲,太可悲了。
只是那人虽和我是一样的相貌,举手投足的感觉全然不同。
就像一个是珍珠,一个是鱼目,一个是牡丹,一个是月季,一个是猪里脊,一个是猪后鞧。
乍看一样,细品则天壤之差。
当然我就是那最好吃的猪后鞧。
原来没失忆之前的我是这般高贵又平易近人的存在。
来不及多想,白泽已经先行上了台阶,太白金星稍侧,我和九芝跟在最后。
白云流转,仙鸟回旋。
容江裙裾轻舞,满面春风地迎下两个台阶,翩翩施礼道:“帝君大人,星君大人,没想到您二位能大驾光临。”
容江身为清波宫神女,在这九霄之上,地位仅次于帝后和四帝君,面对太白星君还能如此谦和地施礼,实乃不易。
白泽微微颔首,“前些次都有要事在身,”说着一挥袍袖,“芝儿,把礼物拿出来。”
九芝应声上前,送上一方锦盒。
容江笑眯眯地亲手接过,“这小丫头好生乖巧,眉眼间还有几分像司命星君呢,”说着说着,她脸上竟露出几分戚然,眼中水光粼粼,然后像是说错话一般抿嘴抬头,小声道,“星君大人可还好。”
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
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偷眼望向师傅。
白泽不动如山,脸上带着素来的淡淡微笑,“她很好,多谢神女关心。”
容江用帕子拭拭眼角,“司命星君吉人自有天相。”
不知为何,我开始羡慕起以前的自己,在交流中这么从容,好听的话让人听了满面红光,不好听的也能让对方听后找不出理由红脸。
白泽身形高大,我站在他身后以为不会被注意到,哪料到容江神女又向下迈了个台阶,拍拍我的纱帽道:“这位小姑娘是……”
“是本座的徒弟,脸上有伤。”白泽简单两句,便不再说话。
“可怜的孩子,”容江又爱怜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看向太白金星,“星君大人也是稀客呢。”
太白金星递上小小锦盒,一脸憧憬道:“听说容容今晚要表演春风牡丹,我才特地赶来。”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响亮,方才偷眼看白泽又窃窃私语的人们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容江身上。
女子含笑道:“容江不才,讨各位仙君一乐而已,大青山玉莲台自是比不得当年葵山红叶台,若引不来青鸟和四方神兽,星君可莫见怪才是。”
她说得谦虚,但眼中甚是笃定,势在必得。
太白金星摇摇手,“怎么见怪,我和帝君都很期待呢。”
白泽顺势道:“神女还有客,我们就先进去了。”
容江笑着让小仙娥引路,她自己则还在门口迎接客人。
进了门,刚走不远,我扯扯太白金星的袍子边儿,“星君,春风牡丹是什么?”
他摸摸下巴,望望天,意味深长道:“是一支舞。”
“哦。”我点点头,我居然还会跳舞。
大殿,牡丹,府中的一切似乎都和五百年之后没什么差别。
霞染天光,琉璃七彩,青山贯雪,红粉墨染。
白泽忽然在院中站定,转身道:“小江儿,你在这里等着,为师带芝儿去见一个人,她要练出云剑的话,还需一些丹药稳神固元才是。”
我连忙站直腰板,“师傅放心,徒儿就在此等候。”
他们走后,一转眼太白金星也不见了,只留本神女一个人在园子里转悠,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我拎着个金壶靠着一处柱子四下观看,看花,也看人,壶里不是酒,而是甜丝丝的某种仙酿,喝在腹中还暖暖的。
正看着,有两个老头带着几个小仙童在我不远处的石桌处坐下。
其中一个仙君打扮的问一个道士打扮的,“小老儿,不在你落雁山炼丹,跑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被问的人一吹胡子,“若是往次,别说容江了,就算是凤冉亲自请我,我都不来,聒噪又无趣,只是听闻这次宴会上容江会重现七万年前的春风牡丹,我才扔下马上要开炉的丹药来瞧瞧的,”他抖抖眼皮儿,“天枢,别说你只是为了喝酒才背着家里那位溜来的。”
老头身后的童子疑惑地问:“师傅,春风牡丹是什么啊?值得您连炉子里的还魂丹都不管了。”
“春风牡丹啊,”道士老头儿晃晃脑袋,眯起眼睛道,“说它是段曲子可以,说它是支舞亦可,说它是一段艳绝八荒,迤逦六合的回忆倒也没错。”
天枢打趣道:“你们师傅就是喜欢故弄玄虚,说起这春风牡丹啊,七万年前春山大婚之日在小葵山红叶台上跳过那么一次,没想到平日里傲慢刁钻的小丫头跳起舞来还真是不含糊,在场的仙人甚至那些背地里说道她的都拍手叫好,真真是艳绝八荒,可惜,后来凤冉当场悔婚,再后来,他娶了容江,春山气不过,当晚就跳了诛仙台,在那之后也有不少仙子试图重新跳出春风牡丹,只是连七分形似都做不到,更别说里边暗藏的绝技了。可惜啊,可惜,从那之后世间再无春风牡丹。”
童子惊讶道:“星君大人所说绝技可是反弹琵琶?竟真有人能做到?”
园中一些仙人似乎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少人围拢在四周,很感兴趣的样子。
“何止,”天枢星君摇摇头,“反弹琵琶只是其一,算不得什么。据说这支春风牡丹曲是上古一位能人所作,此人精于琴,妙于笛,尤擅琵琶和音律。春风牡丹全曲共四十五个乐段,演奏时丝竹管弦四部十二大组,三十六小组又七十二小队,乐段分为小序,中序,大序,正声,乱声,后序六个部分,正声中有四小曲琵琶,想当年,第一曲,清风阵阵寻天际徐徐而起,芬芳清冽,沁人心脾;第二曲,五彩祥云从四方聚合;第三曲,一双双丹顶鹤在空中来回飞舞,一对对孔雀开屏回旋,百鸟随之而来,争相鸣叫;待到最后一曲时,四方神兽皆被引来红叶台,彼时更有西王母座下青鸟引天帝花园中花魄精魂迤逦而来。所谓天下无双,六合绝响,便正是如此吧。”
我拎着金壶,闭眼听他说,同时在想琵琶有几根弦?
又有个年轻女仙插话,“说知道她能不能跳出来。”语气略有些小尖酸,想必是当年没挑战成功的某位之一吧。
她身后一位年纪更小的仙子小声道:“定是跳得出的。我有个好友在清波宫当差,听她说,神女大人练舞练到吐血呢。”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可能是喝多了仙酿,觉得腹中翻腾,便没有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大青山对我来说不算太陌生,很容易就找到了解决的地方。
神清气爽之后,我踱出来,洗了手,站在廊檐下,吹吹挡住本神女大半边儿脸的粉红面纱,一阵长吁短叹。
那什么春风牡丹对我就这么重要?居然练到吐血。
她春山能跳春风牡丹,我就来个秋风落叶,为什么非要和她比呢?
况且她不是已经陨落很多年了么?
和一个不在的人斗什么劲。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七彩琉璃瓦泛着柔和的光彩,整座府邸就像一盏长明灯,在黑夜之中,九霄之上,等着某个远行人的归家之灯。
本神女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失忆之后,我竟然不能理解自己……
甩甩爪子,迈上游廊,却是七拐八拐也走不回院子,倒霉之倒霉的是连个侍女童子都见不着,估计是都跑到哪处院子偷吃偷喝去了。
我又绕过一道影壁墙,忽然瞥见月光下牡丹花丛中有个人影,头发披散着,个子还没有变小后的本神女高,看样子是某个偷懒的小仙娥。
我乐冲冲地走下游廊,站在半截花墙之后,伸长手臂一拍她的肩膀,“姑娘,问个路。”
那姑娘微怔之后缓缓回过头来,却不是个姑娘。
花墙之后,是几个石凳围着一张八仙桌。
只因为他先前坐在石凳上,才被我误以为身量矮小。
本神女猝不及防,倒被他望得怔了一怔。
男人眸中那道温柔的光芒,似乎是我一直以来寻找的心安。
此时此刻,本神女的肚子空空,脑子空空,心也空空,双脚下意识地向后退,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扣住。
烟柳暗,灯火明灭,男人拎着酒壶站起身来,高大身形似乎晃了两晃,“春山吗?怎么缩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春风牡丹】:作者菌早年学过半吊子西洋乐,不太懂国乐,一直很遗憾……春风牡丹完全是作者菌自己编造的(为了不太离谱,不能借口玄幻就胡说,也查了很多资料,这就是昨天只更了一半的原因),小伙伴们不要考据我,作者菌已经尽力去完美了……~~~~(>_<)~~~~
也知道反弹琵琶根据人体的柔韧度,协调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小伙伴看个高兴就行~(*^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