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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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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那天,我站在空调房紧闭的窗边,透过玻璃望着外面明艳的阳光。天空特别的蔚蓝,好似一片宁静的海洋,一两朵云层飘浮着,心底悠悠升起一些恍若隔世的感觉。已然是炎夏,仔细些还听得到鼓噪的蝉鸣,风微微的,摇动树叶如浪般舞动。
“妹妹,我们要回家了。”妈妈拎起小提包,要过来扶我。
我点点头,把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
看见牧野流冰微笑着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束马蹄莲。
真意外,我轻扯了一下唇线。
“牧野流冰,没想到你还在中国。”声音略沙,急性肺炎的后遗症。
接过他递过来的花。
“莫伯伯的事情结束了,我过几天就回日本。”他陪我走了出去。
“云赤阳怎样了?”我苏醒后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消失了。”他冷冷地道。
消失……?
“应该是彻底地消失了。”他补充道。
“他……死了?”我望着一怀的纯白。
“你出事后的两天,他便从台湾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部下、物业以及所有资金,一夕之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清除了。”
“还是查不出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是的。”牧野流冰颔首。
步出住院区,经过人工绿化带,几个小孩在草坪上嬉戏,也许正被病魔缠绕,脸上仍溢满纯真的笑容。而这些表情,我好似已悄然失去,落在不知名的空间里。
父亲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车窗降下,看见他向我挥手。
“爸,司机呢?”我坐进车子里问道。
“今天我为我的宝贝女儿做司机。”他微侧着脸,露出已全花白的双鬓。
因为我的不想求生,父母只能默默地为我心力交瘁。
“晓溪考去日本了吗?”我望向牧野流冰。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过数点星火,像寒夜里飞过的萤灯。
“她的努力终归没有白费。”他低低的声音泛开。
“也许我们都该无情。”我喃喃地说,只有自己听到。
车子忽然刹停。
牧野流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我茫然地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已然是家门外了。
抱着花,慢慢地挪下车,明晃晃的炎阳直射下来,眼前有好一阵子的昏花。牧野流冰伸手过来扶着我的手肘,我向他淡淡一笑。
“天蓝……”
那把声音如利刃般穿透了我整个世界,冷冷地直达心脏,血液几欲倒流。
看着他,我直直地走过去,以从未有过的坚定。只有牧野流冰知道,他手指接触的我,全身轻颤得就像小人鱼最后的一舞,以微笑以美丽以缄默以祝福与爱情告别。
牧野流冰的手稳稳地置于我的身后,撑起了我的背脊。
“尹非扬……或者,我该唤你云熙。”我的声音平和得宛若潭水。
他的脸色剧变,黯淡的眼神里浮现出痛苦的颜色。
“你都知道了?”他凝视着我。
“我庆幸我知道了。”我轻轻地抬起眼,与他直视。
“不可原谅?”轻得就像低喃。
“可以。”我浅浅地对他一笑。
他似是不信,却又抑不住露出惊喜的神情,向前迈了一步。
“你与我原本不过是普通朋友,我何必介意你的欺骗。”
一瞬间,看见他的身形一晃。我眯起眼睛,我不在意他的消瘦,不在意他的苍白,更不在意他眼睛里刹那的空洞,仿无一物。
“原来如此……”他的唇角上扬,却像无月深夜里开败的昙花落落地凋零,只余疼痛。
他颓败地站着,我想要越过去。
“天蓝,你恨我吗?”他的声音在我左耳边扬起。
一枚细细的针尖锐地直刺心底。
“不,我不恨你。”我在他的眼底绽开一朵绝美的笑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那一刻,我没有快感,亦无悲伤。是全然的空洞,全然的麻木,全然的冷漠。
云熙知道,有爱才有恨……无恨……即无爱。
他已被我遗在身后,我却依然听见他在说,祝你们幸福。
祝我们幸福……我们……幸福……
忽然,有一种预感……
我和云熙已走完了交集……
在那一个瞬间。
风扬起我及腰的长发,失去牧野流冰支撑的背脊顷刻荒凉得一触即倒。
忍不住……回首……
林荫的长道,枝影摇晃,金黄色的阳光在地面斑驳出点点光圈。长街的尽头……马路的对面……一辆纯白的开蓬房车里坐着一位金发女子……
曾经,我坐在那里,他送我一枚戒指。
淡淡地笑了。
* * * * *
转眼……总是转眼……
许多事情都是在转眼间便改变,譬如爱情,譬如生命。
我想过天长地久……在赖于云熙的怀里笑看樱花簌簌落时……在许多个不经意地回眸之间……总有淡淡的隽永之情萦绕心底。
挥之不却。
以至于在数个午夜梦迥惊醒时,总被枕间遗落的甜蜜刺痛,茫然惊觉不过是南柯一梦的失落。
如果……
也许……
可是……
最终沧然一笑,满目霜花。
“天蓝?”牧野流冰好笑地看着失神失至不知置身何处的我。
“呃?”张望。
松田机场大厅。
“瞧你送流冰也能走神。”妈妈嗔怪着。
“差不多是时候登机了。”爸爸看了看表道。
牧野流冰换了登机牌,四人步行至安检口前。
四目相对,往事如烟一幕幕地闪过,绕是万语千言,却是默默不得诉。
“保重。”已是筛尽万字。
牧野流冰笑了笑,道:
“天蓝,希望你幸福。”
我点头。
目送他通过安检,消失在国际入口候机厅拐角处。
回头,对父母笑笑。
“走吧。”一手挽一个。
“小蓝……”父亲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转头望着爸爸。
“你会把云熙当作你的幸福吗?”
怎么会这样问?
我疑惑地看着父亲。
“你出事前一小时,云熙曾打过电话到家里来,我对他说你和流冰已经订婚,让他不要再纠缠你。”
我失笑。
“他打电话来要说什么?”
“他说希望由他亲自告诉你他是云赤阳的儿子的事实。”
“而你早就知道了。”我淡淡地指出。
“是的,我只是希望让真相的伤害延迟。”
笑。
只是笑。
云熙——如若我的三生石上刻的是你的名字,那我们也只能百转千迥了。
手指空荡荡地落下,自戒指遗落了以后,我自今仍未习惯……
“爸爸,我们回家吧。”我率先大步迈出机场大门。
是的……
云熙,我仍然只是想忘了你。
日子很宁静地过去,过去……。拣了个午后,回了一趟公寓,许久不曾回来,小小的沙发和茶几上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拿起搁在桌面的相架,是十三岁那年站在山樱花下微笑的照片,辫子垂落,目如清水,像小溪欢快流淌而过的笑容……,转身,把它放进行李箱里。
国文书还翻开着,折压过的痕迹,零零散散的复习资料仿佛还带着我伏案苦读的体温,而联考……在我沉沉昏睡时已然结束。并没有太多的遗憾,只是……有些白驹过隙的的恍然。拉开衣橱,清清的桂花香在空气里静静地散开,奇怪的嗅了一下,伸手去翻各个衣兜,在一件风衣的口袋里摸出已枯萎的桂花,想起无数个日子,自己总会在桂花树下沉沉睡去,连梦也带着桂花香,有点悠然,有点忧伤。
把衣服一件件折好,叠进箱子里,把衣橱门合上,听见里面有空洞的回荡。走出阳台,炎夏的阳光特别的耀眼,我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紧闭的窗子,想起灵动的晓溪。而我的旁边,永远都不会再有一双关注的眼睛,冰冷的眸子里蕴藏似海般深邃而忧郁的感情。
弹指轻烟。
叩、叩、叩。
“小姐,我帮你把行李拿下去。”我打开大门把他让进去。
上一刻的错觉,竟是来蹭饭吃的牧野流冰。
“小姐,可以走了。”他提着两箱行李对我说。
我点头,他先行了下去。
回首,空落落的门内,往事浮动。轻轻地阖上门,刹时尘埃俱覆,如夜雨敲空阶,回响延绵。
手指划过对面的门,轻轻地敲了一下,“叩”,永远沉寂。
跳下楼梯。
车子在前方候着,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也曾如此候着我,为了满山的枫香。
苦笑。
我早该明白,有许多事情根本不能忘记。
回到家,爸爸已在大厅等着。
一看见我,便指了指桌面那封信。
“台大商管的录取通知书。”
讪笑。
“那个……直接给我弄张台大毕业证岂不省事?”坐到他身边。
“老是胡闹,你不认真学点知识,怎么管理莫氏?”脸又板了起来。
“遵旨!”一脸诌媚。“不过……”
“不要想胡闹。”
我还没说呢。
“我要去西藏。”去那个离蓝天最近最近的地方。
“你一个人?去多久?”眉头紧皱。
“一个月。”我伸出一个手指头。
“不行!太危险。”
“那我不读大学了。”
“你!!”父亲气血上涌。
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让步。
心里一潮,低声道。
“我不过是求一处安静地罢了。”
父亲良久无言。
“你从未出过远门,自己要小心……钱不用省,要住大的酒店……。”
不待他叮嘱完,我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上楼去,留下一句。
“我已订好机票,明天下午的飞机。”
远远的,还听见父亲的低吼之声。
应该有一种感觉,叫做怆惶。
从台北飞1小时45分钟到达香港,等候1小时,香港再飞2小时24分钟到达成都,已是晚上9点半。抱着一堆证件和背上的大背包,随意找了间旅馆熬了数小时,凌晨5:30再次回到成都机场,直飞拉萨,历时2小时。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茫茫人海里自我放逐,寂静无声的孤独。
事前虽服了红景天和维生素片,我仍有缺氧的高原反应,举步维艰地寻到拉萨饭店,抱着发胀的脑袋倒在床上,等待逆流的血液和如鼓的心跳和缓下来,淡淡的心酸从最弱的神经末端直达眼睛。
莫天蓝,你来西藏就是为了站在世界屋脊上释放眼泪吗?
长约一公里的八角街位于拉萨老城区中心,是西藏的宗教、经济、文化、民族工艺的集结地。我行至八角街南街,有一大广场,街道两旁列满商行,摊贩满地,身穿色彩缤纷的藏族女子熙然攘往,热闹非凡。摊贩上摆满了纯白的哈达、卡垫、藏被、藏鞋、宝石戒指、藏刀、藏币、摇经筒、经书等杂类物品,一目繁华。
在一家安静的藏式食馆里,我接着连着四日临窗而坐,喝大量的酥油茶,虽然那味道实在难以下咽,但酥油茶能抗高原反应,而青稞面或者糌粑只敢远观。曾经,店里的老藏胞微笑地看我笨拙地把糌粑面放在碗里,加进些酥油茶,用手乱拌,然后瞪着那碗东西无法下咽。目光是那样的详和,如青藏高原上的蓝天般高远。
眼睛总是五彩缤纷的,藏族女子发上的簪子、骨环、玉磐以及大大的耳环,胸前垂挂的珠饰项链和托架,腰间总系着各种图纹的腰带,悬挂着火镰、藏刀和小铃,挥手之间,阳光折射在银晃晃的手镯上,流光溢彩。背后披挂着的氆氇五彩饰带,以及各类金银珠宝。
还会看到一张张黝黑的笑容,或者花白的胡子、折叠的皱纹。以人潮的喧哗,充斥我的寡淡。
远远地,几个藏胞小孩在街道中央欢快地跑过,笑声像春风一样柔软。收回视线,店里的老藏胞捧着一个装满酥油茶的茶壶,略微蹒跚地坐在我旁边,茶壶略低于桌面轻轻地晃荡,然后倾倒在茶碗中,双手捧奉在我面前。我接过,回以浅笑。轻轻地抿一口,他立刻再加满,必须连喝三碗,示吉利。
轻触他满是皱纹的手,对他说:“我要离开了,谢谢你的茶。”他似听不懂,只是微笑。旁边一名男子俯身在他耳边用藏语说了些话,老藏胞拍拍我的手,站了起来,往屋子内间走去。
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条长长的哈达,轻轻地挂在我的脖子上,用藏语对旁边那名男子说了些话,那男子但笑不语,亦不转述。面对老藏胞,我以点头作别。
“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那名男子自我离开后便一直跟随着我。
“若你想说的话。”我继续向前走。
“他说,希望你不要悲伤。”
身形顿了一下,微喘。
“谢谢。”
“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他跟了上来,脸不红,气不喘。
我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在那里坐了四天?”
我眯起眼睛,锐利地看着他。
“绝无恶意。”他微笑地说。
目光落在远方,沉默良久。
“祈祷……”为了遗忘……
“坐在那儿?”他微讶。
“那里离天比较近。”也许真有神明能听见……
“有趣。”他笑着看我。
余他站在原地,我渐行渐远。忽然想起一句话: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段,只是或长,或短……。
散发清香的哈达在风里扬起,像划过海面的一道水纹。
如神迹般的布达拉宫。
我仰望眼前这座落在世界屋脊上宛若宫堡的琼楼玉宇,经历千年的风雨依然伫立。布达拉宫主体分红、白两宫,红宫居中,白居横贯两翼。红宫主要是置放历代□□的灵塔和各类佛堂及经堂;白宫是□□处理政务和生活居住的地方。
我从东部山脚沿着之字形的石阶拾级而上至彭措多大门,经幽暗弯曲的走廊,即进入宽阔的东平台,再由东平台扶梯直上,入目的俱是廊道内的雕梁画栋、满目壁画,笔工精细,色彩鲜艳,又留着历史的痕迹。
似有颂经之声,渗杂藏香之气,萦萦绕绕,盘旋在深宫近万间庭院殿室内,天涯远,碧空长,涛生云灭……低倚着墙,闭上眼睛,感受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的共鸣,直到一道阴影出现在我面前。
“有趣的女孩……”还是昨日那把声音。
抬眼。
“你可以叫我天蓝。”懒懒道。
“我是驻藏考察队的,林嘉。”
驻藏……?
“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我瞪着他直问。
“哪里?”
“阿里神山。”声音里都透着渴望。
他的眼睛忽然拼出深痛的光茫。
“不可以。”他坚决得冰冷。“你的身体根本无法步行转山。”
我的眼睛里殇落沉沉的失望,怔怔地望着远处,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
笠日,我背着行囊到了日喀则,看到旅馆的留言板上满是征集去阿里神山的留言,掂起粉笔,留下自己的名字。那里,是我能到达的极限了。
我隔几个时辰便去看留言板,加入的人数还在增多,只差1人就够包车起程了。傍晚时分,我再下去看留言时,上面赫然留着一个名字:林嘉。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他就站在我背后。
转过脸去。
“去找答案。”我仰望他。
“什么答案需要用生命做赌注?”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痛苦。
“我就是去找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的答案。”
他一脸的决绝。
“你知道转山有多危险吗?若你的身体吃不消至使行程有误,你很可能就会滞留在没有人烟的路上,夜里随时会遭遇冰雹和大风雪。”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一旦离开了日喀则你就不能感冒吗?在高原上,一旦感冒就意味着随时发展成肺水肿,没有急救措施,就只有死亡。”
背脊发凉。
“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我坚持。”
“即使你会连累整队的人也坚持吗?”他冷冷地问。
我闭上眼睛,呼吸,睫毛在轻轻地颤动。转身,用手把我的名字抹去,像流沙地的空白。最终……我还是无法到达那里。
垂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一滴眼泪散落在经过的路上。
此后,我终日流连在布达拉宫里,没再去任何地方。沾染了满身的藏香,听喇嘛每晨的颂经,朝阳留连下的浮光跃影,连带着心思也生出遁世之感,宁愿日日伏于金佛之下,摒弃世间纷扰。
那个早晨,林嘉再次出现。
“你找我?”我问。
“只怕不让你去阿里,你会出家吧。”他望着布达拉宫的佛堂。
我笑。
“可惜这里不容女子。”
他沉思了一下,道。
“明天出发有问题吗?”
“我很有可能会连累你,你不怕吗?”我扬起唇瓣。
“我怕……。”他的声调暗淡悠远。“如果我的妹妹还活着,她应该和你一般大了。只是……因为我的百般阻挠,她才会一气之下贸然地去了转山……死于途中的一场暴风雪里……”
“这便是你驻藏的原因?”或者他不知不觉中把我当成他的妹妹。
他颔首。
我走到他面前。
“谢谢。”
“走吧,带你去买必备品。”
走下布达拉宫,回望,如烟笑容淡淡起。
我们从日喀则包一辆车西行至卡嘎镇,经桑桑,到122公里处的22道班,可分南北两道去阿里。我们一路停顿游玩,一直到第五日才到达南北分道。从北道始行,道路非常颠簸,风景奇异,可看到温泉和间歇泉,途经达措勤县、达洞措、改则、革吉、阿里狮泉,整整6天时间才到达神山。
我们在冈底斯饭馆做好了去转山前的最后准备,在神山脚下的塔青云集了转山人的帐篷,我们随着许多虔诚的佛教徒一起开始转山之旅。
从贯塔青的溪水源自神山,夹于崖壁之间,我们攀上山坡,成片的经幡在脚下飘扬,然后沿山脊向神山方向跋涉。林嘉一直紧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脸色在一步一步的攀爬中苍白,气喘如牛,我不得不在数步后就歇息一会,渐渐,我们缓在了众人之后。林嘉只是默默地看着天色,以安慰的笑容给予我无声的支持,我才得以一次又一次地站起,向越来越接近神山的连绵山脊迈去。
越过一个接一个的山头,已经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情况,心里惶然不堪。到了连接神山的陡峭高坡下,已是下午时分,我越来越急速和衰弱的呼吸充斥了所有感觉,每一步都艰难万分。林嘉在我的身边,几乎是拖着我前行。神山已清晰在目,我停下几乎踉跄摔倒的脚步,扶着林嘉持续深呼吸,巨大的纳木那尼峰挺立在尽头,半峰入云,脚下的冈底斯山与对面的群山之间,是一片坦荡的平原,云层密绕,连天接地,或是白烟贯日,或是远山迷朦。
目光顺着身边的高坡向上仰望时,全身都怔住了。
那一整片的经幡……那一处熟悉的风景。我挣脱林嘉的手,不顾他的急呼,我手脚并用地往上登,背包沉沉地压着,我一把拉下扔在地上,心脏在剧烈的攀爬中几乎蹦裂出来,眼睛一片潮湿的模糊,明明已是近在咫尺了,为何还遥遥不可触。
当我摸到最外层的经幡时,整个人摔在乱石上,手指上已渗出细密的血丝。
“天蓝!”追上来的林嘉正要检查我受伤的情况,却发现我满脸的泪。
我颤抖着爬起,再向上,以一种迎风便倒的姿势。
站在最高的山顶上,身旁满是随风扬起的五色经幡,我双手捂着眼睛,痛哭失声。
尹非扬……云熙……我终于站在这里。
站在一年前我被你从大街上带回家,那张别在窗上写着“梦想之旅”的照片里的地方了。
双手围在唇边,向着神山的方向。
“云——熙——……”
神山回荡。
“再——见——……”云熙,再见……
云熙,再见……
云熙,永不再见……
原来,我寻至这里,只为了在这里,与你告别。
原来,我用生命作为赌注的,也只为了用足尖踏着利石,跳最后的一场舞。
云熙,请让我……在这里,也祝你们幸福吧……
从此以后……
我们各自悲喜……各自遗忘吧……
永别了……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