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单相思》西荷

11、此物单相思（十一）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

　　和苏朵瓷告别的那一天她对我说：“慕善，你真是的自私的人。”那一刻我愣住了。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了，留下我和不年轻也不怎么漂亮的母亲。从那个时候，我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变成了一个八面玲珑的孩子。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但不会过分亲密，潜意识里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像父亲伤害母亲。
　　刚进高一的时候，有一次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讨论喜欢的女生，当时我的心里只觉得无聊。我想我不会在高中谈恋爱，甚至这辈子都没有恋爱的欲望。我对我的未来很明确，我对爱情也没有任何幻想。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会改变一切。

　　她和我之前见过所有的女孩都不同，她是透明的，是纯真良善让人忍不住接近的。她会肆无忌惮的大笑，同情心近乎泛滥，毫不掩盖自己的心情，每天为了一点点小事焦头烂额。她总觉得自己很平凡，可她甘于平凡，活得知足又快乐，这样很可爱。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你这样很可爱。
　　高一下学期，我开始有意识地与她疏远，因为我发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依赖。那段时间，我拼命的学习，想将自己沉溺于题海中。同桌的苏朵瓷给了我很大帮助，在学习上，我们是同一种人，有着精准的目标，不会彼此分心。她是一个好的对手，好的朋友，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有时我的目光会越过好几组，最后定格在林小楼身上。她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依旧是那么开心。我喜欢她美好的笑容，甚至有些嫉妒。她不用为了终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争一口气，她配得上这样的笑容，而我不配拥有她。

　　高二上学期，当我发现林小楼和我在一个班级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之间变得剧烈。有传言说林小楼喜欢我，我看着她每天埋头苦读的样子，心里也生出了一分盼望。我希望是这样，我希望我们可以有未来。
　　我心中所有压抑的感情，终于在那个晚上爆发出来。那无疑是我一生中做得最错的事，在那个晚上，我说出了一生都无法收回的伤人的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情绪会如此激动，也许是因为她在我心里太珍贵。当我听见别人说她因为嫉妒而污蔑苏朵瓷的父母时，我真的害怕是这样。我已经亲眼目睹了父亲打破了婚姻的忠贞，我不想看见林小楼也露出她丑恶的一面。
　　我当时说：“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其实我是说给自己听，其实我早就已经喜欢她了。
　　最后一切真相大白，她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只不过她的身上也有伤痕。
　　没有什么能弥补我犯下的错，我只能说：“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
　　在那一刻我就发誓，我会喜欢她，我会坚持喜欢她。等到毕业之后，我会和她在一起，哪怕放弃我的未来也无所谓。只要那时，她还喜欢我。

　　可我没有想到我们剩下的时间会那么少。
　　被学校处分的第二天，我的父亲去世了，因为一次意外。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卷走了父亲所有的钱，最后，还是我的母亲安葬了他。安葬完他之后，母亲大病一场。生病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念叨：“冤家终于去了。”
　　爱一个人爱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是喜是悲。
　　等我回到学校，林小楼已经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留给我只言片语。
　　我想起最后一天，她问我为什么不能把她当做朋友，和她交流，而我只是匆匆敷衍了她几句。我想要保护她，想要照顾她，想要哄她开心，让她就像个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可我忽视了她的感受，我没有让她了解我，了解我复杂破碎的家庭。我也没有了解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去世了，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少寂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也许是因为太难过。她不是那种会轻言放弃的人，我知道。
　　我失去她了，我知道。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毫无知觉。考上了名牌大学，找到了人人艳羡的工作，苏朵瓷一直常伴我左右，我知道她也是很多男人眼中亮丽的风景线。我应该觉得满足，可我不觉得。
　　我的心缺了一角，我每天都想忽视它，我沉迷于工作，我知道我所欠缺的，是爱一个人的兴趣和勇气。
　　直到有一天，苏朵瓷和我谈起她的父母。她承认她的父母的确是清洁工，年少时她寄人篱下，受尽白眼。迫不得已才撒了这个谎。
　　她请求我的原谅，我并没有怪她。年少时谁都犯过错，我又凭什么苛求别人。只是我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我对林小楼说的话，我因为想起林小楼这个名字而再一次感到生命力。我想是时候了，我要找到她。即便找不到她，我也要找回那一份感觉，那份会让我心安，会让我爱一个人的感觉。
　　我是自私的，没有错。我自私的给与了苏朵瓷温暖，让她有了幻想。我又自私的推开了林小楼，让她破灭了幻想。也许我是真的做错了很多事，我想要弥补，想要自由自在。

　　我回到了我们念高中的地方。原来的高中搬到别的地方去了，现在这里盖起了一所小学。我去求职，成了这所小学的数学老师。
　　很多朋友都不理解，我费尽千辛万苦，却丢掉了自己的金饭碗。可在这里，我感觉到了快乐。
　　二十七岁那一年，苏朵瓷结婚了，我去参加婚礼，看见她眼底满是幸福，那是她和我在一起时，我所不能给她的。
　　她说：“慕善，你的眼睛又变得亮了，你找到你的幸福了吗？”
　　我说没有，但快了。我是真的感觉，我的幸福快来了。

　　又是新学期，学校里挤满了来报到的学生和家长。我站在校门口，欢迎今年的一年级新生。
　　“甜甜，你到了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不要乱跑乱动好不好？”我刚为一位家长指好了路，就听见那样熟悉的声音，熟悉到我都不敢回头。
　　声音的主人是个漂亮的女子，穿水绿色的长裙。抬起头，一样的眉眼，历历在目，都是属于林小楼的。
　　林小楼也看到了我，她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她才开口：“这是我姐姐的小孩，你别误会。”
　　还是那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和语气，我轻轻笑了。

　　安顿好所有新生，我向校长请了个假。林小楼在门口的公交车站等公车，我快步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这么快就走了？”
　　“不然呢？”她侧过头来问我，一如当年，我是她的同桌。
　　“一起喝杯咖啡吧。”我伸出手。
　　“好。”她脸红了，轻轻把手放在我手里。
　　上课铃响了，声音惊动了旁边公园的白鸽。一群群白鸽扑棱着翅膀，像是天堂的鼓点。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故事就到这里完结了。接下来就是另一个新的故事，比这个要复杂得多。但我希望，也是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