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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信与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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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郑臣聿垂下眉眼,努力掩去眼里那一抹失落。他承认,在他怀疑的这两个人中,他更信任的是沈琂祎,可他心中依然希冀着眼前这个女人与这件事无关,希冀着陷害沈琂祎的另有其人。他试探她,但终究只是怀疑。可是没想到她会亲口承认,哪怕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不曾说过。
一股怒气瞬时涌上来,他忽地伸手用力握住她的下巴,眼神凌厉:“区昊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他咬着牙关,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
“这都是跟你学的!”她睁大眼睛瞪着他。下巴被捏得生疼,仿佛骨骼都快要被捏碎一般,可她却不想对他妥协,一刻也不想。
郑臣聿手臂一挥便将她甩在床边,她脚下一个趔趄,扭了脚踝。
看着她吃痛的表情,郑臣聿嗤笑一声:“演技倒是不错,但没有心的演员,永远也演不到观众的心里去。”
当他转身走出卧室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类似于失望的东西。他对她失望,她对他亦是如此。两个人即便青梅竹马长大,如今却连这最基本的信任也荡然无存。这到底是谁的错,没人说得清。
车子飞驰在平坦宽阔的公路上,郑臣聿面无表情地将油门越踩越低,跑车引擎的轰鸣声听上去有些恼人,像是小时候不时划过低空的飞机,嗡鸣着从头顶掠过。
记忆中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几盏地灯努力散发着淡淡的光线。面前的男人不容忤逆的话语传入他的耳膜:“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区治晖绝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
区昊歆抬起手背一把抹去眼泪,脸上是倔强的神情:“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也绝不会离开聿哥哥!”
那时候的他站在她身边,心里酸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眼见区治晖已经蹙起眉来动了怒气,他只好侧身将她拦在身后:“歆儿,上楼去。”
她看着他,使劲摇摇头,随即又是一汪泪水涌出眼底。
他温柔地笑着拍拍她的头顶:“乖一点,先上楼去。”他知道,她听他的话,从小就是如此。
她担心地望着他,片刻后咬了咬唇,终于点头,转身走向楼梯。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他终于转身,面对着面前的男人,低下了头,颀长的身影被灯光勾勒出影子来映在墙上,显得有些卑微。而这也正是他要她上楼去的原因,他不想让她看到如此卑微的自己,他怕她会失望。
窗外雨势逐渐变大,安静的屋内回荡着雨点打在玻璃上那噼啪的声响。就这样沉默地站了一会,他倏然屈膝,跪在了地板上。
郑家的大少爷,曾经纨绔高傲的他,第一次跪在了别人的面前。
“伯父,我真的很爱歆儿,请您放过我们吧。”他乞求着,既然已经如此卑微,那么再卑微一些又有何妨,只要为了歆儿,他什么都可以做。
区治晖低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他,却连一丝表情的变化都不曾有过,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那么我也拜托你,放过我女儿,不要再来纠缠她。如今你们家早已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你拿什么来爱我女儿,你又能给她什么?”
“我的一切都已经给了她,她是我的全部,我不会放弃的!”他语气坚定。
头顶蓦地传来嗤笑声,区治晖摇着头,讥讽地笑着:“你的一切?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资本说这样的话,一个残破不堪的家,一个在外躲债的父亲,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母亲,你的一切,值几个钱?”
膝盖被坚硬的地板硌得生疼,他闭起眼来,强忍着被践踏自尊的耻辱,攥紧了拳头。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昊歆跟我闹得天翻地覆我也没有妥协,更何况只凭你郑臣聿就想改变我的想法,你未免太天真了些。我给出的条件你答应与否,由你来决定。”他说完便不再看一眼跪在面前的他,径直走向楼梯。
挡住灯光的身影移开,一簇光打在他身上,映出他可笑的模样来。
“不是让你上楼去么!”
身后传来区治晖微含怒意的声音。他心中一紧,蓦地转身,目光竟直直地望进了站在身后的区昊歆眼中,她眼里的不忍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到底提出了怎样的条件逼他答应?”区昊歆怒视着父亲,声音近乎低吼。
区治晖淡然地挑眉看着她:“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要接受结果就够了。”说完便不再理会她径直上了楼。
随着楼上房门大力被甩上,“砰”的一声,一切恢复平静。
她缓步走到他面前,跪下来抱着他,默默地流着泪:“你真傻,为什么要这样?你是郑臣聿,是我的骄傲,你怎么可以这样求他?”
而此时的他,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反手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他不能让她离开自己,哪怕赌上自己的婚姻,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的世界里,为此,他宁愿这一辈子,只默默地看着她幸福,
一架飞机掠过屋顶,轰鸣声淹没了他那句如叹息般的——对不起。
刺耳的鸣笛声传来,郑臣聿瞬间抽回思绪,猛地打了一把方向,车子躲过对面车道驶来的货车,斜在了路中央。
他靠在座椅靠背上,大口喘息着,却在下一秒蓦地就笑了起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回忆那些过去只会让自己感到耻辱,那是他该永远抹去的记忆,而不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回想。
呼了口气,他直起身来稳了稳情绪,便重新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见到郑臣聿的时候,区治晖错愕地站在探监室门口,迟迟没有迈开脚步。
“爸,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坐啊。”郑臣聿叠交着双腿坐在桌前,笑得一脸无害。
区治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你来做什么?”
“作为女婿的我来看望岳父大人,这有何不妥?”郑臣聿靠在椅背上,笑容变得邪佞。
“醉翁之意不在酒,有话就直说吧。”区治晖不想与他兜圈子,如今的郑臣聿早已不是他这样一个已是天命之年的老人能够压制住的。
郑臣聿摇头叹道:“不愧是曾经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眼光果然敏锐。”
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区治晖也不做声,此时无论反驳什么他也赢不过面前这个一脸桀骜的男人。他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高傲、跋扈、咄咄逼人。
郑臣聿直起身来,手肘支在桌沿,眯眼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多想给你女儿一点教训,好让她学乖一点。”他说着哼笑了两声,“可是怎么办呢,毕竟是我曾经最爱的人,我下不了手。所以我来看看你,看到你我才不会心软。”
听到女儿的事,区治晖隐隐握紧了拳头:“你放过昊歆吧,那孩子是无辜的,不该被憎恨。你父亲的死我很抱歉,但当初将他推下楼的的确不是我,那个人是姚建业,这都是他设计好的局。”
闻言,郑臣聿大笑起来:“怎么,为了给自己开脱都开始往死人身上抵赖了?”
“如今我已是这副狼狈模样,抵赖又有何意义。据我所知,姚建业手中应该有一盒录影带,是当初事件发生时的监控录像,他派人从我手里偷了去,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被他销毁。至于我说的这些,信与不信由你决定,我只是希望我女儿不要受伤,尤其是被她最爱的人伤害。”区治晖说完没有多做停留,便起身走出了探监室。
郑臣聿一个人在探监室里坐了良久,将他的话反复忖度。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如今的他早已不会再轻易相信别人。就连最爱的人也可以在背后摆他一道,更何况是这与自己有着莫大仇恨的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自己的愚蠢,对于区治晖的话,根本连忖度的必要都没有。于是他只鄙弃地哼笑一声,便起身走出门去。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郑臣聿走进屋子看到区昊歆靠在沙发里画设计稿,一条腿担在矮桌上,脚踝处敷着冰袋。
见他进门,区昊歆显然不愿与他交流,立刻丢下画板起身向楼梯走去,一瘸一拐显得有些吃力。
借着灯光,他看到她脚踝处红肿不堪,似乎伤得不轻。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这是自作自受,早该让她吃点苦头了。
于是他定下神来走过去,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与她擦身而过便继续向着楼梯顶端走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径直走回书房,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转角处停下了脚步。
似乎对于这样的自己很是不满,他闭了闭眼,低声啐骂一句,终了还是转身走下楼梯将正在一步一步费力上楼的她横抱起来,在她拳打脚踢地挣扎下将她抱回卧室里丢在床上,之后便离开卧室去了书房,直到她睡着他也没有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