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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合 ...

  •   “你是谁?”
      放下镜子的柳荷衣平静从容地面对着眼前这个气度非常的男人。
      他不象个会干出掳人这一类不入流举动的人。
      不过基本上,越不象做什么事的人,一旦做了,应对起来就越麻烦。
      她压下心底的叹息,没有表现得举止失常,惊慌失措,总算没辜负她皇朝第一名妓的赫赫声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醒时的柳荷衣与睡时的柳荷衣几乎象是两个人。
      居然敢直视他的眼睛,这女人有点胆色。
      自幼至长,鲜少有人能在他冷然目光之下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不需要摆明他的身份地位,自行对他叩拜行礼的例子不在少数。与生俱来的尊贵与多年君临天下的气势形成的压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抵御的。
      他挑挑眉梢,有点游戏的心情:“你猜呢?”
      她微微低了低眼帘:“睿王爷?”
      他呆了呆,好笑地问:“你怎么猜的?”
      “您与明王爷有几分相象,而且神情气度,一看就是皇族贵胄。”她的眼帘更低了些,似乎他无形中散发的压力已经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皇族子弟众多,除了睿王,其他人你全都见过?”他还真的不敢也不愿相信皇族子弟已经被她一网打尽了。
      那倒还没有,至少皇帝老子她还没见过。不过当然不能这样回答,她又不是活腻了。
      “与路翰林等人打赌,一定要在重阳之前见到小女子的,只有睿王爷。”
      “很合理的推测,你很聪明嘛。”若非他抢先一步,老九最终逼急了说不定也会这么做。
      柳荷衣敛裙行礼:“小女子柳荷衣见过睿王爷,王爷恕小女子不识大驾,失礼之罪。”
      虽说事实上失礼的应该是眼前这起气势凌人的俊伟男子,但他偏偏有将所有失礼之事都做得理所当然的身份地位,形势比人强,在人屋檐下,有理没理都要先低了头再说话。
      “只是重阳之前,小女子确实无法奉陪,王爷大人大量,还请再恕小女子失陪之罪,让小女子离开,容小女子日后专程向王爷叩谢。”
      意料中的,那男人轻轻摇头。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话语。
      “还有一个赌约。”
      这群无聊至极的王孙贵族,又拿她赌了什么?
      “今年的‘重阳花会’,花魁不是柳荷衣。”
      “你怎么----”柳荷衣差异震惊地睁大眼睛,欲言又止地闭紧小嘴,灼亮的眸中神采令她整个人都有了一层逼人的艳光。
      似乎----他的眼光有些失误。这美人儿应该有条件在美女榜上排三甲的。
      这才不枉他花费他的心思。
      为此他展露了自见到柳荷衣以来第一个笑容:“此处是甘泉行宫,等闲不得擅入,能来这里是你的福分。你就安心在这里陪----陪我游玩几天吧。”
      虽然是和声笑语,却明明白白地显示着不容违逆的独断专行。
      柳荷衣低下头去,掩饰自己难以控制的惊慌。
      ——虽然长得相象,但他跟明王却不一样。
      他跟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不一样。那种浑然天成的气势扑面压来的时候,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自动调整到最高警戒状态,每一根汗毛都紧竖起来,警告她最好有多远逃多远,以策万全。
      可惜一时半会她怕是无法离开的,那么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是必须的安全措施。
      对这种不可能接受拒绝的男人而言,只有想办法让他自己打消兴趣了。
      象他这样的男人,身边最不缺乏,最不可能让他兴趣盎然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王爷!”再抬起头来,柳荷衣已经堆了一脸谄媚的娇嗔,可以放嗲的声音让她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王爷看中小女子,是小女子的福气,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睿王爷英雄盖世,是我大盛皇朝第一等的好男儿!”
      他眼中不曾刻意掩饰过的对她的蔑视给了她灵感,让她用最标准的青楼女子的言行举止,试探他的反应。他应该是鱼翅燕窝都吃腻的男人,这种肥腻红烧肉似的青楼招牌菜,应付常吃清粥小菜的男人绰绰有余,对他,嘿,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倒胃口。
      满意地偷窥到他收敛笑容,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看起来她找对了方法。那么,再接再厉试试。
      “王爷一向怜香惜玉,听过姐妹们说,您素来最是照顾我们这些风尘中的落难女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人家嘛!做不了花魁,人家会被姐妹们笑话的----”
      抛一个幽怨的媚眼过去,表演的同时注意观察观——哦,只一个人,不能用“众”,应该用“者”——者的反应。
      就不信这矫柔造作的架势倒不了他的胃口。
      果然,她如愿地看到他的笑容消失不见,轻蔑的眼光越发冷淡。
      “王爷,人家要做花魁嘛----”
      打铁趁热,在他冷淡目光下,伸手做势拉扯他的衣袖。
      “哼!”
      他终于拂袖而去。
      第一回合,柳荷衣小胜。

      端平五年的“重阳花会”之后,“醉花丛”的“八大名花”风靡京师,作为公认的“八大名花”之首的柳荷衣,日常酬酢,反而要远远少于其他七朵名花。
      说起来,推出“八大名花”虽然号称是为了满足风姨娘的愿望,于她柳荷衣而言,对此尽心尽力,若没有分散那些个狂蜂浪蝶对她越来越紧追不舍的注意力的意图,那只是在撒谎。
      刻意在八大名花中占一个位置而不是在七大名花之上做她万众瞩目的众花之魁,原因也在于此。
      这种做法,表面看来,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实际上----其他七朵名花也吸引不住的,她越来越高的身价也吓不退的裙下拜臣,任何一个都不是“醉花丛”小小一个妓院可以抗拒的。
      好在她还有两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靠山。
      一个当然是最受当今皇上倚重的明王千岁。虽然请旨立侧妃之事是皇家不传六耳的绝对机密,不曾为外人所知,但一向不好女色的明王殿下对柳荷衣独垂青眼,拜倒裙下却是人所共见的事实。
      另一个则是当朝左丞相秦中彦秦相爷。秦中彦两朝元老,二十年权相,不但位极人臣,而且文采风流,素为大盛皇朝的文坛领袖,他对柳荷衣才艺的肯定,代表了皇朝主流文化精英对柳荷衣的认同。一干号称风流不下流的所谓文人雅士对柳荷衣的追捧,使利用非正常手段强逼她委身成为一种千夫所指的罪过。
      在这种情况下,“下流”一些的色欲之徒,除了在背地里议论那一群酸丁秀才不过是没钱没权或老得没力气染指柳荷衣又不想看她花落别家,其心非常可卑之外,对于这倾倒京师的名妓的可望而不可得,仅能观赏不能亵玩也只能莫可奈何。
      可是端平六年的重阳将至时,情势的发展出现了新的变数。
      一方面,礼部尚书唐定文借中秋国宴的乐舞编制一事向秦中彦发难,欲动摇秦中彦二十年屹立不倒的权位;另一方面,当今天子最亲近、最爱护的嫡亲兄弟睿王爷自边关返京,未足一月,却已经摆明车马,表现出对柳荷衣非同一般的兴趣。
      熟悉朝中势力分布情况的人知道,秦中彦虽是多年为相,位极人臣,但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唐定文与之相差也不过一级,一样是位高权重,唐尚书之女现为今上最宠爱的昭仪,这颗砝码的重量,是绝对不容忽视的。
      至于睿王----皇朝之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纵然是最得皇上信任的明王爷,比起与皇上的亲密程度,依然要逊色睿王爷三分。若说有谁可以与明王爷抗衡,那绝对非睿王爷莫属。
      在这热闹滚滚的风月迷阵中,没有人能够想象,在“重阳花会”即将到来之时,最受注目的女主角竟上演了失踪记!

      她真的骗过那个男人了吗?
      看着面前那堆光彩夺目的珠宝,柳荷衣不知道该不该庆贺计谋得逞。
      漫不经心的出钱砸人,最标准的对待青楼妓女的方式。用这种方式对待她,是那男人不曾看穿她的把戏,还是顺势而为,对她进行的试探?
      她惴惴不安地盯着两个年轻美丽的婢女捧了胭脂花粉华衣美服上前:“主人吩咐,柳姑娘梳妆后到‘临风阁’侍侯。”
      架子真不小,比明王大多了。她苦笑着坐到镜子前,心中哀号不已。
      饿呀,好饿呀!
      被掳之前她忙着编一支曲子,虽然说为了美丽不曾废寝,但也敬业地忘了一顿晚餐,当她结束工作准备填肚子时,不幸发生,她在未见到任何人影的情况下昏倒,然后----
      她就到了这个据说叫做“甘泉行宫”的地方。睁开眼,记忆中原本昏黑的天已经亮了。
      应付那个比二五八万还要拽的男人耗尽了她仅剩的最后能量。待那男人拂袖而去,她那经常忘记按时满足的肠胃开始了翻江倒海的抗议,直至现在尚未罢休。
      天哪,为什么这一堆的东西里面没有一样能吃的?她绝望地翻动着眼前那一堆中看不中吃的玩意。
      如果有的选择,她绝对不希望在这种状态下面对那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压力的男人。
      只恨选择如食物,此地通通欠奉。
      忍着辘辘饥肠梳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要扮得清纯些,象生涩的瓜果不堪入目,还是要艳丽得如同马上就要凋谢的蔷薇?
      最终她选择了最职业化的装扮,还用现成的珠宝把自己装饰成一只活动珠宝箱。
      美丽当然还是美丽的,可以炫得一般人睁不开眼睛。
      不过,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心里清楚,一直以来卖艺不卖身的她,长处绝不在于成熟妩媚的风骚媚艳,扬短避长,照猫画虎,对那不用多看第二眼就知道眼光一定长在头顶上的男人,这种稍落俗套的艳丽,应该不会看上眼的。
      果然,她满意地看到了他眼底的失望与轻蔑。
      “小女子多谢王爷厚赐!”她当然摆一副见钱眼开、感激涕零的模样以符合自己的角色。
      再出名的妓女,也不过是个妓女罢了。
      他眼里的评价分分明明,不曾掩饰,连话也懒得冲她说一句,只用一个冷冷的眼神示意她一边站着凉快。
      她乐得他不需要她的“侍侯”。事实上她也没有把剥了皮的葡萄送进男人嘴里的经验,还是由那两个胜任愉快的艳婢继续好了,她宁可站一边观赏不要钱的大戏。
      说实话这种无论时间空间如何变动,任何一个有条件的男人都爱摆着玩的架势,不是不俗,不是不烂,但眼前这男人硬是能享受得尊贵洒脱,不见半点庸俗粗鄙,还真让她十分佩服。
      只是她的肠胃革命也在风起云涌,看他吃葡萄看得她胃里冒酸水,实在忍不住要对摆放在一边的精致点心大吞口水。
      眼见那男人悠哉地享受九月的凉风与艳婢的服侍,只看风景不看她——当然她也认为那敞开的雕花窗子外面,远处碧山隐隐,近处荷塘青青的景致比她好看得多。九月了,还能有这么大一片青色荷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那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
      不过再没有什么比得上最近处那盘桂花糕更美丽了。那雪白的点心,青翠欲滴、殷红欲流的青红丝----
      恨不得眼睛里可以生张嘴巴出来,一口吞个干净。
      “想吃就吃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从没试过在人,尤其是女人眼里,他不及一块桂花糕值得重视。
      他不高兴了!
      管他,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反正她也没准备伺候得他满意,一脚踢她滚蛋更好。
      飞快攫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之前,警觉地丢给那男人一个媚笑兼嗲声道谢,令那男人厌恶地转开脸后,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吞下肚子。
      “咳!”被噎到绝对不是她故意的。糕屑喷溅之时,来不及请示主人,已经抓了一杯茶灌入口中,失礼兼丢丑之状,连一旁服侍的仆佣都大看西洋景,忍不住眼中的轻视与嘲弄。
      苍天在上,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不过无心插柳似乎更能成荫。
      如果说方才偷偷觊觎桂花糕的神情称得上可爱,紧接着的出乖露丑,只能再次证明,再当红的妓女,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妓女罢了。
      他的目光不再投给她,只冷冷地吩咐:“带柳姑娘回去用膳,不必再来了。”
      第二回合,依然是柳荷衣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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