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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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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荷居”?柳荷衣居然要在“枕荷居”见这两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男人?
唐五娘下巴落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被传话的云娘狠狠推了一把:“还不快点去请两位公子过来?你那是在干什么?”
唐五娘狠狠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两拳才转身去邀请还在大厅等回音的两个男子。
云娘倒也可以理解唐五娘何以如此。
“枕荷居”是皇朝风月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绝世花魁柳荷衣的住处。有资格被柳荷衣邀请踏入此地喝一杯茶、听一首曲子的男人,迄今为止也不过只有两个:明王千岁慕钧城,当朝左相秦中彦。其他的,便是位高如今上皇叔的南安王爷,权重如女儿宠冠后宫的礼部尚书,也不得其门而入。
但纵是对待明王或是左相,柳荷衣也不曾如此惶恐无措。
哥哥,那是“她”的哥哥,另一个“柳荷衣”的哥哥,对她,应该算是什么关系的人?
会是她的哥哥,她柳荷衣的哥哥吗?
她身体里流的血,和他应该是一样的吧?那么是不是在这世上,她并不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遥远的边塞,有另一个柳荷衣的家人,那些人,算不算是她的家人,可听、可见、可触、可及的家人?
天哪,柳家的男丁不是全部被发配到边关了吗?柳定一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自己的妹子?她没有听说近段时间有什么大赦天下的事情啊?何况谋反案件的关系人不是历来被排除在大赦的范围之外的吗?
难道----他是私自逃离的?如果她的皇朝律法常识没有错误的话,被发配的罪犯私自逃离属地被抓到是要砍头的!柳定一怎么敢这么大胆地来这里找她?
心慌慌,眼迷离,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她浑身发抖。
“大----大----大哥吗?”
“贱人!”
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让毫无提防的她闷哼一声,跌到了地上。
“荷衣!”惊呼着冲过来要扶她起身的,是挥掌打她的男子身边的另外一人。
担心柳定一私逃回京可能出现的麻烦,所以在一堆关切的目光中,把所有的人都遣到了“枕荷居”外,还特意吩咐她们要离得远远的。
她以为要见的,是自己的“亲人”。
结果----她灵活地避开欲扶她的男人的伸出的手,扶住身边的花盆架。那男人再向前靠,她推倒花盆架造成的时间差应该足够让外面的人冲进来了。
被柳定一打到,只是因为她没有提防,在“醉花丛”这种地方以万众瞩目的花魁之身维持一己清白,柳荷衣闪避男人的碰触几乎已经训练成了一种本能。以她轻盈可以掌上舞的灵活反应,被闪开的男人只会以为那是两人动作不一致造成的巧合。
“柳兄!”扶不到人的男子责备地叫着柳定一。
“皇朝第一名妓,她挣的好名声!柳家的门风被她败尽了,我恨不得一掌打死了她!”柳定一浑身发抖向前冲,看样子似乎想再给她一拳两脚以解心头的愤恨。“咏风你不要拦着我!”
“柳姑娘!”与其说阻止柳定一的是与他同来的那个扶不到人反而挡了他继续打人的道的男子,柳荷衣宁愿相信是门外听到动静不对就准备冲进来的云娘等人。
“你们不用进来。”柳荷衣吸着气对房外吩咐。
被打中的左颊麻麻的,倒没有觉得非常疼痛,只有嘴里的腥咸味证实这一个巴掌实际上应该算是她来到这个时空所受的最重的殴打。
以她的反应神经,她最终还是闪了一下的,并没有完完全全地承受柳定一这一掌。这样看来,柳定一“恨不得一掌打死了她”的说法,还真不是虚张声势的恐吓之言。
想想也是,沦落风尘不是她的错,但当妓女当得这么当红得令风生水起还真是让柳家难堪了。忘记改个张小美王小曼之类的艺名倒真的是她的错了。
罢了罢了,这一个巴掌算是还欠债。
但别指望有第二次了。
柳荷衣再次闪开那叫做“咏风”的男子再次献来的欲扶她起身的殷勤,自力更生从地上爬起来,退到酸枝木小圆桌后冷冷地道:“你不是柳家人。你是谁?”
这一开口才发现,柳定一这一个巴掌之重,让她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还好没有完全挨结实,不然牙齿恐怕都会掉几颗,这地方又没假牙可以镶,那她的麻烦不就大了。
“我是咏风啊,魏咏风。荷衣,我另娶只是迫于父命而已,你还在怨我吗?”那男人哀怨地看着她,一脸受伤不轻的神情。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药物反应更加凶猛的反扑,让她一阵反胃,千辛万苦才没当场吐出来。
原来是他!另一个“柳荷衣”无缘的未婚夫婿,“她”切腕自杀的因素之一。
天哪,在脸颊肿痛的时候放声大笑实在太高难度了,她尽力而为的结果也不过是抚着受伤的半边脸扯出一个职业性的媚笑:“原来是左司马纪大人的乘龙快婿,魏咏风魏公子,小女子失敬了。”
身为堂堂皇朝第一名妓,这种职业化表现虽说迷不住皇朝天子那种见惯天下绝色的人物,但无论魏咏风还是柳定一,显然道行还差得不是一分两分的远,纵然柳荷衣根本是无心为之,他们两个还是瞬息间傻了一对。
“二位是尊贵之人,我这脏污的地方,不是二位可以长留的,不知柳公子与魏公子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要事?还请速速相告。”
柳荷衣皱紧眉头抵抗越来越强烈的头晕感觉,只想立刻叫人进来把这两只丢到城外的臭水沟去。
“贱人!”被她冰冷的语气从迷惑中叫醒,柳定一脸青脸白脸涨红,“我杀了你——”
“定一!”不需要柳荷衣有什么反应,魏咏风已经紧紧拖住他前冲的身子,“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柳定一握紧了拳头猛挥了两下才算平静下来。真是的,据说柳家是书香门第,怎么柳家长子比个赶大车的强不到哪去?
“贱----我要给你赎身!”
“扑通!”
跌倒。
噢噢,身边是圆凳,还好还好,不是跌倒是跌坐。
想她柳荷衣号称皇朝第一名妓,出道以来,也是第一回这么狼狈了。
“赎身?”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哪来的钱?”
难道大盛皇朝的边关遍地黄金天上自动掉白银,连发配的罪犯都可以腰缠万贯要求赎买皇朝第一名妓?
柳定一原本恨恨地不打算理她,但在柳荷衣左手捧颊,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看过来时,却不由自主地让话语从嘴里流了出来。
“当然是咏风出钱了,爹已经答应,为你赎身后,就将你许给咏风为妾。这笔赎身银,就是你的聘礼。”
他们的打算还真够周到的!
“除了这笔赎身银子,魏----公子就不对柳家有另外的表示了吗?”连一分钱也拿不到,甘冒风险跑来京城把自家妹子送给人当小老婆,这柳定一有如此白痴吗?
“没有皇朝第一名妓败坏柳家门风,就是最大的表示了!咏风不嫌弃你,还肯要你,你要记得他的好处,到了魏家,好好伺候咏风和他的夫人,不可以争风吃----”
“停!”这柳定一比唐僧还猛,如果不是房梁太高,她已经挂在上面了。“真的只有这样吗?”
“----你做了魏家人,咏风也好请求魏大人上书皇上,免去柳家发配之苦,让柳家人返回家乡。”
原来拯救家族的重任还在她肩上。这才是柳定一乃至没有出现的柳之骞的真正目的吧。
“那么,魏公子,小女子的身价好象不是太低,魏大人会答应你,花费那么多的钱财,迎娶一个风尘妓女入门吗?”
“----风姨娘写过信给魏家,说如果魏家愿意为你赎身,她只要当初买你的银子,不过三百两而已,我爹不会反对的。”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魏公子以为今时今日,柳荷衣还会是那个价钱吗?”
“不会有问题的,风姨娘一向被称做风尘侠女,自己院子里的姑娘有了好归宿,她从不刁难的,这几年你也替她赚了不少钱,她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你倒打听得清楚,那----等姨娘回来,你去找她好了,云娘,送——”
“等等,荷衣----可不可以,由你跟风姨娘提起此事?”
“为什么?”
“这----”
“怕姨娘骂你?早干什么去了?媳妇儿娶了三年了,忽然想起来以前还有一个当麻烦当破布丢掉的媳妇,居然还可以捡回家当个抹布使使?”
柳荷衣温言软语,如呢如喃,却说得魏咏风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柳定一被冷到一边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贱人,你----”
“你闭嘴!你这种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笨蛋!”
柳荷衣忍无可忍。看这柳定一长得还跟自己有几分象呢,难道自己居然也跟笨死的猪八戒有瓜葛?
“事关谋反大案,发配边关已经是慕----皇上法外施恩,从轻发落了,想再求宽贷,谈何容易!魏大钧小小一个吏部侍郎,会轻易救得了柳家?何况魏家最得宠的是才名满天下的探花郎魏咏清,而不是全无功名的魏咏风,魏大钧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得宠的儿子的小妾去冒犯龙颜?就为了这个骗子几句谎言,你居然敢从边关私逃?你有没有读过大盛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连坐?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跑了,所有在边关的柳家人都有可能被当成再度谋反全部丢命啊!”
“不,不会的,咏风打点好的----”柳定一低低的声音丝毫找不到方才怒骂时的中气了。
“是啊,荷衣,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在边关的柳家大小不会有事的。其实,象你这样的女人----”魏咏风终于得意满满的笑起来,换了另一副面孔另一种口吻来讲话。
“我要你,是你的福分。”
“轰!”
天崩地裂。
柳荷衣狠狠地把嘴唇咬出血来。
一生之中,这种屈辱,一次已经足够。柳定一这样的“亲人”,与她何干?这小人以为这样子就可以要挟她了吗?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拍响:“魏公子,高明,为一个妓女花了这么多的心计,怎么说我都要先谢谢你的。不过我更要谢你的,是你将举报一桩谋反大案的机会交给了我。”
“吏部侍郎魏大钧勾结中山王叛党余孽,阴谋做乱,意图造反,不臣之心,人人可诛。我若是举报在先,应算首功,就算也是叛党,大不了再被卖上一次而已。柳家全家纵然难逃一死,魏公子,你魏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下场,就不知道是不是比柳家更强了?”
名满天下的皇朝第一名妓弯着嘴角,笑出最完美的弧度,唇边点点殷红之色,装点着勾魂摄魄的娇媚,魏咏风与柳定一目瞪口呆的注视,不知是看呆的,还是吓傻的。
“云娘,送客!吩咐下去,把这两个人踩过的每一块地,都给我用水冲干净,留下一点气味,我要你们的好看!”
两个人是滚还是爬出“枕荷居”的,她不知道,只是四周终于还给她的安静,让她颓然从圆凳上滑坐到地上。
脸上的灼痛渐渐刺激泪腺,让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合上眼帘,水雾凝结成珠,顺颊而落。
轻轻的脚步声停在身边。
“出去。”这种时刻,她拒绝任何人的打扰。
没有回应,身上的汗毛却一根根自动竖了起来,熟悉的惊惧让她骇然回眸。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