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乱世文章不值钱》嬴星彩

22、今夜月明人尽望

　　八月的咸阳已颇有些寒意，到了晚间冷得更甚。夕阳下秦王宫的影子越拖越长，终究与夜色混作一团。酉时三刻，天已全黑，掌灯内侍敲敲云板，呼道：“举烛——”宫中方陆续亮起灯来。这是二十年前秦王时期就定下的规矩，不到天色全暗不得举烛，据说是为了保护环境。那些内侍宫女见识短浅，自然不知道“保护环境”为何物，只是照办罢了，二十多年，早已成为习惯。

　　整个秦王宫里最明亮的地方，莫过于皇帝批阅奏章的大殿。每天都有一车又一车的竹简运进宫，然后又一车一车的运出去。大殿里有个秤，就是专门用来称奏章的，每天六百斤，不多不少。皇帝一份份批完，最快也要过了三更；有事遇上棘手的事情，那就整夜没得休息了。

　　皇帝工作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众宫人侍卫都在殿外侍候，没有紧急情况，那是万万容不得旁人进殿的。

　　月出皓兮，洒下一地银霜，更觉清冷。大殿里虽然门窗紧闭，却还是有风，虽不刺骨，但也未免太凉了些。忽地烛火一闪，一支蜡烛竟被风吹熄了，殿内顿时暗了好些。王徽一心扑在奏章上，倒也未曾理会。

　　一个人轻手轻脚地上前，重新点燃那支蜡烛。她动作虽轻，却还是难免发出些声响。王徽自从魂穿到秦始皇身上，突然从一个平平常常而且近视的高中生变成耳聪目明的一代真龙，加上二十年来的勤学苦练，耳目之灵，远过旁人，当下立即察觉，右手已按在腰间天问剑上。只听他愠声道：“朕不是说不许人进来的吗？”却听那人淡淡道：“太暗了，对眼睛不好。”却是苏婉。

　　王徽听得是她，顿松了一口气，笑道：“是你啊，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怎么，当我是刺客？”苏婉近前，嘴角一挑，眉眼间便全是狡慧。“你刺。”王徽站起来，指指胸口：“只要你高兴，随便刺几刀都行。”他与苏婉分别许久，思之念之，心中有如刀绞，若苏婉真刺他一刀或者咬他一口，身上痛则痛矣，心里却舒坦许多。苏婉笑笑：“我若刺伤了皇帝陛下，还能在秦朝待得下去吗？”她顿了顿，忽又换了副神色：“不过我倒真有点想打你。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八月十五啊。怎么，你想吃月饼？这个好办，我叫人做去。”王徽说着就要喊人。却见苏婉满面怒容：“笨蛋！今、天、是、我、生、日！”王徽登时一脸的恍然大悟：“哎呀，我倒忘了，你就是中秋节生的嘛！想要什么礼物，随便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月亮，什么都行。”苏婉轻轻摇头：“我不要别的，只想你陪我看一晚上的月亮。”王徽面露难色：“这个……阿婉你看，这么多奏章，我……”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身旁堆积如山的竹简，正要推辞，可是看到苏婉那气苦的神情，这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在旁人面前，他自是威严凶狠，这也是大多数人对历史上那个秦始皇的印象。二十年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自己的性格也与那个秦始皇越来越接近，尤其是后几年，已经不是单纯的模仿了。可是面对苏婉时却全然不同，毕竟他们来自同一个时代，同一个空间，也只有他们才能互相理解对方的思想和行为，这就是所谓的知己。面对知己，一切长幼、尊卑、贵贱，乃至于善恶，都已无关紧要。因为知己，俞伯牙可以摔琴谢钟子期，高渐离可以击筑送荆轲，那么他王徽自然也可以为苏婉把政事押后处理。

　　“阿婉，走，我们看月亮去！”他携了苏婉的手，走出大殿。这一晚，他不是秦始皇，不是千古一帝，而是和二十年前一样，那个爱天文，也爱苏婉的王徽。

　　“好美的月亮，可是怎么看都没有家里的圆，也没有家里的亮。”苏婉轻声叹道，“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妈妈，还有我弟弟。阿徽，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她双眸噙泪，泫然欲泣。
　　王徽没有回答，可是他心中抑郁，绝不会比苏婉更少。阿婉，你好歹还有个弟弟，你爸妈怎么说心里还有点寄托，我呢？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去同学家住一晚他们都要紧张得整夜睡不着。我来这里二十年，在那个时空，却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爸妈估计早就急疯了。还有奶奶，她一心就想看我考上大学，我这样说失踪就失踪，叫她怎么办？爷爷过世了，奶奶一个人住在乡下，又不肯进城，她身体也不好，万一……万一……王徽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秦朝是好是歹，关我什么事！我要回家！王徽把心一横，从今天起，什么国政要事，他都不再管了，将来秦朝是传得千世万世，还是两代而终，都不重要了，他要做的，只是找到回去的路！

　　“阿婉，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的！”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却猛然发现，苏婉已经不见了！大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如山的竹简依然堆积在侧。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梦啊。王徽轻叹一声。他走出大殿，任月光照在自己脸上；他伸出双手，凌空虚抓，却不知要抓住的是逝去的梦，还是逝去的时光。苏婉现在在桑海过得很好，那是他所知道的；可是自己的父母亲人究竟如何，他却全然不晓。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在另一个时空，现在也是中秋吗？爸爸、妈妈、奶奶……他们是不是正在吃月饼？他们是不是在为我这个不孝顺的儿子、不听话的孙子而伤心气恼？

　　爸爸、妈妈，儿子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