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沉》於袅

1、太沉

　　夜，是如此地冷。
　　泰晨晚自习下了课，在黑乎乎的楼道里摸索。
　　走廊的灯很早之前就坏了，至今还没电工来修，真让人怀疑这个学校是不是穷到连电工都请不起了。
　　晚自习的教室在四楼，走下去要费些时间，周围有些熙攘的人群中，夹杂着吵杂的声音。
　　“诶别挤！”
　　“啊！谁撞我？”
　　“草，哪个王八羔子踩老子！”
　　“对……对不起！”
　　……
　　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拥挤与碰撞在所难免，大惊小怪。
　　泰晨有些受不了，戴上耳机在人流中穿梭，凭感觉。

　　潮水般的音乐一波又一波地涌进脑海，又幽幽地在心底沉淀，激起一圈圈涟漪。
　　泰晨微微眯眼，很是享受。
　　音乐戛然而止。
　　泰晨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耳机所在的位置。空荡荡的，一股凉风拂过。还没等泰晨反应过来，一束强烈的光线就冲入了视线。他不禁抬手挡住。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生拿着手电筒，光柱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尘埃。
　　泰晨望了望脚下，原来是耳机被碰掉了。
　　“没事。”
　　泰晨捡起耳机重新戴上，那男生又道歉了几句就急忙跑开了。
　　泰晨望着他的背景融在沉沉的色调中。

　　音乐再次飘进脑海，在里面荡漾，弹起细小的波纹。可似乎听着，没有刚才的舒适了。
　　泰晨从窗户往外望，月光伴着冷风洒下来，稀稀拉拉的，被树叶挡住了一大片。环顾四周，才发现冷清得出奇。不知不觉走道上只剩他一人了。
　　无声的黑暗裹住了他，连模糊的轮廓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泰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打开了电筒。
　　光柱透过空气驱开了前方的黑暗，像是指引，又像是诱引。

　　泰晨走在路旁，夜风从肌肤上一点点刮过，有些颤抖，有些刺痛，他不禁裹紧外套，加快了步伐。
　　他在一盏路灯下驻足，欣长的背影在黑夜中有几分落寞，几分凄然。
　　有点昏暗的灯光从树叶中细碎流下，分成一束束细长的光柱，在夜风中，恍若隔出一个死寂的空间。
　　泰晨欲轻叹气时，肩膀似乎被人拍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回头。
　　怦咚。
　　没有人。
　　揉揉太阳穴，泰晨心想这些天一定是累坏了，竟出现了幻觉，着实不正常。迈开脚步往前，裤脚随风轻微摆动。
　　“泰晨。”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融着痛苦，融着迷茫，在他心上落下重重一锤。
　　他迅速地回头四望，急促的呼吸声分外清晰。
　　没有人。依旧没有人。
　　他咬了咬牙，迈开大步。

　　“泰晨……”衣服被往后轻轻扯动，泰晨不可抑制地留下冷汗，开始往前奔。
　　沉重的呼吸，沉重的心跳。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击打，泰晨紧紧咬着下唇，心跳如擂鼓。
　　“泰晨……我们一起玩吧。”
　　还是那个声音，似乎一直紧紧地跟着他，甩不掉。
　　“够了！”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刹住脚步猛地回头大吼，“你到底想怎样！”
　　没有人回应他。没有人。
　　前面只有空气。
　　汗水顺着刘海滑进泰晨瞪大的眼中，酸痛袭来。
　　四周变成了黑暗，马路和路灯都不见了，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一切归于死寂。
　　泰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氧气不够用。
　　脚下突兀一空，泰晨觉得像是从悬崖跌落，直直地坠进无尽的万丈深渊。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右手不由自主地揪紧左胸膛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泰晨猛地睁开眼，喘着气。
　　原来是梦……
　　随即他又愣住了。
　　这里是……
　　熟悉的白大褂，熟悉的白布，熟悉的刺鼻药味……
　　呼吸慢慢滞住。
　　这里难道是……不、不会的……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冰冷的语调响起，泰晨猛地回头，可只捕捉到一块白布。
　　几个人围着白布，脸上几乎随着医生的话同时露出绝望又悲痛的神情。
　　号啕的前兆。
　　紧接着，啜泣声响起，幽怨地，想跟细线套住了泰晨的心。收紧，再收紧。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这么熟悉的场景……
　　泰晨的脸逐渐变得惨白。

　　他怔怔地望着面前推车上的白布，上面凹凸不平，显示出盖着个人。
　　没有人在意泰晨，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地演绎着所需要的悲伤，肆意地流着虚假的泪水。
　　他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像灌满了铅般沉重，沉重得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颤抖着手，一点、一点掀开了那块白布，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映入眼帘，泰晨再也忍不住，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

　　“泰晨，我们一起玩吧。”
　　“泰晨，今天我生日哦。”
　　“泰晨，我托朋友买了电影票，去不？”
　　“泰晨，谢谢你。”
　　“泰晨……”
　　……

　　泰晨缓缓睁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因为松不开，放不下，束缚着，总觉得每次呼吸都会很沉重。当试着去松开，不再捆绑，如石般沉重的黑暗自然散了，不再压得人窒息。
　　推开紧闭的心门，让阳光进来，生根，发芽……

　　夜，依旧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