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曹锐》芒草花

3、渣夫曹锐3

　　绵延不断的小雨一连下了三天，终于停了。阴霾的天空开始放晴，金色的阳光从云层的狭缝中透了出来，普照大地。尽管阳光没什么温度，尽管冷冽干燥的北风还在呼啸着，但多日不出屋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往日冷清的街道此刻也重新有了人气。

　　曹锐一个早上就拉了五个客人，赚了10个铜板。尽管他此刻脸都快冻僵了，呼吸也不顺畅，但他心里却很开心。

　　今天有钱买米了，盈娣一定开心坏了。他想。

　　他回想到盈娣前日见他拿了两个包子回来，两眼发光，欣喜若狂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成就感。他从未想到过以往总是嫌弃他没用的沈盈娣会因为他给她买了两个小小的包子就会那么心满意足，笑弯了的眼睛看着他时透着一种崇拜的光芒。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快活。

　　于是，他迫不及待买米回家了，他迫切想看到盈娣，决定拉完这一圈就收工回去。

　　现在坐在他车上的客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带着金丝眼镜，头发直溜溜往后梳起，亮亮的头油泛着光，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大大的用布包裹起来的画框，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文艺范，曹锐猜想，他一定是个艺校的学生。

　　而他要去的地方也确实是中正大学，那所以培养音乐家、画家出名的大学。

　　曹锐以前是很瞧不起这所大学的。他在英国留过学，学的是商业管理，回来后见到城里的年轻人都以考上这所大学为荣，他就觉得他们是坐井观天。外国什么好的大学没有，这一所小小的大学根本不够他看！况且以学习文艺出名，那是什么，能当饭吃吗？中正大学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文艺范的美女多，吸引了很多纨绔子弟过去追捧，中正大学自然而然成为了上流社会相亲联姻约会的好去处。

　　想到这，曹锐又开始怀疑车上这个小子的身份了。他是艺校生还是去追求美女的富家公子？但注意到那小子脚上满上尘土的皮鞋，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拉着黄包车拐过繁荣的骑楼商业街，进入一处稍稍僻静的郊区，很快，中正大学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了。

　　以前曹锐只来过一次中大，是作为赞助商万利洋行的代表人过来发表演讲的，没想到再来这里，自己却作为最下等的脚力车夫出现。想到这，曹锐的心里一时间有些酸涩。

　　“到了。”曹锐在门口停下来，回头对那客人说。

　　那小子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有些着急，“你把我拉到大学里面的未央湖旁，我给你加一个铜板，快点，我赶时间！”

　　曹锐被他命令式的语气惹怒了，但这一段时间生活的艰辛磨平了他不少棱角。他想到家里还有沈盈娣要养，忍下怒气，重新拉好双杆，往未央湖跑去。

　　今日正是中大一月一次的艺术交流会，正在未央湖举行。学生们聚集到湖边的空地里，有的在画画，有的在作诗，有的在吹笛子弹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曹锐还没有到未央湖就能听到从那边传来的音乐声以及鼎沸人声。他加快了速度，想尽快结束这一趟生意。不知道为何，他面对这些人，心里竟有了些许的自卑。

　　终于到了湖边，曹锐停下来，说：“先生，已经到目的地了，车费是三个铜板。”

　　曹锐等了一会，发现背后没有声音，不由得奇怪地回头看，发现那小子竟望着右前方出神。

　　“先生，先生？”曹锐叫醒他。

　　那小子才如梦初醒，他从裤兜了摸出三个铜板，放在曹锐手上，然后抱着画框小步跑了。

　　曹锐弓下腰，拉起车杆子，调转车身，正准备走的时候，余光竟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这怎么可能？曹锐不相信，直起身子望向湖边那个正被众人围着的女人。

　　真是沈盈娣！她在这里做什么？曹锐车也顾不上了，只身跑过去，挤入人群中。

　　刚靠近，曹锐就听到一阵悦耳的小提琴声，内容竟是他们广为熟悉的《梁祝》！用西洋乐器演奏中国古典音乐，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沈盈娣却做到了，她将这两种完全不搭的事物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演奏起来更考验演奏者的技巧，听起来却令人耳目一新，流连忘返。

　　此刻，沈盈娣还穿着张大婶送的笨重臃肿的旧棉袄，丝毫不显她内里苗条曼妙的腰身。但她就站在那里，优雅地拉着琴弦，阳光照在她的翻飞的头发上，俏丽的脸蛋上、芊芊玉手上，产生了一种梦幻而绮丽的美感，如一幅美丽的油画，深深地撞进了在场观看的人们眼中。此时，已经有人急急拿起画笔，要将这幅美丽的一幕留下来了。

　　曹锐过来时为了质问沈盈娣的，但现在他忽然就没有了那样的底气。他静静驻足听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继续拉起自己的黄包车，曹锐茫然向前跑着，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系统虐虐：曹锐小朋友受打击了，求安慰~

　　周筱但笑不语。

　　一曲拉完，周筱这才挣开眼睛，望向旁边站着的女生，说：“你输了。”

　　那女生精致的小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她尴尬地“哼”了一声，想转身离开。但周筱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伸手拉住那女生的手，周筱微笑道：“我把中国古典乐曲与西洋乐器结合起来了，你输的钱呢？”

　　那女生又气又怒，她甩开周筱的手，拉开手里拿着的小钱包，掏出一筒银元用力放在周筱伸出的手上。“这总行了吧！”

　　周筱看了一眼手里的钱，数也不用数就说：“才五十个大洋，我们说好的两百个呢？还是你想赖掉？”说完还用轻蔑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那女生果然激不得，她气冲冲地走到不远处的一中山装男子面前，伸出手，娇蛮极了：“借我钱，快点！”

　　那男子忙不迭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钱，还来不及数，就被女生一把夺了过去。她走到周筱面前一甩，绿票子立即向四周散开：“我给你了，不用找！”

　　周筱也不恼，她默默弯腰拾起散落在四周的钱。一直围着的学生纷纷对那名女生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尤其是男生们。在周筱弯腰的空档，已经有不少男生帮忙捡钱了。

　　“谢谢。”周筱接过他们帮忙捡到的纸币，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一时间，男生们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被迷得云里云雾，不知身在何处了。

　　“你小提琴拉得真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吧。”立即有男生上前搭讪。

　　周筱笑而不语，她右脚放后，轻低头，俏皮地向他们做了一个西洋女子答谢的姿势，然后欢快地走了。

　　那些男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仍维持着目送的姿势。

　　系统虐虐：筱筱你坏，又勾搭了一大帮青涩的小男生。

　　周筱答非所问：原来赚钱也不是很难嘛，我有钱了，终于可以吃饭买衣服啦。

　　系统虐虐斜眼：您的追求啥时候变得这么低了呀。

　　晚上，曹锐一推开门，就见到屋内来了个大变化。

　　潮湿的脏兮兮的小木桌焕然一新，周筱贴心地上面铺着一张格子桌布，还有情调地放了一个玻璃花瓶，插放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凳子整整齐齐地搽干净放在一边，甚至连不齐的凳腿也被周筱在下面钉了一块木块，稳稳地摆放着；床上的帐子被子都换了新的，曹锐进来前就看到屋外晾着洗的干干净净的那些旧床单衣物。抬起头，发现原本他想过两天爬上去修补的屋顶此刻也被修补好了。屋里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地美好，可是他的心情就是有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郁闷。

　　他拉开凳子，坐在上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周筱终于从外面回来了。她的心情似乎很好，轻哼着小曲，一推开门就见到了曹锐。

　　“曹锐曹锐，”她提着篮子开心地走过去，“你有没有发现屋里有什么变化啊？”她得意笑着，脸上明晃晃写着“快夸我吧”，一脸得瑟的表情。

　　但曹锐只是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周筱的笑容淡了，但她还是将篮子递了过去，在曹锐面前晃了晃，“噔噔噔噔——香不香，闻闻嘛。”

　　曹锐闻了闻，回答：“香。”

　　周筱献宝似地从篮子里捧出一个碟子，里面是大小形状不一的煎饺。

　　“知道是谁做的吗？你快猜！”周筱挤眉弄眼，就差点没说这是我做的。她空手拿起一个饺子，递到曹锐嘴边：“快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曹锐也不反抗，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咬住了煎饺。

　　“好不好吃？”周筱目光烁烁地盯着他。

　　“好吃。”曹锐说，没有更多的赞美了。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凝固了。

　　周筱很生气，她堵着气坐到了曹锐对面，责怪道：“曹锐！你阴阳怪气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你都不会夸夸我吗？”

　　曹锐继续沉默着。

　　周筱气不过，看到桌子上的玫瑰花，拿起来狠狠丢到曹锐脸上。曹锐也不躲，玫瑰花甩过来也只是闭了闭眼，仿佛这全是周筱在无理取闹。

　　周筱更生气了，她指着曹锐大声道：“曹锐，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别老掩着憋着，谁知道您老到底想什么？”

　　“沈盈娣，”曹锐望向周筱，终于问了出声：“你的钱从哪儿来的？”

　　“我跟别人打赌赚来的，哪里碍着你了？”周筱愤愤不平。

　　曹锐冷笑，“打赌？我看你是勾搭男人去了吧，怎么，你以为你一个嫁过的女人有谁真正稀罕你？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就是想玩玩你罢了！”

　　周筱气极反笑，“你再说一遍！”

　　曹锐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不说话，走到床边躺上去，扯过被子拉到自己的头顶，看样子是不想再提这事了。

　　“我说，你再说一遍！”周筱走过去用力扯开曹锐的被子，步步紧逼。

　　曹锐不耐烦地翻过身，不打算搭理她。

　　周筱见曹锐这般态度，委屈极了，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她边哭边指责：“曹锐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不气我的，你说过会好好跟我过日子的，可这才几天，你就全忘光了······”见曹锐仍是不为所动，顿时更气了：“好！好！既然你这么看不惯我，我走，我走行了吧！”说完真的决绝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你这是做什么？就不能有一天消停消停吗”曹锐猛地坐起来，拉住周筱的手。

　　周筱气极，唇都在发抖：“我不消停？到底是谁不消停？我去赚钱是为了谁？我······我、我那不是心疼你吗？”她抽泣着，“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曹锐听到她这般说，心里忽然就觉得内疚了。是的，都是他没本事，才让盈娣这么没有安全感。

　　“我向你道歉，”曹锐自周筱身后圈住她，软声说：“是我误会了你，你一心为我，我还责怪你是不知好歹了。”

　　周筱不说话。

　　曹锐叹气，“你叫我怎么做？身为一个男人，我没能让你吃饱穿暖，还要你一个女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四处挣钱，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用你的钱？”

　　周筱仍是不说话，但态度已经有些软化，她犹豫了下，握上了曹锐的手。

　　“我的心很难受，想我曹锐当日是何等的风光，今日却为挣一个铜板发愁，真是太可笑了······”

　　周筱忙转身抱住他，安慰道：“不是的，曹锐，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能干的！你现在是龙搁浅滩，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飞黄腾达，龙啸九天的！”

　　曹锐似乎听到了好笑的话：“飞黄腾达？龙啸九天？我这样的烂人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谁说的？”周筱急了，“曹锐，你现在是没选对工作，你明明是学商业管理的，却偏偏要去做自己不擅长的工作，做不好很正常，你换一份工作吧，也许就会好起来了呢。”

　　曹锐似乎想继续妄自菲薄，但周筱捂住了他的嘴巴：“相信我，好吗？”

　　曹锐看着周筱真诚的眼睛，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融化了，他重重“嗯”了一声，默默地将头抵在周筱的肩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