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雪月花时歌》风垂客

70、归去

　　时光凝固在这一刻。在这一刻中，神威见到了光。

　　金色耀目的光芒，彷佛直接从她身上发出，刺眼而不能直视。

　　他看不清她的脸。

　　于是，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个女人会哭。

　　但是，在光华散尽，他定睛望去，才发觉，实际上，她又笑了。

　　雪时晴虚弱苍白、濒临死亡。然而，她面对眼前自己必死的局面，却是挪揄地微笑起来。

　　“神威……你又被我骗了呢……真是好骗的家伙。”气音断断续续，听在神威耳畔，很是无奈。

　　神威无话可说。他的手穿透了她的胸口，刺破她的心脏，他可以感受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微弱跳动，这是她的最后。

　　崖边的海风真的很大，一阵一阵刮来，吹得人脸上手上都生疼。

　　她的长发吹得漫空飞舞，唇边心口沾染的血被猛烈的风势吹成洒落的血珠，宛若断裂的珊瑚珠子，吹落在他的手臂和脸上。

　　此时此刻，万籁俱静，他的眼里，只映照出她的身影。

　　是什么时候，他居然会对她产生强烈的眷恋？是什么时候，他会为她做出从来都不屑去做的事？又是什么时候，他打破了自己所有的原则，只为了她而留下？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被无聊无用的感情牵着鼻子走，走出如此之远的路。这是歧途，这不是他想要的路。

　　在他的强者之路上，他不需要任何用来守护的人事物，也不需要任何的感情。感情会使一个人软弱，而他，厌恶软弱无力的人。

　　神威霍然醒觉，自己，对她，太过宽容了。

　　正因为此，他才将自己羁绊在她的身边，面临这种局势。

　　是时候做出决断了，是时候说声永别了。

　　刹那间的心理变化，从混沌不愿醒到果断割舍，不过是眨眼之间。

　　神威轻轻问道：“你有什么遗言吗？”

　　血水汩汩，染得一身凄艳之绝美。雪时晴几近面无血色，抬起的眼眸，已然渐渐涣散。

　　“遗言？咳咳……你再也遇不到像我这样好的女人了呢……”雪时晴依旧轻描淡写地笑着，彷佛一辈子的笑容都在此刻绽放，那种盛极而哀艳的美丽，伴随着东升的旭日，渐渐稀薄飘零。

　　“……你是我见过最别扭的笨蛋啊！神威，你真是个大笨蛋……”雪时晴翘起失血泛白的嘴唇，轻笑着，轻笑着，温柔到了极致。

　　神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定定地凝望着她，嗓音微微沙哑：“还有呢？”

　　“还有？哈，我发现你跟我差不多……高嘛……”略为欢快的语调到了后面转作无力疲倦，她的意识散离，逐渐陷入沉重的睡梦。

　　神威，你跟我差不多，对于真正想要的东西，自己总是很难看清，想得到一个人，却只能以伤害对方结束，明明想要救赎，却只会破坏。

　　到头来，什么也握不住。

　　“说完了？那，你可以去死了。”柔和的声调，一如当初相见。却只发现——

　　她已经死了。

　　头低垂着，纷乱飞舞的发，缓缓闭合的眼。

　　这个女人，早就死了。

　　神威抿唇，蓝色的眼眸，冷冽得仿似凝结着冰霜。

　　他猛然抽出右手，鲜血喷射，转眼间溅了他一身。

　　雪时晴没有发出一丝惊叫，无声无息地往后仰面倒下，倒在血泊之中。

　　而她尚未失温的血，正顺着他额前的发丝一滴一滴往下掉。

　　神威伸出舌尖，舔了舔满是血腥的手掌，这画面，一如往常，却在他冷漠森然的神情中，隐含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之兆。

　　神威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受伤的璇玑。

　　“你的目的达成了，是我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很高兴吗？”

　　他说话时音调平和，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他一双冰冷阴狠的蓝眸，暴露出他的内心。

　　璇玑捂着锁骨的伤口，锁骨下的大动脉，不偏不倚，正好被雪时晴打中，他紧紧捂住伤处，能清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速度，竟是这般惊人。要是他不是夜兔体质，早就跟雪时晴方才那样，血溅三尺然后挂掉。

　　真不知道是幸运或是不幸。

　　“我当然很高兴，哈哈哈，神威，恭喜你成功走出来，继弑亲、离家出走之后，你又学会了杀害挚爱的女人，没有感情牵挂，你一定能变得更强吧。”

　　讽刺的语气，已经不能表达自己的憎恨，如果可以，真想看到他悔恨万分的表情，那一定很过瘾，可惜，神威不会有这种无聊的情绪。

　　“是啊，我会变得更强，今后也是，就连凤仙老板，也将会被我打败呢。”挑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句话，立刻引动人内心深处最暴烈的恨意和怒火！

　　“神威！师父是不会被任何人打倒的！连你也同样！”璇玑疯狂大叫，“你只是狂妄自大的小鬼……”

　　“狂妄自大”的小鬼向他挥拳过来，璇玑咬牙抵挡。

　　拳腿交击，沉闷的人体撞击声咚咚地传入耳中，令人战栗不已，快不眨眼，狠得每次攻击都直打要害！

　　神威一掌猛拍，将璇玑硬生生拍得跪倒在地，双膝陷进坚硬的地面，血肉模糊。感觉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璇玑撑着最后一口气，大笑：“神威，你要记住，真正杀了我的人，不是你，而是小雪！”

　　“宁愿说自己死在一个女人手上？哼……”

　　“她比你想象中还要坚强聪明得多，说回来，没有我，她就不会死，没有她，我也不会死，哈哈哈，你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很微妙？”

　　喀拉一下，璇玑苦苦支撑的双手骨头立马折断。

　　“……你，去死吧！”神威冷酷地宣布。

　　“哈哈哈哈哈…………”只得到失控的狂笑，在这片血染的悬崖上不断回荡。

　　神威，我得不到的，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哈哈哈哈………

　　等到鲜血流尽，生命消逝，神威低头望着一地狼藉血腥。长身玉立的少年，染着血的秀美姿容，纯净与残暴，极端相反的两面，让他毫无违和感地糅合一起，散发出难以抗拒的魅力光芒。

　　他低首，有些出神地凝望着静静躺卧血泊的雪时晴。

　　她安静地沉眠，恍惚间，好似回到昨夜拥眠的情景。发丝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孔，隐约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失血的唇瓣。神威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轻轻拨开她的发丝，让她洁白如玉的面容露出来。

　　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描绘她的五官轮廓。想起昨夜自己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时间过去得太快了，时间也过去得太慢了。

　　快得没能整理心情便要面对，慢得面对的时候痛苦已经成为麻木。

　　她应该早就知道有今天的死亡，难怪这段日子看他的眼神都很怪异，充满眷恋，并且太过深沉。为什么要这样做？女人啊，真是令人疑惑不解的生物。聪明得过分、愚笨得过分、小心眼得过分，同样地，也坚毅得过分。

　　他不清楚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相处，戏谑打闹，好像没有事情能困扰她，用最欢乐的表现掩盖残酷的现实。

　　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神威突然觉得有些累。突如其来的，他有点疲倦。精力发泄过后，只剩下一片空虚，而空虚的尽头，是跨不过去的死亡。

　　他将雪时晴从血泊中抱起来，专心致志地望着她。她的双眼闭合，睫毛轻颤，有一瞬间他以为她还活着，但激动的念头一闪而过后，他知道只是海风一直在吹的缘故，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看着她恬静的睡脸，思忖着画个乌龟，就能等到她幽幽转醒之后恼羞成怒的滑稽模样。

　　她不会再张开眼睛，也不会被他逗弄得眼泪汪汪，她永远也不会醒来发现他的恶作剧了。

　　海风吹得有点头痛。

　　头痛的感觉，暂时掩饰了内心莫名的惆怅。

　　“……团长。”

　　一声团长，忽然震入耳廓，神威这才注意到，原来阿伏兔已经叫了他十几声了，只是他没听到。

　　阿伏兔一瘸一拐、非常艰难地走过来，对神威斟酌着话语，小心提议：“团长，你看着她快一个小时了，不如带她回去再说吧。”

　　神威有点讶然，抬眸说道：“已经一个小时了吗？”

　　阿伏兔面露无奈，点头。

　　神威想了想，忽然表情语气一变，轻快又自然地说道：“那我们回去了。”

　　阿伏兔看着古古怪怪的团长，心里有点发毛。不过既然都要回去了，总算就没问题了吧？

　　神威将雪时晴拦腰抱起，正当阿伏兔感叹生死无常之类的想法时，迈出的一步几乎定格在空中——“团长？你去哪里？”

　　骗人的吧！那个笨蛋小鬼，竟然带着死去的女孩走到崖边，这是要殉情的节奏么？不不不，鬼才相信他会有这种想法！

　　“既然她死了，留着尸体也没用，丢到海里，我会比较安心。”

　　少年静静地说着，彷佛又在微笑。

　　安的是哪门子的心？！丢到海里这也太随便了吧团长！不要后悔哦，绝对不要后悔哦！阿伏兔遥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吐槽。

　　她已经不在了，留下的身躯也失去意义，对夜兔神威而言，找一块墓地安葬某人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他认为死就是死，彻底断绝生者的一切，无须纪念无须留恋。她已经到达另一个世界。

　　所以，让她在大海里安静地沉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神威站在高高的崖边，最后看了雪时晴一眼，不自觉地轻笑，然后，毫不恋栈地放手。

　　雪时晴直直地往下方坠落，衣袂飘舞，轻盈如梦。

　　“给我等一下！你个混蛋小子！”

　　半空中传来双翼扇动的巨响和一声怒吼，剧烈的气流成旋涡状卷来，神威眯起眼，只见眼前一只金毛双翼的异兽背着满脸络腮胡的大叔飞过。

　　“小晴！”大叔驱使异兽及时接住了雪时晴坠下的身体，回头对神威大吼大叫，“神威！你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带着雪时晴，乘着金毛灿灿的异兽急匆匆地飞走，消失在天空云雾之间。

　　“呃，团长，刚才的好像是定光9号诶。”奇怪，定光9号明明是在跟他一起抵抗时被打伤下落不明，怎么会突然飞出来，还跟了个莫名其妙的人。

　　神威遥望长空，笑了笑，淡淡地说道：“该回去了。”他大步走到阿伏兔的前头，阿伏兔不明就里地应着，挠着头，跟着神威离开。

　　他们离开，在悬崖上染血的尸体却依旧承受着风吹日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人来此地挖掘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或许，会有所概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