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
这一晚，新老交替的夜晚，午夜钟声响起的刹那，叶弦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雾色茫茫的地平线，一对新人的背影若隐若现。白色婚纱随风而动，那背影缓缓转过身，现出薛京容惊艳的侧脸。黑色礼服的背影笔直的，纹丝不动，却熟悉得让她心痛。
这不是她期待的结果么？你不是一直在说他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可是为什么，看到他的幸福，却幸福不起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想法吧。
一阵风吹过，新娘的脸被雾隐去，雾散去，着婚纱的那人换成了她。那个挺拔的背影微微侧过身，露出四分之一侧脸，不是史青城，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他是谁？叶弦在梦中使劲地想，脑中却混沌一片。再一使劲，醒了过来。
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丝丝斑驳。
下午两点，马勒别墅。
一点三十分的时候，叶弦踩着高跟鞋从地铁的3号出口出来。据叶弦的猜测，唐子昱会选马勒别墅碰面，可能是因为新人将来的婚礼打算在这里办，所以事先来踩踩场子。
马勒别墅是1927年英藉犹太富商送给自己小女儿的一个梦。小姑娘一天夜里做了个梦，梦见一幢童话般的大房子。于是她父亲马勒便根据女儿梦中所见的样式造了这座别致的挪威式住宅。
冬日的暖阳照在屋顶，仿佛遥不可及又奕奕生晖的永不褪色的童年美梦。叶弦不是第一次来，正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明白在这个城市的确有几个讲究衣着的场合，马勒别墅正是其中之一。哪怕只是来谈业务，也不能太随意。
换上大衣和裙子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秦轲。他要是知道她穿成这样去赴约，不知道又会嫉妒成什么样。她努力回想了唐子昱的脸，那天夜色有点深，说实话她只记得他长得很不错，但具体什么样已经忘了。倒是秦轲，他那张脸，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惦记着唐子昱，缘份真是妙不可言。
然后下一秒，缘份就给了她猛然一击。
秦轲，穿着黑色的翻毛领皮夹克，站着马勒别墅的门口，目光冷冽地望着她。即使在午后的阳光下，他依旧散发出强烈的寒冬气息。
叶弦硬着头皮，撑出一个笑容，招呼道：“嗨，好巧。”
“不巧，”他开口，声音和人一样冷漠。“我在这里等你。”
叶弦在心里咒骂着，盯人盯到这里，绝对是有病。这种男人，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谁敢惹。唐子昱要真跟他好上，他估计会找个笼子把他关起来放在身边。
叶弦本来还想跟他解释一下和唐子昱的关系，但现在觉得没必要了。他的行为已经宣告了，他就是个偏执狂。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她掉头就走。高跟鞋踩在冷硬的马路上铿锵有力。一边拿出电话，翻到唐子昱的电话。
唐子昱接得很快，几乎在第一声拨号音时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叶弦？你到了吗？我出来接你。”
“没有，抱歉，唐先生，我临时有事，恐怕来不了。”
唐子昱默了一下，温声道：“没事，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再约。”
“嗯。”叶弦低着头，心里像有只小蚂蚁在爬，三分愧疚，七分怒火慢慢地燃起来。她猛地转过身，不意外地发现秦轲果然跟着她。
“听到了？”她冷冷地看着他，很庆幸今天穿了高跟鞋.，使她在他面前不至于太没气势。
“听到了。”秦轲淡然道。
她仰起脸，用最轻蔑地语调轻扬一句：“满意了？”
这辈子她也没用鼻孔看人过，现在的姿势她脑补了一下，秦轲这种从未被女人蔑视过的物种，这种情况即使不能使他愤怒，也会使他受辱。
然而秦轲平静地俯视她，认真地答：“不满意。你说谎了，你说过不会来。”
叶弦心中的火苗一下子像浇了油，窜到了脑中，淹没了理智。她抬起手，指着秦轲的鼻尖，厉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别以为我对你客气就当我好欺负。你愿意搞基是你的事，我不想也不会掺和在里头。我和什么人交往，怎么交往这是我的自由，今天是我给你面子，取消了和唐子昱的约定，但是到此为止了，没有下一次，下一次不管我和谁见面，和谁交往，都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秦轲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整段话他听到了一个很奇特的信号。他声音低沉：“搞基？你是说同性恋？”
叶弦没有回答，前面爆发性的泄洪正在慢慢消退。尽管同性恋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被仇视，毕竟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愿意出柜，暴露在外人面前。
秦轲面无表情：“我的染色体没有异常。”
叶弦一愕：“什么意思？”
秦轲波澜不兴：“同性恋是因为染色体异常引起的，我的染色体是正常的，所以我不是同性恋。”
叶弦错愕地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他的目光无悲无喜，脸上的轮廓平和精致，声调不抑不扬。他没有情绪，没生气，没愤怒，更没被揭穿时的难堪和无措。他那句清晰的表述只是在告诉她一个事实，他不是同性恋。
叶弦突然意识到事件乌龙了。脑中闪过何书媛的那句“这个帅哥要么爱上了你，要么爱上了那个帅哥”。他不是同性恋，那他……
出门时前胸后背贴的暖宝宝像火炉一样烧灼着，烫得她脸热了起来，结舌道：“那……那你干吗要……干吗要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秦轲修正道，“我只是在这里等着，看你会不会来。”
他顿了下，视线落在往来的车辆上，轻声道：“看来没白等，你还是来了。”
顿了顿，他道：“叶弦，我搅了你的约会。作为补偿，可以陪你逛逛。你想去哪里？”
叶弦吸了口气，张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实在问不出口“你是在追求我吗？”。做人贵有自知之明，宁可当他是一时抽风，不能当他是一往情深。
即使是这样不可思议的行为，搁到秦轲身上，却让人能够一秒内原谅。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坦然。仿佛真的就是无心搅黄了她的约会，所以顺便陪她逛逛。再则，帅哥总是更容易被原谅。
秦轲的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他皮领的裘毛在风中轻颤，深邃的墨色眼眸隐在浓密的睫毛后，淡色的唇中白雾萦绕。
她突然跑题地想到一件事，自从圣诞夜遇到秦轲，一直到今天，他从来没换过衣服，一直是这件黑色夹克，尽管不换外套完全无损于他的美貌，但她还是好奇，为什么他不换衣服。或许秦轲到这里不久，没带很多行李，又不熟悉这个城市，所以没法换洗。
“要不，”她期艾道：“我们去商场吧，你想不想买衣服？”
秦轲不假思索道：“不想，我没钱。”
叶弦一噎，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黄乐宜说他是一个三无人员，没有简历，没有文凭，没有工作经验。这样的人，在社会上生活一定很辛苦。叶弦看起来大咧咧，但道德感与心软值却向来比普通人还高些，觉得一天之内触了秦轲两次心境，愧疚的反倒是她了。
她扯着笑容，调动情绪道：“那我们去吃东西吧，今天是元旦呢！新年一定要吃顿好的。想吃什么？我请！”
秦轲莫名地看看她，明显是理解无能。前一刻她还怒气冲冲，下一秒却热情洋溢。
叶弦说完后就觉得有点冷场，就好像在KTV唱歌，自己唱得投入万分，听的人却中途集体结伴上厕所。秦轲不是一块万年寒冰，他是块不锈钢，不管是大火烤小火蒸，还是踢爆他，都不能使他的情绪有变化。亏她居然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果然是想多了。
秦轲伸手翻起毛领，将拉链拉到顶：“随便，拣你想吃的，我都可以。”
叶弦与秦轲顺着陕西路走到淮海路。淮海路向来是型男美女的发现地，如同日本的银座，每一个等候红灯的路口，都至少三个以上可以直接拉去街拍的潮人。
叶弦发现秦轲的回头率不是一般的高，既使这样的潮人集合中心，他仍然像视线磁铁，吸引着过往的行人。她拖慢了脚步，望着秦轲的背影。话说，郭德纲能把纪梵希穿成七匹狼，而超模们能把编织袋穿成LV。
秦轲的窄腿裤，拉到顶的皮装，再普通不过的衣着却透着浓烈的英伦范儿。叶弦突然想到她竟不知道秦轲是哪里人。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没有口音，但从来没说过本地话。从他的气质上也看不出地域，撇开他说汉语这个特征，甚至无法分辨他是不是中国人。若是哪天他被通缉，身份标题应该是“亚洲裔男子”。
秦轲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转过身，手插在口袋，挑起眉。
叶弦对着他吹了声口哨，快步跟上去，仰着脸道：“问你呀，有没有星探找过你啊？”
秦轲脚步不停：“没有。”
“怎么可能！假冒的星探也没有？”
“没有。”
“你有没有不说没有的时候。”
“……”
秦轲没有接着她下的套说“没有”，他停下脚步。身旁的她笑靥如花，一脸戏谑的表情。看他没有上当，撇嘴道：“没意思。”
“这是开玩笑？”他想求证一下。
叶弦一愣，惊讶地扬起眉：“真的假的？你分不清什么是开玩笑？”
秦轲平淡道：“大概吧。很少有人跟我开玩笑，所以不太熟悉。”
叶弦对秦轲越发好奇，什么样的人居然生活一个没人开玩笑的环境中。她追着秦轲问：“为什么？因为你特别严肃？还是你家教特别严？或者你特别小气，一开玩笑就生气？”
秦轲低头看叶弦兴致勃勃的脸：“因为我们那里很少有人开玩笑。”
叶弦顺口道：“你们那里是哪里？你是哪里人？”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秦轲的脸上等着他回答，脚下不自由主地往前走。手腕倏地被拉住，向后拖了一下。秦轲扬了扬下巴，淡淡道：“红灯。”
叶弦回了神，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上街沿。
十字街头的红灯发出“嘀嘀”的盲人提示音，节奏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快。
叶弦想起，刚刚的问题被红灯打断后，秦轲就忘了回答。正想再问一遍，“嘀”地一声终响，红灯跳绿。秦轲高挑的身影在人潮中穿越斑马线。叶弦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怎地，这一个瞬间，秦轲的背影看起来，仿佛很遥远。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