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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奔丧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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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我睡在自小睡的二楼东屋里,眼睛瞪着床顶的帐子,大脑在片刻的空白后,昨晚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奶奶!”我大叫了一声,倏然从床上坐起。
“怎么了?”易丰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一回头,瞧见他正从床的里侧坐起,紧张地看向我。虽然心底微微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现下我哪有心情理这些有的没的。忽略掉他出现在我床上的突兀感,翻身下床。忽觉腰上一紧,低头一看,易丰的双手正从后面牢牢地箍着我的腰。
“你干吗?”我回头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给我闹。
“你干吗?”他回视我,完全不把我含有警告意味的眼神放在眼里。
我有些无力,真的没心情跟他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只轻轻地说:“放开我。”
他箍在我腰上的手微微颤了颤,随后慢慢松开,跟着也从床上翻下来。我看着他走到衣架上一件件取下我的衣物,再折回来放到床上,心下有些明白,他原是怕我着凉来着。可是当他提着毛衣兜头往我脑门上罩下来时,才觉着不妙,感情他还要给我穿衣服呐!我都多大了,还要他给我穿衣服?就算现在心里难过得要命,也不至于让他一个小屁孩来服侍。心里一急,连忙抓下套进脖子里的毛衣,语气僵硬地说:“你别忙,我来!”
说完也不管他了,自顾自把所有衣物都穿戴好,等我再看向易丰时,发现他也穿好了,站在门口等我呢!
看着我,他终于迟疑地开口:“先下去吧!”
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即便是昏倒也终究有醒过来的一刻。尾随着他下楼,妈在厅里不知在张罗些什么,见到我们点点头叫我们先去洗漱,等会儿有和尚要来做法事。
从睁开眼的一刹那,我的心里便始终惦记着奶奶,匆匆洗漱完,便又走到了偏厅。易丰许是被我昨晚的昏倒吓怕了,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不肯松开。我看到爸还是像昨晚那样跪着,似一点都没动过。目光飘向奶奶的遗体,鼻子又开始发酸。慢慢走到爸身边,与他并排跪着,易丰也跪了下来。盯着奶奶的眼睛逐渐模糊,喉头发紧,胸口窒闷得难受。身边的易丰似乎感应到我的不适,不着痕迹地轻拍我背。许久,我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轻声地问:“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上午10:34”爸木无表情地应着。
我一怔,昨天上午?那不是意味着……我这一路行来就是在给奶奶奔丧的吗?心里凄然地想着,下意识地看了看易丰,他也正蹙眉看我,似极不放心。我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目光再度投注到奶奶的遗体上,直至做法事之前都没有再多言语。
做了一上午的法事,乡里乡亲也都来跟奶奶拜别。妈妈招呼大家吃了顿豆腐羹,许多人都不愿意离去,想在下午火葬场来车接奶奶时送奶奶最后一程。
金子健也来了,陪着我说了些安慰的话,虽然在缅怀奶奶时我极不愿被人打扰,但是面对他的好意,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就没怎么理他,始终闷着头不说话。他倒也体谅,说了几句后也不再多言,静静地待在一边陪着。不过这次易丰倒没再对他显示出敌意,得体得很,不管来的是谁,都帮我妈一路照应着。果然是大孩子了,不会再同小时候那样稍有不对便像只刺猬似的到处扎人。
下午接奶奶的灵车晃晃悠悠地开来了,在奶奶被抬上车的那一刻,郁积在胸臆间的那一腔悲伤,终于决堤而出,一直光流泪不出声的我,突然“哇”的一下大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瞬间引出了所有人的哀恸,大家都哭了起来。我越哭越止不住,差点背过气去,最后哭累了,竟趴在易丰肩上小声呜咽着。
不论我们有多么伤心,灵车终究还是把奶奶给接走了。当车子的尾气喷过我的脸颊,带起一蓬尘土愈行愈远,最终将那一小点黑点从我眼中抹去时,我凄惶地理解了何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或许人生的悲情便在于此。
接下来的几日,爸、妈、我还有易丰都留在了乡下,准备开学了再回去。我几次催易丰回上海,毕竟他一个孩子跟我跑来乡下奔丧本就不合情理,如今再不回去就得过年了,总不见得让他连过年都陪着我在这儿抑郁着。可他就是不肯,还打电话给表叔表婶,让他们给我做思想工作。他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他留下来。
不过两天后雅言的到来却让我颇感意外。原来她是想趁放寒假跟我聚聚,可打我家电话始终没人接,以为我留在上海没回来,又打电话到表叔家才知道我奶奶去世的消息。所以当她见到我时,表情十分凶恶,像是恨不得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薛初霁,你也太没义气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一声!”她一拳头捶在我肩膀上,虽不是很疼,却让我兹出了眼泪。
见到我眼角的泪光,她微微一愣,以为下手太重把我打痛了,缩回拳头不敢造次,嘴上却是不饶人。
“你这家伙,才跑去上海读了半年书就把老朋友给忘了,太没良心了!我严正警告你,如果你下次再敢……”没等她说完,我就一下子抱住了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被我这一抱一哭彻底搞懵了,缓过神后急急地拉开我,慌手慌脚地问:“怎么啦?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你倒是说啊!别哭了,别哭了!你要急死我呀!不许哭!”最后她没能劝住我,反倒抱住我自己也哭得一塌糊涂。
易丰走进客厅时,傻眼地看着我和雅言两个大女生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站在门檐下进退两难。等我们哭累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易丰才端了盆热水走过来,看了眼我们肿成核桃似的四只眼睛,把盆子放到桌上,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易丰走后,我和雅言洗了把脸,拉着她上楼去了我的房间。与她半年没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两人一直聊到晚饭时间才下来。走到厅里,意外地发现金子健也在。
“子健,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招呼。
他腼腆地笑了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白信封递给我。我一看便知是什么,疑惑地问:“你爸妈上次都包过钱了,你怎么还给?”
他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这个……”他犹豫了下才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我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哪有人包钱包得这般神秘,还藏头露尾的。他见我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赶紧又加了句:“他让我带一份心意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看了眼举到我面前的白信封,又看了眼金子健,我一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告诉我是谁给的,我就不收。”
听我这么一说,金子健也急了,几步走到桌前把信封往桌上一放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
“不许走!”我有些恼火地把桌上的信封拿起来往他怀里一塞,顺势在他肩上轻轻一推,坚定地说:“不明不白的钱,我不要,你拿回去!”拗不过我的坚持,他最后只好无功而返了。
金子健走后我心里越想越奇怪,想遍了所有认识的人也猜不出那钱到底是谁给的,只得放弃徒劳的猜测,招呼雅言吃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