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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盲
      漆黑,却又并不是完全的漆黑。这是一件相当狭窄的房间,而且没有窗子,从门缝里微微透进来些微弱的月光,那样白森森的冰冷月光更是让人觉得凄凉。一个年轻的孩子蹲在那里,他无助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
      虽然他身形单薄,却有张娇好的脸庞。但是现在他的脸惨白惨白的。无辜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安。
      他正在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绝望的恐惧。他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还是一只迷途羔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可是他知道惩罚必将到来。因为他的擅自逃跑。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逃跑,因为等着他的事情实在太恐怖了。他的父母生意失败,欠吓了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只得任他被高利贷者卖到风化业。
      昨天晚上,当那个中年人抚摸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当恩客允许他到洗手间整理的时候,他干脆跳窗而出,没有命似地逃跑。他想宁愿被汽车撞死,都比被人亵渎死得干净。
      可是风化业老板对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早有防备。他的一切努力不过只是徒劳而已。现在,他还不是被关在这里,任人宰割。
      门突然打开,进来了一个少年,大约只比他大了几岁。那个人有张俊美而沉郁的脸,可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冷冷地说,“不听话的小孩,上面说你需要特殊教育。”
      “妈妈……”他害怕地喊起妈妈来。
      “你的妈妈救不了你。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他只是平静地打破那个孩子最后的希望。应该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孩子只是男欢女爱的附属产物吗?那就干脆只要性趣,不要小孩好了。
      父母真的是好当的吗?一颗不负责任的精子,与一颗不合适的卵子,邂逅相遇,玩出人命,赐予臭皮囊。然后那个细胞历经磨难,居然有了灵魂。那些自身已经有一大堆问题无法解决的成人再去刺伤孩子的心灵,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小孩子天真的眼神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因为他们不屑或者没有时间。可是小孩子却有着敏锐得近乎可怕的直觉。他们也许会记得一些父母早已淡忘的小细节,但是那种曾经被伤害的感觉一直会在心底烙下伤痕,终身无法逃脱。也根本没有逃脱的幸运。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谁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和父母呢?他们是弱势群体,是这个成人世界的牺牲品。
      “我……我……”那个孩子开始结结巴巴,显然他自己也知道妈妈的确是帮不了他。
      “能够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要救你自己,如同鹿脱离猎人的手。不要害怕,很快你会习惯,也许还会喜欢。那将是快活的堕落,在这个享受着步向毁灭的都市里。”少年语气轻而柔和,与其说是对这孩子的抚慰,不如说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犯罪。而且他居然可以一边背诵着《圣经》指中的句子,一边解开孩子的衣服。
      孩子畏惧地抬起头看他。他那一双眼睛竟然是幽蓝幽蓝的,妖异的魅惑,冰冷的勾引,那样漾人心神。
      这个陌生人有着修长的手指,温柔而冷漠,轻轻划过男孩花朵一样娇嫩羞涩的身体。那样漫不经心的熟稔,优雅而冷静的暴力,带来了这样新奇而莫名的感受,这样耻辱,但是又是这样不可抵挡的愉悦,超过了他短短的十六岁生命一切认知的总和。
      当他终于进入他的身体时,那个孩子所有骄傲的自尊和稚气的坚持在那一刻无声地崩溃。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他依然年轻的而美好的脸庞。可是他的心从此开始苍老,千疮百孔,再也不可挽回。
      他仿佛升入了天堂,又好像跌进了深渊。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欲生欲死,是他从未到过的世界。
      这个陌生人,为他打开了一道门,却不知道到底通向何处。

      这一切终于结束,对日向一度而言,那只不过是他日常用以糊口的工作中的一件。无论是攻或者受都没有太大区别,他只要有钱拿就可以了。
      突然风一阵,片片樱花飘落,落了他一脸一身。
      娇嫩柔软的触感,就像那个刚才孩子的嘴唇一样。花瓣上还沾着深夜的露水,冰凉而凄清,宛如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有片刻失神。
      樱花不要哭,因为这座纸醉金迷的奢华之都,从来不相信眼泪,没有人能够用眼泪换来幸福。所有痛苦中最低等的痛苦就是贫穷,因为它完全是由身外之物引起的,正是因为如此,它所带来的身心创痛最为可悲。
      不要看东京居酒屋遍地,东京居,大不易。失身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卖身也不是,无处容身才是。
      一切悲欢离合都是世人在领衔主演,谁不是把悲喜在尝,他又何尝能够幸免?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在命运面前,一切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轻轻地拂掉已经洗得半旧,但是依然很干净齐整的白色棉布衬衫上的樱花残瓣,然后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霓虹灯妩媚的妖光还没有收敛,照着空荡荡的长街,艳丽得异样冷清。他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更长,那种绝世而独立的寂寥在空气中无声地荡漾,缓缓散开。
      “一度,你回来了。”虽然他进门时候刻意轻手轻脚的,可是还是惊醒了睡在同一间房间的妈妈。理应让生病的妈妈单独住一间,可是负担起妈妈高昂的医药费还有不菲的生活费,已经相当不易。他已经无力再负担更高的房租。
      虽然,他知道自己班里有不少女同学为了名牌的手袋就和中年人上床,还美其名为援助交际。可是自己干是事情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他并不喜欢那些男人,只是因为卖给男人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当然也有寂寞的欧八桑喜欢美少年,可是同样是出卖,为什么不卖个好价钱呢?
      他当然也想那些漂亮的女同学从交换日记开始,然后频频约会。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花前月下呢?就算那些女孩子对他告白的时候,再怎么说喜欢他。可是如果知道真相,没有一个会陪在他身边吧。
      “是的,妈妈。”他的回答温和而驯顺,是个相当听话的好孩子。
      “工作很辛苦啊!妈妈太没有用了,这个家全靠你……”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
      “没有的事情,您继续休息吧。” 妈妈的身体不好,多年贫困的生活吞噬了她的健康。那个当年明眸皓齿,娇艳动人的冲绳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只下了一张疲惫而憔悴的脸孔,而且因为病痛的折磨看起来远比她的真实年纪更苍老。
      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年轻时的感情冲动。和一个美国大兵生下了了孩子,从此苦苦等待,不得解脱。
      他开始洗漱,盯着镜子里那双与众不同的幽蓝的眼睛,虽然美丽但是那么不祥。眼中不自觉地泛起冰冷的厌恶感。
      可是,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自怨自艾,马上就开始准备中午的便当,一边做饭一边背着英语单词。
      翻字典,无意中翻到的那一页上居然看见了Sodomy这个字。
      上帝要毁掉所多玛和蛾摩拉这两座罪恶之城。亚伯拉罕替居住在两个城市的人求情,最后上帝同意,如果能在城市里找到10个清白的人,他就宽恕整个城市。
      于是,上帝派了两个天使去考察所多玛(Sodom),他们受到所多玛最后一个清白的人Lot的热情款待。可在天使要睡觉的时候,所多玛的居民围住了Lot的房子,要求和Lot的“客人”发生性关系。尽管天使们施法让这些人看不见,居民摸着黑试图闯进屋里来。
      于是天使让Lot和他的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然后毁了它。
      以后世人就将男性之间罪恶的肌肤相亲称为Sodomy。可是他没有选择。
      一个重点高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开始,忙碌而充实。他穿着整齐的制服,拎着书包和便当盒赶到地铁站。
      地铁的人流,那样汹涌宛如潮水,可是大家都只和陌生人擦肩而过,开门关门不过瞬间,已经是各自东西。那个应该与之邂逅相遇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大隐隐于市,冷漠而华丽的都市,表情麻木的人们满街游走,行色匆匆,寻找幸福而不可得,每张面孔的背后都藏着自己的故事,或者精彩或者俗套,可是大家都各自为政。没有人在乎你的过去,没有人关心你的未来,因而你能够守住自己的秘密。这是一种残酷的温情。
      车上有几个和他穿相同制服的同学,大家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一下,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当中隔着太多人,连要寒暄一下,都要很大声,太不礼貌了。
      一夜未眠,他终于在地铁上站着睡着,虽然神情倦怠,可是依然那么俊美,看起来就是个过度用功的高中生,和大家并没有太大不同。

      樱花这样美丽,可是它独自美丽,赏花的人也是一个人。因为他享受这样独处的宁静时光。
      樱花又开了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樱花,真是残酷的美丽。人生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没有阴暗面,因为哪里都是一样黑暗。
      他总是冷眼看着那些打扮时尚的女学生,她们年轻而美丽,穿着五彩缤纷超级卡瓦伊的袜套,小巧精致的手袋里却同时带着安全套。为了学分对他撒娇,抛着媚眼,嗲声嗲气地暗示说她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些大学生并不比烟花柳巷的女子高贵多少。
      可是身为老师,他总是礼貌而冷淡地对她们微笑,然后保持距离。
      “日向老师,这是我做的便当。”一个年轻的女子款款而来,打破他的宁静。
      “谢谢你,如月老师。”他微笑着打开做功细致的便当盒,寿司,酱汤,写意而精致,看起来就就是很好吃的样子。做的人应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洗手作羹汤的女子正微笑着抬头地看他,眼中满是仰慕。
      这个男子,优秀,儒雅,而且十分英俊,那一双幽蓝的眼睛深邃动人。一件白色风衣,总是穿得波澜不惊,但是那么帅气。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说话做事都是恰到好处,大概是有过不平凡的经历。
      平静地从大风大浪中走来的男子,应该值得托付终身
      也许曾经的苦难反而磨砺了他,让他的才华和个性都变得更加光彩熠熠。只是不知他的心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家人,也没有情人,独来独往,而且看起来很享受这种生活,课教得很好,内容生动清晰,板书流利优美,一口标准的美式发音,无可挑剔,而且声音动听之极。但是和学生的关系也不算融洽,一下课就拎着公文包走人,而且下课时间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的。
      可是学生都很喜欢他,谁叫他那么有学问,又从不刁难人,而且那样英俊,风度翩翩。圣诞节的礼物和情人节的巧克力最是反应出他的超人气,他也总是恭恭敬敬地一一还礼,从不对谁独具青眼,也不会薄待了谁。
      “一起吃吗?”他客气地问她。
      “不了。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独处。我先走了。”她是那样温柔而识大体的女子,知道纠缠不休的手段对他一点也不起作用,干脆大方地离开,拿捏得很有分寸。所以他一向不排斥她的亲近。
      “谢谢你。如月老师。”这句话虽然很轻,却是由衷而发。
      “请叫我恭子吧。” 她微笑着回头,特意嘱咐他一句。有点调皮,却有不过火。
      “好的,恭子,再见。”他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俊美无比。

      “日向老师!”“日向老师!”
      “你是?”他把便当盒放在以便,抬头看来人,湛蓝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困惑。这个人,好急的性子啊,这样一叠声地叫他。可是长相却有出奇地甜美。
      “You taught me how. You’re always gonna be the one……”那人冷笑着哼出一段音乐,甜美的脸上立刻带上了一点点坏坏的邪恶,更是莫明的动人。那缠绵悱恻的曲调,是几年前轰动一时的《First Love》,年轻的小天后宇多田光所演唱。
      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出道的时候才十几岁,花样年华,根本还没有完全长成,却已经却有着曾经沧海的声音。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的?
      “你是我的学生吗,好蹩脚的英文发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当然是您的学生。” 他的手指出其不意地抚上他的脸,表情轻佻至极。但是有种邪恶的英俊。这张面孔他怎么会忘记,即使现在看来沧桑了很多。是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吗?但是生活的残酷,对谁又不是一样。
      “你……”他还是一副相当茫然的样子。
      “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了吗,我亲爱的老师?教会我□□,但是让我永远憎恨的人。”他冷酷的微笑,揭露了答案。
      “当然,我甚至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星野护。我是星野护。”
      “你要什么?”眼看着曾经被侮辱和损害的少年现在站在这里,换了一个样子,明显的气势汹汹,来意不善,但是日向一度就是有本事问得这么镇定自若。他的眼睛里连一点惧意也没有。
      “我要你。”是的,他只要这个人而已。就好像人依靠呼吸而活着的,一直以来,通过对他强烈的憎恨,才能够挣扎到今天。午夜梦回,总是想起那一双幽蓝的眼睛,仿佛是深藏在他心中的泪水。怎么会有人有一双那么美丽妖异的眼睛,叫人看了觉得凄凉不祥,好想溺死在其中。
      可是这个人却根本都不记得了,这真是最残酷的讽刺呢。

      日向一度每天在他怀中醒来,而星野护带他去温泉,抱着他一起看星星。漫山的红叶,头上还有白雪飘飞,他却紧紧抱着他,一边吻他一边喂他喝清酒,还有温泉里烫熟的鸡蛋。
      在高高的东京铁塔上一握紧日向一度的手,一边大声对着天空喊出,“日向一度,我爱你。”然后在众人奇异的眼神中,牵着日向一度的手,飞一样地逃走。
      那一刻,他觉得有微微的晕眩感,是因为太过幸福的关系吧。因为他分明听见了爱情在城市的上空徐徐蔓延开来。
      所有温馨的,恋人该做的事情,他们都一起完成。可是这一切不过是星野护强迫挟持他所得来的幻象。
      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青涩小男孩,当□□沦为生存的必需条件时,他丧失为之卖力的兴趣已久,但是日向的身体依然让他有无限欲望。他甚至疯狂到绑架了他。
      也许只是多年来一直想要羞辱他摧毁他的渴望吧,一切只是记忆作祟吧。
      谁说过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那个人一定是个聪明人,但是他一定还没有真正地痛过,最深刻的痛苦,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被酝酿成血液里的一部分。变成了血液中永远无法摆脱的剧毒。
      原始的动物性,情欲迷离,爱恨纠缠,在汗水淋漓中,疲惫已久的□□和灵魂同时得到解脱。
      “我爱你!”他终于忘情地喊出自己的心声。
      “有意义吗?”
      “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人。”
      “那也不是我自己愿意那样的。”冷淡的声音,平静的语气,还有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如往常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命运让我们在一起的。”他有他的坚持,星野护却也有他孩子气的固执。
      “先生,你是今年才十六岁的小女孩吗?”日向一度一点也没有被感动,反而冷笑着嘲讽。宿命论,还少女情怀总是诗呢,要不要再折一支怒放的鲜花在手,一瓣瓣地数花朵。满脸晕红地娇笑,温柔低语,“他爱我。他不爱我。”
      “我不管,我爱你!”他重新把他压回身下,狠狠地吻住他的唇。这帅绝的嘴唇,那么薄,这个人也就那么薄情吗?
      激烈的身体纠缠,彼此的技巧都趋向完美,但是没有任何激情,两颗心的距离依然是不可救药的遥远。

      刮胡子的时候,日向一度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种眼神依然带着仇视。他一向都不喜欢自己。
      他不过是母亲年轻时候与美国大兵一时感情冲动的产物。漂亮的混血儿。日语中把混血儿叫做合の子,读出来却是あいのこ,あい是合的读音,却也和爱同音,那句著名的あいしてる,就是我爱你,相信很多人都知道。而こ则是小孩子的意思。
      合在一起看,あいのこ也可以看作是爱的孩子,可是爱情又有什么用?她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可惜根本得不到应有的珍惜,一直在命运的手心里颠沛流离,直到老死。
      她死于贫困,内心深处深藏着决绝。她爱的人一直不在她身边,无论是她最美丽的时候,还是她弥留之际。
      他只留给了她一个儿子,还有无尽的哀思。
      还是英语干脆,所谓的lovechild,不过是有娘生,没爹教的私生子罢了。
      有一双最干净的海水一样清澈湛蓝的眼睛,眼神却深邃迷离。
      没有一般日本人生硬古怪的口音,但是一样的,他也不太被一般日本人所接受
      这就是人生啊,多么荒谬而矛盾,从小他就痛恨自己体内那异族的血统,但是如今他却靠着这血统与生俱来的语言优势生活。
      “处女座男子,追求完美而独善其身。” 星野护倚着浴室的门,欣赏着他最爱的人认真做事的样子。
      在这样便利用具泛滥的年代,这个男人仍然坚持手动剃须,动作那样轻柔优雅,一丝不苟的认真神态。看着镜子中自己渐渐光洁的下巴,明明是那么厌恶的眼神,却又带着一点点不动声色的自恋,真是动人。
      “没有完美。”这是现实生活,对不完美的东西,你不想看,你可以闭上眼睛,但是那只是暂时的自欺欺人而已,等你睁开眼睛,它们依然残酷而真实地存在着。你逃不掉,任何人都没有逃脱的幸运,这本来就是个残缺的世界。连我们居住的这颗水蓝色的星球都不是百分百的纯球体。
      “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呢?难道你就兼济天下了吗?你那么富有,不过是为了找我复仇。”
      星野护被他责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在心中感叹。是的,我只肯挥霍在你身上,无论金钱,时间,还是感情。
      报复实在是件相当辛苦的事情,既大大花费人力物力,又损耗心力,而且当事人自己不一定就能够痛快,难免有花钱买罪受之嫌。
      做了那么久那样不堪的行当,财力和势力都不容置疑,所以才能开始复仇。
      烟花出身,久经风月,有的是媚人的资本和本事。可是做这一行虽然出卖的是身体,但是要做得好,还是得要用脑子。
      年少的小男孩,眉目如画,而且柔顺可人,为了取悦客人什么手段都肯舍得。你美,好啊,你拿架子摆身段,你不肯他肯,看你能够美多久啊?在这个集体恋童,性喜渔色的国家,稚齿美少年总是比人老珠黄抢手得多。
      婊子无情,嫖客又何尝有心?
      光是漂亮是没有用的,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出名要趁早啊!

      “不要报警!” 星野护可以给日向最好的一切,但是他只要一看见他拿手机就紧张不已。
      想要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可是日向就是不肯放手。他们争夺了半天,始终僵持着。星野大怒之下,操起床头柜上的红酒瓶,一下打昏了日向。昏过去的日向却还是握着手机不放。
      星野终于夺到手机。那时尚而昂贵的名牌手机被丢进盛满红酒的玻璃杯里,通体透亮,那样诡异的美丽。却是稍纵即逝,那个手机一下子暗了下去,从此报废。
      星野护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他把昏迷的日向紧紧地绑在床上,然后发疯了一样地要他。
      日向痛得醒了过来,他想要挣扎,他的手都被绳索磨出伤口来。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样爱你,但是忍不住地想要伤害你。” 他终于看见日向手上的伤痕。他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求你不要离开我。”
      “求一个人没有用。当年你的母亲难道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难道没有跪下来求他们放过你吗,可是结果呢?”还不是沦落风尘。
      “你会痛吗?”他解开了日向身上的束缚,温柔地亲吻他的伤口。
      “当然会,但是不是现在,更不是为你。”曾经剧烈地痛过,所以已经痛得麻木。
      “当初,你为什么为入风化业?”
      “你想听到什么版本的故事?卖身救母,还是像你一样误入歧途?必有一款适合你。”他笑,冷冷淡淡的,但是帅绝。
      像他这样的人,做任何事总不会没有理由,但是他若不肯说,任何人都休想问得出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这个疯狂的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激情,竟然爱他至此。不是不动容的,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他不要任何人毁坏他平静的生活。
      “我爱你。”
      “你到底要什么?”他那样怀疑地看他,那双深蓝的眼睛充满不信任。“你可以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要这样一直纠缠不放。”
      “我早就说过了,我要你。”
      “你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你的身体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得到了。” 世界上的痛苦只有两种,得到和得不到。
      这个人一直是一个迷,从一开始他就被深深吸引,然后他一直追寻,越来越陷入那冰冷的蓝色深渊,却也是越来越迷惘。
      日向一度真是一个冷酷仙境,但是动人,任是无情也动人。
      而他星野护则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猜不出斯芬克斯的谜语,所以活该受到天谴。
      而且那是他自己苦苦追求来的不自由,他有什么话好说,情到深处根本无怨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都不过是如此,飞蛾扑火,痴心无悔,甘之如饴的又何止是他一个?

      “放我走。”
      “如果你一定要离开我,我宁愿瞎了眼看不见。”
      “是你自己选择变成这样的,与我无关。”即使是把当年旧帐翻出来审判,也不过是判刑,一个人在监狱里,也好过和一个疯子纠缠不清。而且当初他自己也没有成年。
      司法系统当然不能保证绝对的公正,因为总要搀入人为因素,可是至少它的本质庄严冷静,即使它是国家的暴力系统,那也是优雅冷静而且合法的暴力,足够让很多人信服了。
      “我变成了你的负担,你就不能丢下我不管了。”他捡起地上红酒瓶的玻璃碎片,扎进自己的眼睛,下手决绝而不留一点余地。如果失去这一双眼睛就可以永远留住他,那他觉得再值得不过。
      滚烫的鲜红液体一涌而出,沿着他俊美的脸庞缓缓流下,宛如凄恻的伤心血泪。
      “你又不是俄底浦斯,何苦自我放逐?”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近乎冷漠。生活不是古希腊悲剧,平淡地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当收留一条可怜的流浪小狗。”他哽咽着,向他哀求。
      “我向来缺乏同情心,十年前对无辜美少年没有,现在对丧家之犬更不可能有。”那种残酷的冷淡,真是无情。
      “我恨你。”明明是这样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可是同时他又用力地抓住日向一度的手,生怕他会离开。
      “我也从来没要你爱我。”他依然是淡淡的。但是因为陈述的是事实,所以更加伤人。“这座盲目而欢喜的城市,交通每天都很拥挤,看起来那么热情,其实深藏着冷酷,没有人相信爱情有任何意义。爱情宾馆处处盛行,陌生的honey,one night stand,付钱或者免费,爱跟谁就跟谁出去。你却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男人要寻死觅活的,精神可嘉,可是,你实在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白痴。”
      “王尔德说,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是总得有人仰望星空。”
      “可是在这个都市里,就算抬头,也只能看见满天妖异的霓虹,并没有什么明月清风。”日向的回答依然不肯给他任何希望。他放开了他的手
      而且王尔德本身也很奇异,抛妻弃子的同性恋者,却写出了《快乐王子》温馨感人的童话给他的孩子看。虽然那本质还是很残酷。
      “不要报警。”星野护的手在空气忙乱地摸索着,他还是想阻止那个人离开他。可是他根本已经看不见,而且那样的剧痛折磨着他。
      “我只是打电话给医院。”
      “你到底是舍不得我……”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痛得说不下去。
      “我只是不喜欢死亡。”可是他却把手伸给星野,让他握住。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爱上我了,你就是不敢承认。”在救护车呼啸而来的时候,星野护撕心裂肺地喊着。
      “爱情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觉罢了。我从来不相信。”他低头轻轻吻了星野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然后再一次放开了那双迫切需要他的手。而且没有回头,离开了他的身边。
      “一度,一度!”渐行渐远,终于连那个人的爱恨交缠的呼唤也已经听不见。他知道如果现在狠不下心离开,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脱。
      爱上一个人,往往意味着从此失去自由。爱,其实是相当蛮横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用情太深的时候,深情的本质是暴烈。
      他对爱情没有奢望,也不敢有奢望。《蝴蝶夫人》的故事,在舞台上虽然凄楚动人,可是亲眼见着自己的母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苍老,最后绝望地死去。他就觉得爱情只是一种用来欺骗自己的幻觉。

      可是现在他自己也已经陷入幻觉之中。他看见母亲年轻时甜美的容颜,还有星野护那像开败的鲜花一样凄艳而颓废的面孔。他们交替出现,却齐齐张开双手仿佛向他索要着什么。
      可是他却不能够给他们任何东西。
      “妈妈……星野……”他在发高烧,他叫着他深爱的却已经双双失去的两个人。
      当如月恭子给他喂水的时候,她的发丝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清凉而柔软的舒适感。
      浓密而漆黑的长发,有着的柔和清香,明媚的笑容,有点俏皮却又不过分。如月恭子,这个聪明而不张扬的女子,可能是他在这个城市里所能够找到的唯一一丝温暖线索。
      所以在他竭力挣扎着逃离星野的时候,他想到了她。等他到了她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尽。他用颤抖的手指按下门铃,当她开门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在她的怀里。他浑身是伤,头上,手上甚至还血迹斑斑。他是靠着惊人的意志才能够一直支撑着。
      可是他一见到她,他就放心地睡去了。
      她是那样温柔的女子,她一句话也不问。
      她只是默默地照顾他,细心而体贴。所有的柔情都融在那些清粥小菜里,希望他们的感情也可以这样细水常流。
      这真是无奈的悲哀,他可以忍不住爱上星野护,但是他永远都无法相信他。男人都是兽类,他们的爱总是逼得太紧,越是深爱越是像追逐猎物一样步步紧逼,弄得两个人都伤痕累累。所以两个男人的爱情总是超乎寻常的激烈。
      只有女人才能够真正包容和理解。她们是温良的植物,芳香而无害,用柔和的爱治愈一切因爱而起的伤痛。

      他的生活终于重归平静。离开了东京那座罪恶之都,在一所高中教书,收入减少了很多,但是心里很安静。早在十几岁,当他的同学还在享受为了一双nike的新款球鞋就不肯再穿三个月前买的那双而和父母赌气的闲情逸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什么叫做承担。所以,凡是他自己做出的任何决定,他都决不后悔。
      在春天还微微带着些凉意的傍晚,和妻子手牵手出来吃一碗扎幌最负盛名的拉面,生活相当轻松写意。
      “夫君,您的鞋带散了。”日向恭子跪下去,为他仔细地系好。
      “谢谢你。”他淡淡微笑,英俊如昔,眼神也一样平静。
      日向恭子挽起他的手,两个人相敬如宾,一起走进了拉面店。路边的樱花才刚刚盛开,一片赏心悦目的粉白色。
      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盲人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拿着一张照片,在人群中不断问询。
      “对不起,打扰了,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对不起……”
      有人耐心的回答没有见过,更有脾气暴躁的年轻人一把推开了他。有时候,他没有站稳,就跌倒在地,可是他不灰心,站起来又继续寻找。
      也许再一步就可以找到那个人,但是终于错失。
      这烦嚣城中,一切顿时静止,在他耳中,化为虚无。
      樱花依旧独自美丽。在夕阳的照耀下,宛如幻梦。
      细看来,点点不是樱花,是一个男人的眼泪,无言的凄美,说不出口的深深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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