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阴影》司马寒夜

26、26

　　医院的主题是恒久不变的：漫长的等待、短暂的生命、以及永恒的死亡。

　　flaky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仪器显示屏上那一条闪着荧光的曲线。线条随着她的心跳上下跳动，绘出颤动的曲折纹理。她仿佛能够看到死神坐在她的床边，耐心等待着。

　　不是现在。她无声地说道。不是今天。

　　在她身侧的折叠椅上，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正低着头打着瞌睡。flaky知道她的名字是giggles，正是她在公路上遇见了她，抓住了她。而现在，也是她昼夜不休地看守着她。

　　她的父母在上一次不欢而散之后就再没有出现，医院里的时光悠然如空谷之中的静潭，除了寡言的医生与忙碌的护士，陪伴她的，就只有giggles和她那意味深长的沉默。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能比沉默更适宜呢？

　　flaky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扯下手背上的输液针。她等了整整一天，终于到时候了。她的病房在医院三楼的西侧，毗邻化疗科和消防通道，在夜晚的这个时刻，根本碰不到几个人。所以说，只要她能成功溜出这间房间，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你要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giggles疲惫却警觉的声音。

　　flaky缓缓地转身，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个谨慎的笑容。“我肚子不太舒服，想要去洗手间。”

　　“我陪你一起去。”giggles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禁止你单独活动。”

　　“抱歉，我看你刚才睡着了。”flaky轻声说道，脸上还带着歉意的笑容。giggles绕过病床，来到她的身侧，搀扶住了她的小臂。

　　flaky微笑着道了声谢。她的表情平静，然而内心里却仿佛有一只小猫在挣扎着四处抓挠。她必须逃离，现在就是她最好的机会，然而giggles的突然醒来却如同一座巨山，硬生生地拦在了她的面前，令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怎么办才好呢？

　　flaky故意放缓脚步，装出步履蹒跚的样子。她用眼角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昏暗的白炽灯，锁死的窗子，老旧的折叠椅，床头滴答作响的金属仪器，还有，就是靠着墙的一个铝合金药柜。柜子里放着一些常用的药物，还有一套紧急抢救的设备。因为是急救用，所以柜子并没有锁。

　　突然之间，flaky有了一个主意。

　　她的脚下一个踉跄，向前倒去，正好撞在了药柜上。柜子被撞得翻倒在地，乱七八糟的药品撒了一地。flaky跪在地上，一边喃喃地道着歉，一边收捡着散落的药品。“你别动。”giggles说道，“你起来，我来收拾就好。”

　　“真是非常对不起。”flaky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她将手藏在背后，趁着giggles弯腰的时候快速地一挥，将藏在手心的注射器刺入她的脖子。那是盐酸二氢埃托啡，强效麻醉剂。

　　giggles握住她的手臂，一脸震惊地瞪着她：“你——”她试图抽出腰间的配枪，然而还没拿出来，就已经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flaky咬着牙，将手臂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她脱下giggles的外套，套在自己身上，走出病房。

　　午夜的医院楼道一片漆黑，如同通往神秘的未知之地。flaky犹豫了片刻，又返回到她的病房里，在床头留下了一张字条。

　　“对不起。”字条上写着。

　　甚至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张字条究竟是写给谁的。

　　她离开病房，这一次，不曾再回头。她从消防通道下到一楼，离开了医院。匹兹堡的夜晚宁静而温柔，天空之中飘着淅淅沥沥的雨。flaky借着夜色的遮掩穿越寂静的街道，她赤着脚，雨水淋湿了她单薄的外套。

　　等到她走到从前与flippy一同吃午餐的那个广场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隐约的鱼白。

　　清晨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唯有一大群鸽子咕咕地叫着，在五彩的地砖上昂首阔步。flaky停下疲惫不堪的脚步，不安地环望四周。除了她，这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她穿过广场，来到上次吃饭的那家餐厅门前。大门紧锁着，显然是还未到营业时间。她用力地敲起门。没有人回应。她继续敲着，更加用力，也更加绝望。广场上的鸽子被敲门声惊起，纷纷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翅膀拍打的声音遮掩了那个人的脚步，直到一只套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搭上她的肩头，她才惊觉转身。那个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使她无从辨认他的表情。

　　“你好，flaky。”他低声说道，声音低声，如同天鹅绒从皮肤之上轻轻拂过，“我能帮你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