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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顶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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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你?”江福宁瞧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还对男人有兴趣?”
条儿好似看不出她一脸揶揄,反而笑道,“要是天下男人都如江小哥这般清丽脱俗,便是真为断袖又何妨。”
这笑与他平常的笑有些不同,隐隐透着一点心照不宣的得意,江福宁这才暗道不妙,朝他瞪大了眼,而条儿就由着她瞧,面上丝毫不见半分羞赧,自顾自将烧饼咬得喀嗞作响。
此时日光微醺,街上人声渐沸,条儿吃完烧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回身看向江福宁,他平淡而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个随意笑容,轻抚上她那张做工粗糙的假脸皮,由衷道,“这胡茬贴得倒像真的。”
江福宁正欲避开,却见他已经收回了手,看起来颇为郁卒,“唉,江小哥既然不愿帮忙,我也只能回去领少爷的一顿板子了,要是一不小心给打死了,那可都是你害的。”
朝她挥了挥手作为道别,条儿转身就没入了人群之中,吊儿郎当的背影看起来还未睡醒,不时撞到路人,他也浑不在意,嘻嘻笑笑,全然一副无赖模样。
江福宁却是越发无法释怀。从前没想过,只当他是个纨绔身边的小跟班,聪明是真聪明,也十分善谈,与她相识不过数月,早就将风月楼的底摸了个透,可他家那位花名在外的小少爷,她却是至今也不知其模样。
两日后,夏至节如期而至。
群芳宴的最后一天,也是无双姑娘的现身之日。
托五瑶姑姑的福,全城的风流公子哥如今都聚集在这小小的风月楼里了,时辰还未到,门前就已经停满了各府的高篷马车,大堂内众人饮酒作乐觥筹交错,言谈间无一不是对无双姑娘的绵绵倾慕之意,似乎个个都存了志在必得的心思。
江福宁奉姑姑的命填写客人名册,从一早开始就枯坐大堂中,挨到黄昏时候,早已是饥肠辘辘,眼中只见蹄膀不见字了。这时却听二楼无双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就有丫鬟推门出来,眉目间全是慌乱,捂着右手朝五瑶姑姑的方向跑去。
她心道不妙,忙跟过去看看。
却不想原来昨日无双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出了一身的水泡,如今羞愤不已,正在房里气得砸东西。小丫鬟刚进去送衣裳就被花瓶砸中,右手出了不少血,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江福宁从柜子里取出药箱,给她包扎好伤口,只觉得那无双平时温声细语,没想到脾气竟是如此坏,若有朝一日她真成了人物,恐怕又会给五瑶姑姑惹来不少麻烦。而江五瑶思虑更多,望着楼下满堂的客人发起了愁,“无双不能见人,如今可怎么收场,这么多的人,哪个都不是咱们得罪得起的,偏偏楼里除了她就没其他像样的姑娘了……”
目光转向江福宁,隐约有了个主意,“要不你帮姑姑个忙?”凤目一挑,又是眉开眼笑地直拍手,“对对对,就这么办,行了,你快放下东西让别人弄,跟姑姑过来,姑姑要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江福宁听着却是冷汗直流,“你不会是想把我也卖了吧。”
谁知江五瑶居然点头应道,“没错,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这大概就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江福宁在青楼当了三年龟公,如今终于等到她自己栽了的那一天。
好在五瑶姑姑良心未泯,不会真的卖掉她这滴江家最后的骨血,只是想让她穿上无双的衣裳往台上站上一站,再找个自己人天价包下她,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那些糊涂公子都糊弄过去。
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可江福宁转念一想,在这江城地界,她要想跑怕是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大不了一拳揍晕了那人,从此和姑姑浪迹天涯,让她老人家也体会一把什么叫江湖人四海为家,倒是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于是也就应了。
就这样,一过申时,风月楼万华齐放,群芳宴准时开场。
在一片醉意朦胧的欢呼声中,江福宁穿着无双那件繁复的齐胸花间裙被江五瑶推上了二楼高台。
她这两生闯过刀山,下过火海,鬼门关前走过数遭,可扮成青楼头牌还是头一回,当真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尝遍世间喜怒哀乐,如今再没有任何遗憾了。
好在面上还有层软纱,不然还真不知这张老脸究竟该往哪搁。
而在众人看来,却是有如隔着云端看仙子。此时花瓣如雨飘落,那袅袅娜娜的身影长灯下如梦如幻,由远及近,堪堪停在了高处水光迷离的月衔台上。好不容易看清了这人一双柔美温润的眸子,却怎么也瞧不清她究竟长什么模样,好似隔靴搔痒,着实让人心痒难安。
于是越发躁动起来,直叫着摘了面纱,亦或是直接抄起桌上杯盏,奚笑着朝高台上扔了过去。
如此滋味,当真不叫人好受,江福宁垂着眸子,听江五瑶几句话维持住场面,扬声道,“让诸位老爷公子久等了,咱们无双姑娘性情温善,还望诸位莫要吓坏了她。”
四下顿时一片哄笑。
江五瑶又道,“还是老规矩,价高者得,无双姑娘的起价是五十两,每次最少加价十两,诸位若是没有意见,就即刻开始吧。”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四百两!”
可叹西楚如今国势衰微,原来竟是藏富于民,为了区区青楼女子一掷千金,天下竟有如此荒唐事。眼见着喊价越走越高,而响应者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那向来出手阔绰的上骑都尉刘潇和……某位不知名的中年富商了。
江五瑶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必惊慌,看来这神秘富商就是姑姑安排的自己人。眼见着富商叫价到了两千,而刘大人显然被吓住,直嚷着“荒唐至极”,却果然再也没有往上加价了。
如此,尘埃落定,江福宁心下稍安,向那富商的方向恭敬施了一礼,江五瑶亦是松了口气,举步就要将手中的姑娘牌子给那端坐太师椅上的大老爷送过去。
然而这时却听二楼之上的雅座内,传来了极气定神闲的一声,“我出三千两。”
全场顿时哗然,但见幔帐被小厮层层拉开,那独坐楼中的贵人露出真容,原是个极俊朗的年轻公子,他居高临下地看向月衔台,朝江福宁淡然一笑道,“在下蓟城霍焉,不知能否有幸与姑娘共度良宵?”
江福宁眸子闪了闪,似不相信眼前所见,竟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却见霍焉长袖一甩,已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真是姿容凛凛,周身自有一股崖岸高峻的晖仪在,四下霎时一片窃窃私语,有人恍然道,“蓟城霍焉,他便是那从北燕来的使臣,东都武延侯府里的小侯爷。”
至此富商终于有了反应,猛咳一声,扬头朝那长身玉立的小公子蹬去,“你得意个什么,老子有的是钱,我再加一千两,四千两!”
谁想他话刚落,二楼雅座的围幔后竟又冒出个小厮来,一手撑在栏杆上,朝他讥道,“刘无能,你什么时候发财了?真有银子还不快拿出来给兄弟我开开眼?”
一脸的市侩精明,奸猾谋算,条儿从袖中掏出三张银票,轻飘飘地扔下了楼去,“没钱还学人逛青楼,我看你是又喝多了吧。”
眼见着那富商被条儿一语戳破,登时无计可施,只得求助性的看向江五瑶,可江五瑶亦是傻了眼,万万没想到会有节外生枝的可能。
条儿混迹江城数月,三教九流早就摸得比那老江湖还要清,莫说这刘无能只是城外镇上一名普通铁匠,便是路边随意哪个乞丐,他恐怕都能准确叫出名字来。只是江福宁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侯府的人,而他家公子原来就是小侯爷,当真叫人始料未及,颇有些哭笑不得。
“霍公子如此大手笔,真是好气魄,能结识霍公子,那可是无双姑娘的福气啊,”江五瑶何尝不是人精,见情势不对,立刻示意丫鬟将落到地上的银票捡起来,朝霍焉的方向嫣然娇笑道,“那咱们无双姑娘就在红犀阁中静待公子了。”
话刚落,就有一群小丫鬟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江福宁扭送进了红犀阁。想来这群丫头都未认出她可是她们最喜欢的江大哥,动作粗鲁至极,直要把她身上掐出几个红印来。
等进了屋子,房门从外一锁,再无人管她死活。
江福宁摘了面纱,终于呼出一口淤气来。
几步走去窗前朝外望去,面前就是迢迢清溪河,而她只要一脚踩在桌上,稍微用力就能攀附着墙缘爬到屋顶上,着实没有一点难度。她打算好了,当下也顾不得五瑶姑姑那边如何收场,一手抓着窗棂,一手卷起身上累赘的裙袍,可正要动作之时,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一手推了开来。
江福宁不由一惊,回头望去,但见门外烛影摇曳,霍焉面色微酡,正站在那莫测的光影中冷眼打量着她,“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