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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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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慵,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丑时了,您要不要去偏殿休息一下还是吃点点心。”随侍小心的揣磨着男子的心思,希望能用一些话语分去他的注意力。今夜他的眉心还未舒展过,不知又是什么困扰着这个水晶玻璃人儿。
男子抬起了深埋在一堆奏章中的头,果然深锁的眉宇间透露出他苦闷至极的心情,平日里闪烁着精光的美目也因为困顿而失去风采。虽然已不在注视着颈下的卷册,但飘散的眼神清楚的传达出他的思想还神游在远处。半晌,他终于将心神拉了回来,“朕想去沐园,你叫人准备一下。”“是”蔡勿慵知道男子又想起那个人了,“今天,哦,昙花要开了。”转念间他已经想出了男子作这一决定的根源。
叫来几个太监稍稍吩咐了一下,蔡勿慵大步跟上男子。
“勿慵,替朕取箫来。”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岚桦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感觉到很累,从身体到心灵,可生性倔强的他却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倦怠。从亲政至今,他整顿吏治,推行新政;雷厉风行、刚柔相济的政治手腕几乎让庙堂上所有人忘了这位天子还未满十六岁。
一个人从长廊穿行而来,久久盘踞在书桌下的腿直走至中间方感觉到麻的厉害,脚步也不受自己控制的踉跄了一下,只好倚在迴廊的朱欄上稍稍休息,闭上又眸,俱寂的万赖里仿佛有人和着自己的心跳,引导着他紧张的情绪慢慢平顺,当被蔡勿慵惊动时,虽只是短短的半盏茶的时光,岚桦却能感觉自己好似睡足一天,竟然还做了一场梦。梦里他终于看到了启枫哥哥,那么清晰的白衣如雪,天神似的站在他面前轻笑,凝聚在他周围的绯雾,仔细看来竟是片片昙花漫天飘洒。
醒了,醒在唯我独尊的社稷里,天下间。岚桦抚了抚腰间启枫亲手做的那条长巾,梦太近,近的好象分明从启枫的气息中醒过来,一时间忘却了在人间。
蔡勿慵眼见着主子脸色好转一些,但随即更收紧眉头,不禁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两个人的心思他多多少少猜出一些,奈何身上均是千斤人生,哪怕是一小步都关系重大。启枫关外一去三年,从他举家外迁的那天起,岚桦的脸上冰封百年,心思越隐越深,越来越象一个帝王“启枫,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就等着参拜圣上吧!”
两人的身影慢慢下了迴廊,脚步声几不可闻的时候,长廊上却幽幽的回响一声长叹。叹息的人好似要将一腔的吐尽,又好象要咽下所有的苍茫,让人听起来心疼,让人听起来心碎。叹息的人儿出来了,白衣皓月,站立的地方正是方才岚桦靠着的柱子,原来柱子的背影处竟有一个人在。
沐园。
“老祖宗,孙儿又来看您了,您看到了吗?这满园的昙花陪着孙儿三个春秋了,懈怠的时候孙儿来看看它,寂寞的时候孙儿也来看看它。看着它就象仍陪在老祖宗的身旁,在大的事都有了主意。老祖宗,孙儿好累,今年民间的收成不好,涝的涝旱的旱,受灾各郡奏折上说大量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困顿,国库的银子实在拨无所拨,孙儿只好推行新的税收政策,废了祖宗的本族人不需纳粮的做法,官绅一体,按照各户收成多少定应缴税银。
老祖宗,您说我这种做法错了吗?天下子民均是孙儿的子民,在孙儿的心里没有孰轻孰重,您以前常对孙儿说,我们旌人虽然靠着骠悍一统了天下,但我们在治理天下方面应该多向龙族人学习,只有真正领悟到龙族人文化的精髓,这个天下才算真正坐稳了。
新政推行的举步唯艰,朝野上下的旌族人齐声反对。偏偏在民间又兴起了一股势力,有人在龙族百姓当中宣传一种思想,用教义的形式吸引了众多老百姓入教,声势日渐浩大,虽到现在为止尚未有任何离经叛道之举,但已被老臣们引为祸患,日日吵着孙儿出兵讨伐。
孙儿想过了,两族人之间的矛盾不能再加深了,何况那个教义孙儿已经细细翻阅,写此书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善诱之即成治世良方,若稍有处置不慎,江山危矣。此人难得的布衣天子,在民间声望如日中天,若生异心,半壁江山恐早落其手,据这一点想来,臣工们劝孙儿剪除此教,不出情理;但当真朝廷出面震压,血溅江山又非孙儿所愿,想想好象就在昨天孙儿还在祖宗灵位前立誓勤政爱民,当一个好皇帝,老祖宗才去了不到三年,孙儿就要在自己的社稷里狂风骤雨么?
这两件事孙儿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岚桦坐在老祖宗的灵前低诉,和他每次来一样。蔡勿慵知道今夜又是个无眠夜了。他到没什么,早已习惯了侍候在岚桦的左右,每每换班时,总是抓紧时间迅速休整自己,但岚桦实在是很少时间休息,最近一段时间,更是饭量骤减。没人知道该如何能让他变得好些,没人帮得了他。
“太辛苦了,做这个牢什子皇帝有什么鸟用,让人不能逍遥自在。”勿慵恨恨的自言自语。
本是自言自语,自然谁听到算谁的。老天在不在,老天不说话。偏生老天胡闹,从朱门大殿的房顶上传来嬉笑之声“至少可以大婚时赦天下。不当皇帝,你行吗?”
内容是调笑的,声音却压的很低,恰好就是勿慵刚能听清的程度。勿慵也算高人了,惊慌一闪而过,随即就是一脸的惊讶,比见鬼还白晰的颜色显现在这个高大身材的侍卫脸上,偏生嘴张得老大,难怪惹来轻笑。
“小心警戒,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死你十个都不够岚儿泄愤。”
“启枫!”
“嘘,叫得我象从阴间回来似的。”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除了岚桦,你问问咱们兄弟几个谁还把你当人!”
“那你们以为我成什么了?死人?”
“人精!”勿慵几乎是雌着牙嚼烂这两个字,吐骨头似的喷出。“三年无音无信,师傅掐指说你凶多吉少。”
“我会死在那个老头之先?要我真有闪失,他还有时间跟你们说话,早飞去了。”话说几巡,正当调笑的人要从房顶跃下时,殿门却“吱”的一声打开了。
“勿慵,殿外何人在说话。”
“回禀圣上,奴才一直在这里,并未听到任何声音。”蔡勿慵朗声应对,并无半点含糊。
“唉,又当是朕的错觉了。勿慵,朕睡一会,半个时辰后叫醒我。”殿门被岚桦紧紧闭上。
勿慵的视线被合起的殿门越转越小,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只好望着孤高的房顶发呆。
……
“我没走!坐在这看星星呢。”启枫的声音随着一颗流星滑落至勿慵的耳畔。
余音未尽,勿慵就已冲天而起,轻轻蹬踏了一块青瓦,来到了房尖上坐着的白衣人对面。三年的光阴让这个夕日的大男孩长成了一个男人,浑身散发出塞外风霜的味道,面容却更加干净,还是那么酷爱白色,微尘不染的味道象极了无瑕美玉,坚硬而灵透,他的功力应该更上一层了,师傅总说启枫的慧根颇深,应该在二十出头跻身当世高手之列。仅仅是对望一眼,勿慵已经完全相信了师傅的预言。乐观估计,他至少挡得住启枫九招,呵呵,足够多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桦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勿慵还是习惯象小时候那样称呼岚桦。
“不想他是假的,离开这几年,最想的就是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有事未做。把这个教给他,随便你用什么法子。好好照顾他。”白衣人疾退至屋檐,几个起伏便消失在视线尽处的宫墙上。
怀里被放入的是一个包袱,很普通的农织布,但包的很细致,结是很特殊的一种打法,很别致,象心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