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54、第五十四章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妖树？”
　　黎沂站在另一根树杈上，不解地望着我。
　　“小沂沂，其实……我的前世真的是你的姐姐啊……”我望着远方那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点燃的火烧云，幽幽地说道。
　　黎沂身体一僵，直接从树杈上滑了下去。我正想着要不要下去拉他一把，没想到不一会他就又自己飘了上来。然而他的额头却有几根青筋不停地抽搐着，那个表情应该被称为鬼才会相信你。
　　我苦笑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几个孩子中笨老爸最疼的就是我了，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啊……”我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失神地望着暮色下越发耀眼的树干。
　　“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黎沂明显不相信我。
　　我苦笑着扬起嘴角：“记得吗？小时候你最喜欢粘着我了。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先想到我。那时候我最喜欢捏你的脸，有几次你还被我弄哭了呢。没想到你这个可爱的小屁孩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的嘴角漾开一个淡淡的笑，眼睛直直地盯着黎沂。
　　“你……”黎沂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就要来了吧……”妖树的树干发出更加猛烈的强光，刺得我也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明明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整个天空却被照得比夏日的午后还要明亮，耀眼的光芒从妖树向外辐射开去，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此刻的妖树仿佛是一盏功率强大的日光灯，给整个世界镀上了一层妖异的淡蓝色光芒。
　　远处长安城内的人们被这一前所未有的诡异景象吓得惶恐不安，纷纷紧闭门窗，躲在屋中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些修真界的人士被妖树吸走了大量的灵力，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感觉到妖树上正散发出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明明是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我却感觉自己无比怀念。缓缓地，缓缓地，妖树的树叶开始有节奏地摆动起来。那股特别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慢慢浮上来，我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
　　妖树的树顶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惊奇地发现每一片妖树的树叶上都对准了妖树树顶的中心点。将整个世界照亮的光芒在瞬间熄灭，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黑了。
　　眼前刹那间一片漆黑，我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正当我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妖树的树叶忽然间同时朝树顶发出强烈的光束，无数的光束在刹那间汇聚到一点，宛如一个突然爆发的小太阳。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即使如此我还是被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射入的强光刺得流出了眼泪。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如果是普通人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如此刺眼的光芒的话，估计那双眼睛就再也无法看到这个世界了。
　　“没事吧？”是黎沂的声音。
　　我身体一颤，扭身从黎沂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黎沂苦笑一声，眼神落寞。
　　“哈哈哈哈……”
　　那毫无创意的代表大反派现身的笑声依然在继续，我眯起眼睛朝妖树的树顶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团光球之中忽然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随着光球的缩小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那个人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的舞着，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一双如墨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熠熠的光芒，漆黑的长发如一条条顽皮的小蛇，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游动着。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人，却仿佛已经认识了几辈子。
　　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我忽然间感觉鼻子一酸，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记忆中，他的样子从来都没有变过……果然是万年青春永驻的妖皇陛下……
　　“父皇！”黎沂一个健步向妖皇所在的方向冲去。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妖皇重重地拍了拍黎沂的肩膀，一副百感交集的表情。
　　“钰那个小子，这次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妖皇原本英俊的脸扭曲着，眼中的凶光让我不寒而栗。
　　“……”
　　我惊恐地发现妖皇的眼神如一盏探照灯般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扫来。
　　妖皇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惊讶，悲伤，无奈，痛苦……
　　眼睁睁地看着妖皇在自己的面前上演川剧里面经典的变脸，我的心渐渐地拧到了一起。
　　“钰，我找得你好苦！”妖皇冷冷地瞪着我，眼中弥漫起腾腾的杀气，“如果没有你，我的小夕依然回是无忧无虑的妖界公主。是你！是你！害得她魂飞魄散！”
　　妖皇右手下意识地拧成了一个拳头，眼底却是至深至深的哀伤。
　　“我枉为妖界至尊，却连自己唯一的女儿也保护不了……”
　　妖皇眼中的脆弱一闪即逝，缓缓地扬起了手，“今天我就要让你为我的小夕偿命！”
　　我注意到他的手上迅速地凝结起一层寒霜，原本漆黑如墨的瞳仁也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那是……
　　“冰封天下”！脑海中闪现出来的四个字让我整个人都呆掉了，浑身的血液仿佛已经在刹那间凝结，喉咙又干又涩。
　　脑海中属于黎夕的记忆里，“冰封天下”是妖界的顶级禁咒，只有妖皇一人能够使用。
　　唯一一次看到妖皇施放这个禁咒是在冥界的八寒地狱。那时候的八寒地狱还是一片荒芜的沙海，冥帝约妖皇在沙海之上饮宴，席间惹恼了妖皇，妖皇一怒之下朝冥帝施放了一个“冰封天下”。
　　黎夕的记忆中到现在还清晰地保存着当时那可怕的一幕。就在一瞬间，整个沙海被恐怖的寒气席卷，冥帝身旁一些法力低微的灵体眨眼间灰飞烟灭。连冥帝也被震得跌出了很远。
　　从那之后八寒地狱就成为了整个冥界最寒冷的地方，不仅冥界中人甚至是其他几界的人无不闻之变色。
　　现在的情况……难道说……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忽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妖皇的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气，连妖树的树叶上也渐渐凝结起一层雪白的霜花。他的眼中放射出夺人神魄的杀气，紧接着他的手忽然间高高地扬起，空气为之一滞……
　　“父皇！”
　　正当我将要绝望之时，一直冷汗涔涔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的黎沂忽然闪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父皇，她不是钰！虽然她身上有钰的力量，但是她绝对不是钰！”黎沂在我的面前张开双手。
　　妖皇一怔，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你给我让开！”妖皇忽然朝黎沂一声大喝，连着看黎沂的眼神也带上了杀气。
　　一阵劲风吹来，黎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重重地吹到一边。虽然妖皇已经手下留情，尽管如此，黎沂还是被震得口吐鲜血，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妖皇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眼中似乎有些悔意。然而当他再次望向我的时候，眼神中的怒意却似乎更甚了。妖皇的手再次扬了起来，妖树的四周忽然飘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花飞舞着，一路向长安城的上空飘去。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明明是月朗星稀的大好夜空，长安城中的人们却惊奇地发现天空中正不断地飘落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
　　真的是“冰封天下”！他打算毁掉整个人界吗？……
　　我忽然感觉心脏被猛地揪紧，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住手啊！你想毁掉整个人界吗？”我一急嗓子忽然又能发声了。
　　听到我的声音，妖皇的身形明显一顿。
　　“‘冰封天下’啊！你难道真的想把人界变得跟八寒地狱一样？”我眉头紧锁，不顾一切地朝妖皇大喊。
　　妖皇完全懵了。
　　黎夕的记忆中，“冰封天下”妖皇只在冥界用过一次，冥帝为了面子没有把这件事的真相透露出去。知道这个禁咒的就只剩下当时八寒地狱唯一的四个幸存者，妖皇，冥帝，冥后和黎夕外，再无他人。
　　“你知不知道人界到底有多少生灵会因为这个禁咒而丧生？”我孤注一掷。
　　妖皇愣在了当场。
　　“你……”他的嘴唇蠕动着。
　　萦绕在妖树以及长安城上空的大雪在瞬间消失，连刚刚还在呼啸着的风也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安静得地连人的呼吸声也能一清二楚。
　　妖皇失神地望着我，眼中的杀气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赤裸裸的哀伤与迷茫。
　　成功了吗？我闭了闭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世界。”我忘记了恐惧，只是深深地望着妖皇。
　　一阵凉风吹过妖树巨大的树冠，带起一阵沙沙声。刚刚还静谧万分的夜忽然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
　　黑暗中，妖皇和我无声地对视着。
　　妖皇愣愣地望着我许久，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父皇，我是小夕。”我静静地望着妖皇，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
　　妖皇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一阵大风从妖树的上空盘旋着吹过，卷起尚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低低地掠过地面，妖树的四周再次被纷纷扬扬的白色所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