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广州旧闻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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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旧闻录
清末民初，是霓虹下灯红酒绿的年代，是人人蠢蠢欲动炮火四起的年代，亦是一双拳脚打出天下的年代。
「那时候我就是别人口中那些穷酸书生，跟着大队喊喊口号，一两篇文章见报，每天颠簸奔走为生计谋活。当然不同现在，也多少算是个“文人”，再过几日，我就要成了耄耋之人，于是心中憋了好久的故事也忍不住写下来。如今，故事的两位主角已大隐于市，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当时广州，凡是用拳头吃饭的，怕是没有人不认识他们。许是年纪大了，我也不曾记得这个故事从哪里听来，之后我去过一趟广州，这是一段当地人都知道的风流韵事。有幸得见两位主角，这才把把这个故事从头至尾梳理了一遍，在此并无冒犯之意，只是人老之时的唏嘘和感慨。」
——《广州旧闻录》最终章前言
顾汝章与雷正龙有一面之缘，萍水相逢。是在药铺门口，顾汝章抓的是幼弟的哮喘药，雷正龙抓的是老父的麻风药。药铺店主见了两位老主顾就点头哈腰地提着柜台下的药材出来，笑盈盈地打招呼：“雷师傅，顾师傅，两位又来抓药了。”“是啊，麻烦你了。”不同于雷正龙的冷淡回应，顾汝章待人处事的圆滑笑脸又挂上了。店主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更何况雷正龙也不是第一次来抓药，自然习惯了两人态度。
只是顾汝章有些错愕，他又转头打量了雷正龙，因为店主管他叫“雷师傅”，难说是自己想多，不过这体格与手上的茧也确实像同行。顾汝章为人热心些又好奇些，不免一下叫住眼前的人：“雷师傅，你也是打拳的？”雷正龙只偏头看了一眼顾汝章，嘴唇缓慢张阖了几下：“与你何干。”顾汝章心里不免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样没有礼貌。一下也急脾气上来了，转身问了店主：“老板，刚才那位雷师傅叫什么？”“顾师傅，他生性如此你就别……”“老板，你只管给我个名字就是了。”顾汝章把药包往柜台上一拍，店主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道：“雷……雷正龙。听别人说家里以前也是做的打拳的事。”顾汝章看了一眼走远的雷正龙，又为自己吓到店主有点歉意地望了一眼药铺。不免“哎”了一声，提着药包悻悻走回武馆。
两人再遇到是应雁鸣拉着顾汝章去看黑市拳赛的时候，顾汝章本来是不愿来的，应雁鸣劝他说知己知彼才勉勉强强跟来。顾汝章的铁砂掌也是半家功夫，尚未火候，也只在台下看个热闹，顾家武馆也是生意倒也不至于上台打擂赚钱。顾汝章在雷正龙的擂台四周走了一圈，赌桌上雷正龙的赔率都是一赔十，人人押宝在他身上。顾汝章有些疑惑，雷正龙真是个人物？为何自己从前不曾听说过？
不出所料雷正龙赢了擂台，顾汝章心知雷正龙性子古怪，就与应雁鸣嘱咐了一声，偷偷尾随着雷正龙出去。途中几次雷正龙觉得心里蹊跷，愣是绕了个大圈子才回到屋里。雷刚看见雷正龙回来，怒嗔：“怎么迟了这么久！”雷正龙不语，只管直直去煲药。雷刚心里不舒服，一下来了火气，出手想往雷正龙身上打去。顾汝章此刻在门外躲不住，却忘了雷正龙也是个练家子，受不住雷刚一拳硬是挨在身上。雷家父子看见突然出现的顾汝章，心里又惊又怒。雷刚停下手里动作，又瞧了瞧雷正龙：“我当你出去做什么，竟去认识一些狐朋狗友！”雷刚对着还未缓过来的顾汝章又是几下拳脚，雷正龙拦住了正欲发作的雷刚：“我把他带出去。”
雷正龙拖着顾汝章往外走，到了后巷却又一拳打在顾汝章肚子上，顾汝章贴着墙蜷在地上，抬头莫名地看着雷正龙。“你跟我回家做什么。”雷正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汝章想说话却说不出，最后索性什么都不说了。雷正龙不吃这一套，拎住顾汝章的领口又让他站起来，顾汝章苦着脸说：“我替你挨了一下，你却这样待我，恩将仇报的小人。”雷正龙攥着领口的手紧了紧，然后又突然放开跑走。
顾汝章这才松了一口气，倚着墙歇了一阵，一边嘀咕着“怪人再不惹了”一边走出去。雷正龙又突然赶上他，顾汝章心里叫苦，眼见雷正龙的手直直朝面门袭来，顾汝章索性把眼一闭把心一横。好一阵不见动静，顾汝章才睁眼，见雷正龙手上一个小瓶：“我不再打你，你拿去抹伤。我们互不相欠，往后你别再来烦我。”顾汝章受宠若惊将信将疑地接过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药味直窜鼻腔。
“怪人。”顾汝章塞好药瓶，揉着肚子往回走。
顾汝章之后抓药都见不到雷正龙，像是故意避开他，终有一天他忍不住问了药铺老板：“老板，怎么不见雷师傅好久？”“他投到宝芝林门下啦，真是风光。跟着黄飞鸿学武呢。”顾汝章其实这时心中已经知道一二，雷家拳有名如此，顾汝章对那些老一辈的纠葛是非也听饭桌上大家唠来唠去。只是当日里难把雷正龙与风光无限的雷家拳联系到一块，不过如今想想广州雷姓本就是小姓，他又是拳手，顾汝章只能怪自己愚钝。
顾汝章也料到再之后相见，自然是擂台比拳。顾汝章不知如何下手，雷正龙却没他那么多顾忌，出手重过他许多。休息的时候顾汝棠有些着急地问他：“哥，你是不是认识他？拳场如战场，你一上去没得顾虑这么多的，不要自责了。”顾汝章脸色苍白地笑了一下，刚才自己畏畏缩缩，雷正龙又视他如大敌，不免有些悬殊。
休息完之后，雷正龙看着动作缓慢的顾汝章，自己手脚不免也收敛些，最后顾汝章竟出不动拳反却倒了下去。顾家人都急急忙忙冲到擂台上，雷正龙眼疾手快，一把背起顾汝章就溜得没影。顾汝棠功夫好些，自然追得快，只是不免有些奇怪雷正龙如此反常举动。雷正龙把顾汝章送到医院的时候，才停下来喘口气。顾汝棠紧随其后，瞥了一眼雷正龙就先跟着顾汝章进了急诊室。
余下几个顾家人在外面等，个个神色奇怪地打量着雷正龙。最后还是欧阳惠兰先出了声：“你认识阿章？”“嗯。”雷正龙只轻轻应了一声，气氛陷入了尴尬和沉默。顾汝棠从里面走出来：“医生说哥气力不支，所以晕了。”“怎么可能呢，哥是会功夫的人，连阿良都知道功夫人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运气运力！”顾文娟拽住顾汝棠的袖子，神色疑惑。顾汝棠转眼看到椅子上的雷正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雷正龙一声未吭，大家却都开始疑神疑鬼摩拳擦掌。欧阳惠兰最后不免出声：“现在先照顾好阿章，别的事晚点再谈。”
顾家人多，轮流守着等顾汝章醒来。雷正龙却眼未阖的撑了一整夜，早上的时候顾汝棠和顾汝仁当值，护士走过来问了一声：“病人醒过来了，你们谁叫雷正龙？”顾汝棠和顾汝仁先是一喜，一听到雷正龙的名字却又诧异起来，顾汝棠让顾汝仁先回去报喜，自己向护士问：“真是叫雷正龙？没可能啊。”护士睨了他一眼，雷正龙则跟着护士进了病房。
“正龙。”顾汝章看到雷正龙笑了一下，而雷正龙鼻里轻哼一声算是对这个肉麻的称呼的回应。顾汝章撑坐起来：“我家里人脾气都冲些，我自己都是。他们要是说了什么，只管当耳边风就好。”雷正龙点了点头，拉过顾汝章的手，把他的袖子撩起来。顾汝章感到一阵冷风窜进衣服里，瑟缩了一下。雷正龙看到手臂上青紫，低声道：“别动。”然后拿出上次相同的小瓶，往上涂抹着气色诡异的药膏。顾汝章扇了扇鼻前的气味，抱怨着：“哇，这个药臭过上次的。”
雷正龙轻轻笑了一下。
顾汝章睁大了眼：“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正文完。
「这仅仅只是故事的一部分，那之后的求不得与痛苦有几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我等局外人不便知晓，毕竟我们都知道最后他们二位都是有了家室的人。或许这本书出版之后，我会臭名昭著，因为所谓的同性之间的爱在如今社会都是被否定的，被否决的。但我坚信有一天，终会有人祝福他们。而不是扼杀掉所有初生萌发的美好感情，无论是同性与否。」
句华著
《广州旧闻录》
1959年3月17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广州旧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