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短篇小说集》澜小波

2、最后的光明

　　深夜，约翰彼得堡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夫人，便轻轻得起床了，披上一件大衣，走向那间幽暗昏黑的办公室。院子里都是些守卫的便衣民警，约有三四十名，他们常年在这里驻守，随时保卫这位伟大教授的安全。
　　他点燃了一根白色的蜡烛放在写字台上，上面都是同行帕金森寄来的一些最近发生的时事要闻，当然还有许多新闻奖杯，最耀眼的当然是那樽闪闪发光的普利策奖杯。他不喜欢灯光，按照他的说法，烛光能带给他灵感，这是灯光所不能比拟或替代的。桌面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光滑，与他秃顶的额头相印成趣。
　　他整理好一个资料袋非常谨慎地锁进保险箱里，然后坐在写字台前，笔尖在纸上没有滑动，像电线杆一样挺直，足足有两个小时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彼得堡太太按耐不住了，她艰难地掿起她那中年发福的身子走了过来。
　　“亲爱的，快睡吧，都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早上再写吧。”
　　彼得堡松开了手，“电线杆”像最后一位战士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了雪白的纸上，他摘下了老花眼镜，缓缓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似乎想睡着就要花很大的劲儿，彼得堡夫人已经熟睡了，而他还是睡不着，思绪凌乱，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辉煌，那时他备受瞩目，很多著名电视台，新闻社都找他写稿子，原因是他记叙每一件事情都仿佛在里面施加了魔法，他用自己的良心，用幽默风趣却一针见血毫不掩盖事实的创作手法使读者随时随地只要是看到他写的报道就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放下心里所有的包袱，全身心的投入于阅读中。在地铁站，在公共厕所，在马路上，在办公室里，随处可见，人们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品尝他的文字艺术，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超越了感官所能带给人的乐趣与激情，甚至超越了人们每天向上帝祷告的激情。
　　我们不妨来看一篇他曾经写的关于车祸报道：“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了，三号上午八点一刻，佛罗里达125高速公路上，当善良的公民约翰一家人驾车野营时，迎面而来的货车司机喝醉了酒，货车歪歪扭扭地跑到了他们的轨道上，像一条疯狂残忍的毒蛇般与他们撞上了，救援人员赶到，经过现场抢救还是没有挽回他们的生命，下午三点，我们尊敬的马徳局长披着一件风衣抵达车祸现场，显然那件风衣很威武，但穿在他身上却像蜗牛壳，从整体上描述却更像披着羊皮的狼，他啰嗦了几句谁也没听见，人们只是看到他在烧焦了的货车下面摆了一个性感的poss,然后拍拍自己的马屁，在记者上前采访之前溜走了，这是记者此次车祸的现场写照。”这篇报道使局长被捕，一段时间的黑暗政治稍微有点光明。
　　在那个时期，每当诸如此类的事件发生，他总是第一时间用直戳人性的文字唤醒人们的真善美，尽管受到多方威胁与恐吓，他还是一路走过来了。
　　而现在，他的时代结束了，他的灵感依旧，但丝毫起不了作用，不是他累了，而是人们麻木了。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变了，准确地说是人们的世界观变了，当初路人不冷不热的眼神如今已经彻底结了冰，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想到这些，彼得堡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彼得堡吃完早饭，正在听广播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步伐急促，然后突然停住，守卫拦住了他，查看他的证件后便放了他进去，佣人前去开门，一个身穿黑皮大衣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走了进来，戴着一顶黑色高帽，黑皮手套，脚上套着一双鳄鱼皮长筒皮靴，除了脸部以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蓝色的双眼炯炯有神，透露出猎人般的深邃，高高的鼻梁下长有一撇浓密的胡须，他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弯下腰向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向了彼得堡与他握手。
　　他坐在彼得堡对面的沙发上，双手分别放在左右腿上，食指不停地敲着膝盖，“近来可好，彼得堡先生？”
　　“噢，亲爱的帕金森，我最亲密的朋友，如果我说很好你会相信吗？”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回想一下，二三十年前，这个世界还需要光明的时候，你的文字艺术创作一次又一次打开人们封锁住的心扉，每当黑暗降临时，你总能在第一时间唤醒人们沉睡的心灵，走向真理，走向新的一天。可现在，物欲横流的纪元，幼稚园的宝宝有学前教育；小学生有漫画书；中学生有言情玄幻书籍；高中生有网络游戏；大学生有创业与致富指南；上班族有所谓的怎样才能成功书籍；乡下的农民，城市里的工人有永远也看不完而且分不清真假的政府新闻。而对于那些直视人性的报道却渐渐麻木，无动于衷了，不知不觉中，这固然已经形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该结束的已经结束了。”
　　彼得堡微微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大约过了两分钟，他将头抬起来，开始大笑，帕金森显得有些不适，将身子调整了一下，彼得堡停住了笑，然后开始说话了，“我亲爱的朋友，你这些话说得八九不离十，的确，时代在进步，而我仿佛在退步了，这种反差简直有点滑稽不是吗？但我还是弄不明白你这番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你能更直白地告诉我吗？”
　　“噢，是的，伙计，请原谅我的含蓄，我是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你也应该尝试放弃这种每天提心吊胆的职业了，该学会享受一下生活了，你也知道，我们大家，包括你的夫人，都时时刻刻担心着你的安危，随时都可能有不法份子准备取你的性命！”
　　坐在一旁的夫人听到这话不禁地紧握双手，显得非常紧张，彼得堡站起来向帕金森敬了一杯，“这我非常了解，而且，听着，我的朋友，这绝对不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些话，这几天我总睡不着，我想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感觉它像恶魔一样一步步逼近，随时准备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你拖入地狱……”
　　在彼得堡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帕金森站起来了，他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彼得堡的脑袋，他往后退了几步，咬着牙，表情十分痛苦，“老兄，我这也是被逼的，当初你报道的马德局长最近出狱了，天啦，这还不算糟糕，最可怕的是政府让他复职了，我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现在都在他们手里，现在，他们让我来拿你的人头，因为只有我才能进入这院子，现在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帕金森森情绪已经失控，彼得堡夫人吓晕了过去。
　　彼得堡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慈祥而又温和，表现得十分平静，“帕金森，我最信赖的朋友，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夫人，还有墙上那个保险箱里的资料，你会用到它的。”
　　话刚说完，彼得堡便扑向了帕金森，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彼得堡便夺走了他手里的枪，然后像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一个伟人倒下了，站在一旁的佣人吓得蜷缩在角落里，一个伟人倒下去了……
　　马德局长放了帕金森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他带着他们以及彼得堡夫人逃到了西部的一个小镇，几个月后，政府邮局收到从西部寄来的一封举报信，里面包含了马德局长自上任以来所犯的所有案件证据，几天后，马德局长再次被捕，被判死刑……
　　帕金森为彼得堡的事迹拟写了一部自传，这次，世人渐渐开始认识到自己是多么地功利无耻，伟人在倒下去的最后一瞬间，点燃了新的光明，为世界迎来了新的文明纪元。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喜欢，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