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风雪夜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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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见了我的阿玛，我倒是真心实意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我的阿玛亲手扶了我起来，口中略带宠溺地责备道：“要么不回来，要么一回来就一定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你是真的完全不顾念自己的名声啊”！
我笑着挽住阿玛的胳膊（这唐佳图闵是这个时空里为数不多的让我感受到亲情的人，所以，我一定要诚心诚意地对他）撒娇说道：“阿玛，我要打那个门房二十大板，谁让他拦着我不让我进，害得我在李大人面前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一干二净”。不知为何，只有在唐佳图闵面前，我才会不自觉地表现我不可理喻的一面。
唐佳图闵招手叫过老管家，说道：“二小姐的话你可听到了？得罪了二小姐的人我这府里是万万不能留的，不管是谁的人，靠着谁的关系进来的，惹到了咱们家的混世魔王，都只有乖乖被赶出去的份儿。传我的命令，把门房打二十大板、多开一个月工钱，明日就撵出去吧”。老管家答应着退了下去。
而后我把李大人郑重地介绍给了我的阿玛，他两个又好一顿寒暄，我对他们的事儿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借故出去转转，独留他们二人说个尽兴。
这一次我肯定是要留下来与我阿玛一起吃晚餐了。我的阿玛很有心，知道其他人我都不喜欢应付，所以独留我在书房与他一起用个简餐。餐桌不大，上面摆着两荤两素四道菜、一壶酒、两副碗筷，仅此而已。我和阿玛都很随意地坐在位子上，我笑着伸手执壶为我阿玛满酒，阿玛却说：“给你自己也倒一杯，陪阿玛喝一盅”。
我大大方方给自己也倒上酒，举起酒杯，对着阿玛说道：“女儿不孝，常年不归家，先干一杯给阿玛赔罪”。我欲干了杯中酒，却被阿玛一把拦下，阿玛的目光幽深，望着我良久才说道：“你并非真的是我家的暖暖，但是你为我家所做的事，十个真正的暖暖也比不了。所以，阿玛今日要说，以后我希望你为自己而活，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们这里的规矩束缚不了你，因着你，家里要地位有地位，要钱财有钱财，暖暖的孝道你已经替她尽到了，所以……”
我截断阿玛的话，真挚地说道：“阿玛何出此言？是想要与我断绝父女情义吗”？唐佳图闵望着我默然不语，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面对着这样的唐佳图闵，我才突然惊觉，之前我做的每一件事，尤其是在康熙皇上身边的日子里，对这个家族究竟会有多大的影响！这个男人想必一直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同时又觉得，将近十年以来，我究竟是有多么自私！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的每一次任性，都可能给这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我和阿玛对视良久，终于率先说道：“阿玛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我承认我是个惹事精，也正是因为这一条，我才不敢与家里时常联络，就怕为家里招来祸患。阿玛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身上背着合族几百人的命运前程，这不单单是您一个人的事，所以，无论您是因为什么原因，无论您今日做出什么决定，我绝无一句怨言”。
阿玛端着酒杯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继而他慢慢干了他的杯中酒，对我说道：“一个月后，我会找个由头，对外宣布与你断绝父女情义，今后你的事情跟我们唐佳一族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唐佳图闵重新斟满酒，冲我举了举杯：“干了这杯酒，我与暖暖今生的缘分也就尽了，其实我的女儿在你来时就已经去世了，这也是事实。就当你不曾来过，我也不曾知道你的身份，以前只怪我太贪心……可你终究不是。干了这杯酒，你就去吧，无论是，你对不起我们，还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都忘了吧”。
不知为何，心中明明没有那么难过，我的眼中却噼啪噼啪掉下眼泪来，哭的人，大概是唐佳暖暖本人吧。我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说道：“也罢，我看不惯你们家的人，也不想把你们家搅个天翻地覆；你们家的人也容不下我，这兴许已经是我和你们家之间最好的结局！感谢唐家二小姐给了我一个高贵的出身，也感谢唐佳大人这些年对我所付出的宽容和慈爱，但是，这之后，关于我的来历还请唐佳大人继续为我保密”。
唐佳图闵闷闷地说了一声：“好”。我便同他一起干了杯中酒。我放下手中酒杯，背起自己的随身包裹，最后又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唐佳图闵，转身走出了书房。举头望了望暗沉沉的夜色，再不迟疑，大步流星行出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唐佳府邸。
古代的夜，没有路灯，今天又是腊月十八，天上无月，还是阴天，我走出唐佳府邸之后，转过了胡同，当真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早几年，这么黑的天，我都找不到家在哪儿，可近一年我都在北京城里混，大大小小的街道倒是认了个七七八八。我先稳定了一下心神，找了找我的长相思 在什么方位，便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
因为这段距离实在有些远，此时路也都是土路，我当真是深一脚浅一脚，衬着此时的风萧萧兮浑身冰凉，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惆怅。走了不过一里地，天空洋洋洒洒竟然飘起了雪花。此时我正好行到一个十字路口，北风竟然出奇的大，呼啸残卷着飞雪将我瞬间冻成了一跟冰棒。
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但是我低估了时间的威力。十年了，对这个家或许我的感情并不深，但是对唐佳图闵和唐佳纤纤，不知不觉中我也是付出了很多感情的。今天唐佳图闵的决定，对我来说真的是非常突然，我明白他或许早就想这么做，因为他始终知道我并不是他的女儿，可是，十年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我虽然任性，可我也并没有真正的给这个家带来过祸事，甚至，大言不惭地说，他们家或多或少沾了我的一些光吧，难道——是因为我抢了唐佳纤纤的太子爷？我真的是完全理解不了了。
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缓缓地将我缠住了，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哪怕再豁达的人也难免要钻牛角尖了。再想想曾经是天之骄女的前尘前世，忍不住破天荒的就那么蹲在十字路口的风雪里痛哭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我也从没有这么哭过，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完全不管今夕何夕、身处何地，也完全不管这事的后果（半夜一个女子蹲在十字街头嚎哭，对于其他路人来讲，这事儿其实是很惊悚的，更何况古代人大多还很迷信，所以，直接导致，偶尔有一个过路人，也吓得远远就绕开了，一边跑嘴里一边念了无数遍的阿弥陀佛）。
但是，事情也没有那么绝对，人嘛，总有胆子大的，例如一群人在一起。不知何时，有人似乎用棍子捅了我后背一下，我鼻涕眼泪都没擦，下意识抬起头来一看，愣住了——我竟然被包围了！这排场很大，几十个拿着长枪的兵丁，中间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只听一个略阴柔的声音正在对轿子里的人回禀道：“主子，是个年轻的女子，并非什么鬼怪，怕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哭的脸都花了”。
“上前去问问，若是需要银子，就赏她两锭，爷既遇到了总不能视而不见”……轿中人的话说的不紧不慢，慵懒之中偏又透着一股子矜贵，这熟悉的、令我思念的音色让我当下便是一呆，继而，我猛然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胤礽，胤礽，是我”。
只这寂静夜里的一嗓子，霎时间所有的长枪不仅全都指向了我，而且距离我的身体不过两尺。有人高喊：“护驾”。而在所有人的刹那紧张里，马车上“嗖”的跳下来一人，如一阵风般就掠到了我的近前。他挥手屏退了持械兵丁，满面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不顾威仪、风仪，满面慌张的样子。在有限的火把照耀下，他英俊的模样一如美玉般，太子皇袍在光影里流动着美轮美奂的暗金刺绣金龙，天气虽冷，他却忘了披披风，肩上、发上瞬间就落了一层雪花。
他只停了不过三五秒，举步便来到了我的身边，上下打量我几眼，目中忽然就结了一层霜雪。他从袖袋中抽出一方蓝色手帕，动作却是毫不温柔，先是给我擦了一把眼泪，但似乎越加恼怒，他用力给我擦了鼻涕，手帕随手丢在了地上，而后在一众护卫的抽气声中，他一把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住脚步，对左右吩咐道：“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一众下属齐声道“嗻”！
太子爷的马车，自然是既温暖又舒适的。胤礽一言不发，先把自己的小手炉塞到我的手上，而后又随意拽过自己的紫貂披风直接把我裹了个严实，最后他把裹成粽子的我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周围空气变暖了，我的牙齿倒是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起战来，浑身不受控制地抖着，想说话，嘴唇竟然都不受控制。此时方知，如果刚才不是胤礽来了，大概我会被冻死街头。
马车外那个阴柔的声音恭谨地问道：“主子，车子往哪走”？我的头顶传来胤礽的话：“回宫，走东华门、御膳房，悄悄地回”。只听外头恭敬的答道：“嗻，奴才遵旨”。
马车摇摇晃晃似乎走得并不快，但是我的脑袋却开始昏昏沉沉，朦朦胧胧地似乎听见胤礽在我耳边说：“一切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风雪夜归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