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动我心》温非

2、第一章 浅唱

　　“小漪，小漪！”一名穿着浅灰色休闲外套黑色牛仔裤的男生努力叫着前方的女生，并快步追着。
　　女生起初没有听到有人叫她，待声音近了，她顿住脚步，回头。娇小的身材，紧紧地包裹在大风衣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头，冲着追赶上来的高大男生微微一笑，“学长？找我有事？”
　　“是嗳。”男生喘了一口气，扶了扶金边眼镜，回以一个温暖的笑容，俊雅的面庞更添了几分迷人，“正准备去你宿舍那边去找你呢。外边冷，我们坐下来谈。”拿过她手中的一叠书本，动作自然，率步往前走去。
　　“恩，好。”她亦顺从地跟着他走。
　　进入一家咖啡厅，拣了角落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待服务生倒了两杯温热白水，他抿了一口，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女生。
　　脱去深蓝色风衣，她穿着浅米白高领线衫，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衬托着她小巧的鹅蛋脸。不见得有多美丽，只称得上秀气的容颜，但却自有一种静然的气质，给人一种聪明却不张扬的感觉。
　　捧着马克杯，她只暖着手，并不喝。“那么，是什么事呢？落学长。”
　　“恩……”沈落抬手抚过额前的发，借此掩饰眼中对她的专注，温柔好听的嗓音有些羞赧：“本来应该早些找你的，但最近因为文化祭的事情而抽不身……”
　　“不碍事的。”年漪轻声打断他，对他微笑，“我知道学长一直都很照顾我，所以不用介意。”
　　“嗯。”沈落会心一笑，问道：“我听说，你在要求跟随吴教授去英国参加学术交流会，可是你之前不是拒绝了吗？怎么又？”
　　“没什么，突然又很想去了。”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沈落闻言沉默了一下，面色犹豫，有些困难地开口，“小漪，也许你会觉得我多事……但是，我无法不去在意，无法不问你。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上个星期才回校。回校之后你便积极请求出国，能否告诉我，你做出改变是不是和那一个月的假期有关？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去S市的时候不小心出了车祸，不过已经不碍事了。”轻描淡写。但不代表听的人也无所动。
　　“什么？！”沈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来回审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将脸掉转向窗外，看着行人在冷冽的东风中忙碌地来去，轻轻地勾起一抹嘲讽：“一定要知道么？学长。”
　　沈落无言，凝视她略显寂寥的神色，眸中有些受伤：终究，不愿对我敞开心思呢……
　　“抱歉，小漪。”良久，沈落开口道：“希望你能获得去英国的机会。吴教授这么看重你，不会有问题的。”
　　“啊……”年漪回过头，有些呆愣。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她双手包握着水杯，水已经渐渐冷却，手也并未传递过它的温度。看着清澈如斯的水色，年漪浅浅地唤：“学长……”
　　“嗯。”沈落搭起双手，将下巴搁在手背上，温柔地看着她，知道她用这样无奈的口气叫他的时候，就是不想让他觉得受伤了。虽然这样利用她对他的信任，有点过分，但是他真的希望，除了信任，年漪能再多依赖他一点，能多让他，靠近一点。
　　心弦一动，年漪抬手抚过刘海，将发丝挂到耳后，说道：“我……是去S市找男友。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事前没有告诉他我要去。但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是否要说，随后便说道：“我没有想到是，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传说中的‘捉奸在床’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吧。”她吁了口气，给沈落一个微笑。
　　沈落静静地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笑容中找出一点悲伤，或者愤怒，又或者其他的情绪。但是都没有，她只是浅浅的笑着，云淡风轻，也许只在那双褐色的眸中有点讽刺的意味。这么轻易就从中走出来了吗？
　　“我没有进去，也准备回来。但是那时已经很晚了，我在一条小巷碰到几个流氓。”年漪接着说道。
　　沈落的手突然放下，紧握着。却也没有打断她。
　　“不过幸好，我逃脱了。我冲出巷子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辆车，没办法，他们只好放过我了。”她依旧是轻轻浅浅地说着，好似在说一则事不关己的新闻。“车祸就是这么来的。”
　　沈落已经惊的不能成语，他无法想象，事实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他的手紧握成拳，似乎还在颤抖，想到原本兴奋的她看见男友劈腿时的心情，想到娇弱的她徘徊在陌生的城市街头，想到她被流氓围住……他觉得愤怒，更觉得惊恐！如果，如果当时她没有逃脱，是不是，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者，如果那场车祸，再稍微严重一点，会不会，他见到的就只有她的照片了？
　　“我已经没事了，学长。”见到他的情绪激动，年漪开口道：“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也许会发生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么？”
　　“啊……是呢。幸好，幸好……” 你没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沈落闻言，有些狼狈地放松手掌，喃喃语道，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学长？”年漪有丝担心，轻轻唤他。
　　“恩……我没事。抱歉。”沈落展开温柔的笑，“那，被撞之后呢？是谁救了你吗？”
　　“恩。”年漪敛下眼睫，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早已冷却的水，从口腔一直延伸至腹内，都是一阵寒意。
　　“水都冷了，还喝。”沈落见她蹙起眉，立刻招手叫来服务生，将她手中的水杯拿过，让服务生换过一杯。
　　“啊，抱歉……”年漪有些迷蒙，愣愣地看着换好的热水，在眼前弥漫着袅袅雾气，就像，她现下的心情，迷失在名为“程域”和“爱”的雾气中，找不到出口。
　　“怎么了？”沈落心疼地看着她似是忧伤又带着无助的神情，好想就这样把她拥入怀中，让她在自己的保护下不受一丝伤害。可是，他以什么身份呢？他现在，什么也不是……——除了，这可有可无的“学长”。
　　“……没。”年漪收回心神，摇头，“是撞到我的人把我送到医院的，而且，一直照顾我到完全康复。”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那个人是？”沈落隐隐有种不安，不知怎地，就是觉得那个救了年漪的人，必定与年漪有着某种牵绊。
　　“恩……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年漪想了想，决定不说实话。
　　“哦。”沈落看着她的神色，没再问下去，只是淡淡地笑道：“总之，你没事就好。”然而心中却暗暗计量着一些事。
　　“恩，也许是我命大吧。”年漪浅浅地朝他笑着，似是骄傲，似是自嘲，语气中有着那么多的疑惑。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沈落决定结束谈话，扬手招来服务生结账。
　　将年漪送到宿舍楼下，与她道别，沈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微笑着和她说“好好休息”，然后目送她上楼。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沈落心里有股难言的苦涩。从前，她有男友，想说的话不能说，而今，她受了情感上的重创，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沈落啊沈落，你何时变得这样懦弱……

　　“小漪，小漪！”朦胧的呼唤将她从睡眠中拉醒，年漪看着眼前同室的舍友兼好友，努力发出声音：“心玫？怎么了？”
　　尹心玫舒了一口气，“你一直在喊什么，睡得很不安稳，所以我干脆把你叫起来，清醒下看会不会好点。”
　　“哦……是吗？”年漪揉了揉太阳穴，“有点晕……”
　　“是不是又做恶梦了啊？”尹心玫皱眉看着年漪，S市发生的一切，她知晓得很清楚，甚至还专门去了S市。
　　“恩……好像是呢。”年漪抱歉地对心玫笑道：“不要紧的啦。”
　　“什么不要紧啊，你这几天晚上都是这样，今天尤其严重，这还是午睡呢！”心玫瞪她，“明天乖乖去陆老师那看看，不然小心我告密！”
　　“……好啦，我知道了。”年漪无语亦无奈地应承着，知道她所说的告密对象会是谁。
　　事情怎么会这么奇怪呢，肇事者成了救命恩人也就罢了，可是竟然变成了男朋友，年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那位英挺贵气的程先生，素未谋面，会要求她“以身相许”。
　　“好啦，看你一副苦恼的傻样，想不明白就不想呗，人家程先生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嘛！”尹心玫捏捏她迷糊的脸蛋，笑她庸人自扰，“对了，我让你写的台本怎么样了？这两天都没时间问你。”
　　“哦……快好了，我想再润饰一下。”年漪对心玫投以微笑，虽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但眼下也只好不去想了。心玫在学生会担任文艺部部长，忙着快要来临的“樱花祭”，要她帮忙写两出短剧。
　　“你办事我放心！”心玫豪气地一拍她的肩膀，“还有演出的彩排也请你帮我盯着了！”
　　“知道啦，尹部长大人！”年漪作揖道，和心玫笑成一团。
　　研究生宿舍是两人间的，尹心玫与年漪不仅同班，也是同一个导师，感情自然十分要好，心玫身上有着北方姑娘的豪爽与大方，与年漪江南式的温婉宁静倒也相得益彰。
　　正笑着，手机响了起来，是《爱的赞礼》，年漪急忙翻开被子找到手机，才一接通，电话那边温柔低沉的嗓音便传来了过来：“喂？漪漪？”
　　“恩，是我。”年漪轻声回道。这边尹心玫一看年漪的表情，便知是谁打来了，不禁朝她做了鬼脸，年漪脸一热，便转过身去不理心玫，尹心玫也就嘻嘻哈哈地走开了。
　　“在睡觉吗？” 程域靠在真皮办公椅上，嘴角噙着笑，听到她的声音那一刻，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年漪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温婉中却也有着坚定，他很喜欢。
　　“……恩，刚刚在睡，现在醒了。”年漪看了一眼闹钟，14点30分。
　　“唔，那么有做梦吗？”
　　“埃？……没有啊……”年漪眼皮一跳，心玫没这么快告密吧。
　　“没有吗？真可惜……”电话那头似乎颇为遗憾。
　　“怎么了？”年漪不禁追问道。
　　“以为你会梦到我呢，漪漪。”
　　轻轻的话语透过来，让年漪的脸红红，为他那一声亲昵的叫唤，也为他话语里藏不住的暧昧。
　　见年漪不说话，程域知道她肯定脸红了，喜欢逗得她脸红扑扑的，那样羞涩的模样是他所专属的。
　　想到这里，程域笑了起来，“漪漪，你在害羞吗？”笑声笑语传到年漪耳中，她的脸更红了，只好努力转移话题，“你在哪？”
　　“香港。怎么？想我了？”程域揶揄道。
　　“才，才没有！只是问下而已……”年漪反驳着，“你在办公吗？”
　　“唔，暂时休息一会。”程域右手拿着派克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着，想象着电话那头他的漪漪娇俏可人的样子，“这几天在学校还好吗？”
　　“恩，很好。”年漪无意识地抚着脖子上的项链坠子，是蝴蝶展翅的样子，翅膀上镶了一排小小的碎钻。这是回校前程域送给她的，他说她是坠落到他怀中的蝴蝶，在他心上翩翩起舞。
　　甩开心头的思绪，年漪与他说着最近的事情，“我重新向吴教授申请了去英国参加学术会。”
　　“哦？”程域停下手上的动作，挑眉，“什么时候去？”
　　“还不知道，也许，下个月吧，现在正在做一些准备工作。”
　　“恩，出去玩玩也不错。”程域出神地望着桌上成堆的文件，心中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不过不会告诉年漪就是了。
　　“……域？”见程域很久没有说话，年漪小心地唤到。唉，还是没有习惯这么亲密的称呼。
　　但是这一声却让那头的程域眉开眼笑了，“恩？怎么了？”
　　“没有……我去英国，你不高兴吗？”年漪很紧张地问道。
　　“怎么会。”程域放柔了声音：“这对你而言是好事，不管是学习还是你的身体，都需要放松一下。要玩的开心点。”
　　听到年漪这样问，程域是喜悦的，证明她开始在意他的想法，开始有了作为他女朋友的自觉。原本在担心他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的让她答应做恋人的决定会不会太急躁了，现下却觉得如果当时没有那样做，他一定会后悔。他相信年漪是喜欢自己的，想来这一层笃定是押对了。
　　“恩……谢谢。”年漪没想到以程域的霸道，竟会这样说。要知道在S市养病那期间，他甚至是不准她单独踏出他的住宅半步的。
　　程域原本还想和年漪再聊会去英国的事，门外响起了特助的敲门声：“总经理，营销会议快开始了，请您准备一下。”
　　拿开手机，程域扬声对外面说道：“好，我知道了。”转而对年漪说着：“漪漪，我要去开会了，有空再陪你聊，恩？”
　　“恩，好。”年漪应道，踟蹰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程域扬起笑，“谨遵夫人吩咐。”
　　这个人，怎么老没正经，早知道就不说了！年漪通红了脸，说了句“拜拜”便快速按了通话结束。
　　程域心情颇好，被年漪挂断电话也不生气，望了一眼梨木桌上的照片，站起身来穿上外套，大步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再次遇到，他怎么舍得放手，不管她心里是否还有谁，他也要让她的心里，她的人生，从今往后满满的都只有他程域一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