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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诡话 ...

  •   【一】
      汉武帝时,词赋家东方朔撰《十洲记》曾提及返魂香,曰: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
      时隔七百多年,正是唐贞观十二年,长安城竟再现一段返魂香异闻。

      【二】
      朱雀大街横贯整座长安城,是盛唐最繁华之地,沿着朱雀大街向南,城南左侧第一坊——安义坊,自贞观十二年以来一直流传这段鲜为人知的异闻......
      说是坊里曾开过一间广济堂,东家姓颜,钱塘人士,贞观九年时考科举落了榜,便弃笔从医,另寻明路,不久便开了一家药堂营生。东家心善,与街坊邻里友好,常施药里巷,自此声名鹊起,坊间有口皆碑。
      彼时广济堂门庭若市,求诊之人络绎不绝,且东家面若白玉,温文尔雅,二十有一尚未婚配,坊间适龄女子过半心仪于他,不乏当地书香门第,尔后无病之人求诊,问诊之时顾左右而言他,方知求诊是假,说亲乃真。
      且说贞观十一年,东家聘一外乡女子为药房管事,此后怪事连连,药材莫名失窃、牌匾无端坠地、东家错写药方......坊间皆道此女子实乃灾星降世,劝其将女子逐出广济堂,然东家不听劝阻,执意将女子留下,左邻右里虽感其固执亦奈他不得。
      时值贞观十二年,腊月初九。东家得罪权贵,遭鞭笞之刑一百余下,其身上皮开肉绽,无一完好,仅凭意志徒步行回广济堂,翌日猝死。
      左邻右里欲将其收殓入殡,然外乡女子紧闭药堂三日,与东家尸身共处一室,任尔叩其门扉,亦不应半声。或曰:吾守于门外一日一夜,伊闭门不出,然吾闻得药堂之内忽有异香,其飘香百里,引诸人前来观之。
      或曰:东家三日后死而复生,然外乡女子不见所踪。时人甚异之,三问东家,方知彼异香实乃返魂香之气也,如古书所言香气闻数百里,死尸闻之亦活。
      或曰:后广济堂转手,东家不辞而别,数月后,新东家暴毙身亡,再无人愿接手广济堂,遂拆。

      【三】
      唐显庆三年。长安。
      延祚坊乃朱雀大街之西从北第九坊,开东、西两坊门,中有东西横街。延祚坊的一条巷子末尾,开了一间药堂,黑底金字的一块匾额悬于其上,上书:广济堂。
      坐堂大夫颜子玉,本是钱塘人士,生得相貌堂堂,一首妙手回春的医术更是远近驰名,每日慕名前来寻诊之人不在少数。
      这日,广济堂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点名要唐姑娘现身相见。
      颜子玉方上前行礼便被他一掌挥开,来人财大气粗地在案上掷下一锭金子,抓了颜子玉的前襟在他耳边悄声道,“我知你这小药堂内有乾坤——前边是治活人的广济堂,后院是救死人的怡香堂,外人只道怡香堂卖的是普通香,可我知道还卖另一种给死人用的香——返魂香。”
      颜子玉神色一僵,立时反应过来,笑道,“兄台说笑了,那返魂香只在古书中提及,世上又怎会有这种香呢?真是无稽之谈!”
      来人放开颜子玉,盯着他双眼一字字道,“不瞒颜大夫,我家老太爷也知唐姑娘救人有条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长条布包放到案上,那布包隐隐有殷红血迹渗出,他一层层打开布包,将最里面的东西展开——竟是一张极薄的血淋淋的人皮。
      颜子玉倒吸一口冷气,“兄台这是?”
      “烦请颜大夫转告唐姑娘,”来人又将布包照原样叠好,边叠边道,“若姑娘能救活我萧家二公子,这东西不成问题,今后每月必派人送来一张新鲜的给姑娘。”言毕,他将布包塞进颜子玉怀里,转身离开了广济堂。
      颜子玉待他离去后便闩上了广济堂的门,揣着那长条布包入了后院的怡香堂。
      怡香堂不比药堂,此处不过是一间小小的铺子,连牌匾都破旧的很。方进门便闻得满室异香,里面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颜子玉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摸到一张书案,他停在书案前,笑问道,“你将此处弄得这么黑做什么?”
      “若非如此,岂不是什么人都敢进我这铺子了?”
      黑暗中有人点上了烛火。修长的指甲拨了拨灯芯,只听得蜡烛“哔剥”一声响,烛火晃动了一下,屋子里顿时亮堂不少,依稀可见角落里那一排排药柜。
      红衣女子右手持着蜡烛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走到书案前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随手将蜡烛置于案上,一双略显妖冶的红眸直勾勾地望向颜子玉,“东家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何事?”
      她内穿黑色织锦中衣,外裹一件红色素缎锦衣,中衣袖子较外衣袖子长了半截,故正好将她一双素白之手掩于其下。她长发披于双肩之上,面容妖艳得紧,只唇色有些许苍白。
      ——美至如斯地步,若非妖孽,便是异类。颜子玉忽忆起二十年前邻人贾公子之言。
      二十年后,她依然美得这般妖艳。然,这是她原有的特殊体质,与他如今的状况不同。
      颜子玉回神,将那被鲜血浸湿的布包扔于案上,悠悠开口道,“河东萧家的二公子昨日没了,老太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竟派了手下之人送来这个东西。”
      这浓浓的血腥味,不用打开便已猜出里面是何东西,女子将布包推远了些,伸出右手食指在案上写下两个字:不接。
      这延祚坊最有钱的便是河东萧家,老太爷白手起家,靠着开布庄发家致富,多年后成了延祚坊首富。老太爷有一子一女,一女被纪王收房作了侍妾,一子继承了老太爷的布庄,弱冠那年娶妻又纳了妾,后得三子,皆为元配所生,不久老太爷这一独子便染病身亡。
      萧家大公子八岁那年早亡,萧家小公子生下来便是痴儿,老太爷将全部希望放在了萧家二公子身上。奈何这二公子生性风流,整日游手好闲,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流连花街柳巷,几日前还为一个烟花女子与友人大打出手,友人失手将其打残,昏迷了一日一夜方才醒来,想是昨日又受了些刺激,这便没了。
      老太爷已失了一子一孙,这二孙子昨日又没了,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颜子玉叹道,“这二公子倒死有余辜,只是可怜了老太爷......唐晚,我并非同情那二公子,只是老太爷派来之人与我说,若能救活二公子,今后每月必送来一张新鲜人皮给你。”
      被唤作“唐晚”的红衣女子闻言讥讽一笑,“可怜?他能遣人送来这个东西,就说明他并非善类。”她指着那布包道。
      也是,不管被剥皮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做下这种事便是有损阴德的,哪怕顶着为孙之名。颜子玉望向那张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妖媚的脸,开口问道,“那你意下如何?”
      唐晚略加思索后道,“既是白白送上来的东西,岂有不收的道理?东家这几日便关了广济堂的门,随我同去看一出好戏。”
      “好戏?何出此言?
      “二十年前你死过一次,如今却将此事给忘了么?”
      “自然是不会忘的......二十年前你救活了我,之后我身体便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从此不老亦不会死,我唯恐别人察觉异样,这才悄悄离开了安义坊,不料数月后又遇见了你......这与你所说的好戏又有何关系?”
      唐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清冷,“你可还记得昔日纪王宠妾唤作何名?”
      “萧颖儿......”,颜子玉眼神一亮,“是老太爷之女?”
      “正是。你还要再问这出好戏与你有什么关系么?”
      “......”

      【四】
      河东萧家,二公子房内。
      老太爷双手拄着拐杖坐在二公子床头,身后跟了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神色皆是古怪。这二公子已死了两日,老太爷竟执意不肯让他下葬,不仅命人采了香瓣铺满整间屋子,还请了两个大夫来二公子房里,其中一个丫鬟将视线偷偷转向以珠帘隔开的书房——
      唐晚正在净手焚香。
      颜子玉拿了块帕子跟在她身后,轻声叹道,“老太爷想以花瓣之香掩盖二公子身上的尸味,可惜,整座萧府都已被尸味弥漫。”
      接过他手中的帕子将手反复擦拭干净,唐晚又将帕子扔还给他,接着点了一炷檀香插在书案上的香炉里,只见白烟袅袅升起,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充斥着整间屋子。
      将一切准备就绪,唐晚方有空搭理他,“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东家此刻不该是千方百计阻我救他么?”
      颜子玉付之一笑,“我阻你有何用?老太爷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说过——”唐晚将唇贴近他左耳,“会让你看一出好戏。”
      不待颜子玉明白她话中何意,唐晚已掀开珠帘走到了萧二公子床边。躺在床上的男子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四肢僵硬,面色惨白,眼睛四周隐隐有一圈黑色,连眼窝都深陷了进去。
      老太爷转头看向她,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鬓如霜雪,双目却是炯炯有神,一开口便颇具威严,“唐姑娘有何要求尽管开口便是,老夫定让下人照办无误!”
      唐晚淡淡扫了老太爷一眼,俯身解开萧二公子的中衣时,右手指间已然多了一枚细长的银针,银针慢慢往下移动,看准一点极快极准地刺入,只是他尸身僵硬程度出乎她意料,竟是怎么也刺不进去!
      无奈收回银针,唐晚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老太爷身后的两个丫鬟,意有所指地道,“老太爷当真想让两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看二公子的身体么?”
      老太爷何许人也,一听便明白了她话中意思,当即命那两个丫鬟退到房外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
      “唐姑娘可以开始了吗?”老太爷催促她道。
      “只怕......不好办。”唐晚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若是往常,以银针刺入鸠尾穴可保其三日内尸身不腐,之后于二公子床头燃返魂香三日三夜,薰之即活。然二公子身体僵硬得比寻常人快些,银针无法刺入,致使这关键一步无法施行,后面做再多也是无谓之举。”
      老太爷沉凝半晌后道,“老夫不懂这些!唐姑娘这般说辞,应是有了解决办法,如若不然,姑娘此刻只怕早已转身走出萧府才是。是什么办法,姑娘不妨说来一听,若能帮得上忙的,老夫尽力去办便是。”
      唐晚颔首,“却也不是什么难的法子,只需以至亲之血喂养其身体三日,便能使鸠尾穴软化。我已在二公子房内燃上一种特殊的檀香,此香只延缓尸身腐烂程度,并不能保其尸身不腐。”
      “至亲之血?”老太爷皱了皱眉,“这孩子爹娘已死,唐姑娘是想让我一把老骨头割血喂孙? ”
      唐晚摇了摇头,“非也。我所说的并非骨肉至亲,除了二公子的爹娘和老太爷以外,与二公子有血脉联系之人皆可。”
      “与琦儿有血脉联系的便是珏儿,虽说珏儿从一生下来便是痴儿,可他说到底也是我萧家子孙,除了珏儿......难道?”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
      唐晚明知他想到了,却也不点破,只故作不解地问道,“老太爷可是想到谁了?”
      “唐姑娘何必明知故问?”老太爷从鼻子里哼了声,话锋一转,凌厉地道,“你可知她是谁?那是纪王的侍妾!即便恩宠不再,却也是纪王的人!”
      “我还道老太爷是舍不得自家女儿,原是担心这个,不知那萧主子听了会否心寒?”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她与我乖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呵呵,”唐晚低声一笑,“该怎么做,还请老太爷自个思量,我与东家三日后再来拜访您。”
      “三日后?唐姑娘,我萧府还不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东家有怪癖,”唐晚指着珠帘后那抹白色身影道,“他住不得你萧家,老太爷,告辞——”

      【五】
      “葛根四两,麻黄三两,去节桂枝二两,去皮生姜三两,切甘草......”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颜子玉放下手中医书上前开门。
      唐晚拖着沉重的身子径自入了颜子玉房里,他注意到她脚上有血迹,每踩一步地上便多一个血印子,看起来伤得很是严重。
      颜子玉赶紧关上房门,从包袱里取出一件黑色披风抖开裹到她身上,边伸手拂去她头上雪花边开口问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出去做什么?”
      “......觅食。”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虚白,在他的搀扶之下坐到了床边,一双黑眸攸然转红,“这一带有个道士很厉害,我走了霉运,竟碰到他。”
      她额上有细密汗珠沁出,颜子玉抬起袖子为她拭汗,眼中甚是担忧,“长安不乏能人异士,我一早便劝过你,不要随意出去。”
      “啰嗦。”唐晚瞪了他一眼,“那张皮呢?拿来给我。”
      颜子玉闻言将桌上的包袱取了过来,摊开来铺在床上,东翻西找寻了那白布包出来,递到唐晚手中。
      唐晚打开那布包,将躺在最里面的一张薄如蝉翼的美人皮展了开来,那是她不久前照自己的容貌画上去的,眼眉手足皆是完好,她抖了抖人皮,哗啦一下披上了身。
      这张人皮较之前那张皮更为细腻,贴合得甚好,唐晚很是满意。
      “此人剥皮手法娴熟,是个可造之材。”
      颜子玉听得此言,回了她一记白眼,“莫非你还想找到他,教他如何剥皮才干净利落么?”
      “未尝不可,”唐晚话说一半忽然顿住,抓了颜子玉的左手袖子细细呢喃道,“子玉......”
      她多数唤他“东家”,极少唤他“子玉”,唤他名字时只有一种情况——
      “那道士耗了我不少元气。”
      “哦,然后呢?”
      “子玉,我想喝你的血。”
      果然!颜子玉微微叹气,伸出皓白手腕送到她面前,唐晚张嘴咬了一口,尖尖的獠牙立时刺入他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刺痛感。
      唐晚也懂得适可而止,不久便放开了他手腕。
      一丝血迹尚残留在她唇边,颜子玉抬手用大拇指轻轻替她拭去,苍白的唇上浮现笑意,“为何一只鬼这般喜欢我的血?”
      唐晚眼中目光闪动。
      “......我死前,师父放干了我身上所有血。”

      【六】
      唐晚与颜子玉再次拜访萧府,偌大的府邸似乎冷清不少。
      入得二公子房内,只觉满室异香,其间还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映入眼帘,置于屋子正中,颜子玉方上前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几步。
      唐晚稳稳扶住他身形,双目移向珠帘后的小书房——
      隐约有个人影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字。
      “整整一桶血,她这会该是死了吧......”颜子玉眼中情绪不明,似感慨又似悲凉。
      “你错了,”唐晚绕到那木桶前,指尖在桶口上划了一圈,细细端详起浸泡在血水里的尸体,半晌却又嫌恶地别开眼,“这血不是她的。”
      “你说什么?”
      “她说得没错!”珠帘忽的被人掀起,一个梳着螺髻身穿对襟齐胸襦裙的中年贵妇缓步挪到了二人面前。绛红色上襦,四幅连接缝合而成的白色襦裙下垂至地,绛红色的宫绦在胸前打了几个环结下垂至地,是盛唐以来在贵族妇女间广为流传的装扮。
      颜子玉见了她便拱手作礼道,“萧主子别来无恙?”
      昔日美貌早已不再,贵妇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沧桑,只一双美眸依然锐利无比,“当日鞭刑一百余下竟没能要了你的命,颜大夫真是福大命大!”
      “他便是有九条命也得给你整死。”唐晚挑起了嘴角,脸上讥讽之情渐浓。
      萧颖儿面容有些狰狞,“他当年若答应帮我,就不必受鞭刑之苦,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这都是......”
      “萧主子,”颜子玉打断她的话,“有悖医德之事,在下不能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颖儿仰头大笑起来。
      整间屋子上方回荡着她凄厉可怖的笑声。
      半晌,她止住笑声,指着那木桶问道,“你们可知这满桶的血是谁的?”
      唐晚一早便猜到了。
      饶是颜子玉这般迟钝的人也猜出来了,“你杀了老太爷?!”
      “是!那老家伙想用我的血救他宝贝孙子,简直妄想!若不是我之前买通了萧府两个丫鬟,此刻早已被他手刃!他既不顾念父女之情,我为何要管他的死活?”
      “我道你为何行事这般毒辣,原是遗传。”唐晚忽的身形转到颜子玉身后,一记手刀猛地劈向他后颈,颜子玉顿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唐晚在颜子玉倒地前接住他的身体,接着将他平放在地上,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云纹玉佩挂上了他的脖子。
      她动作飞快,这一连串动作只在眨眼间完成。
      “你这是做什么?”萧颖儿不解。
      唐晚左手虚空一抓,一只香炉兀的出现在她手里,她用指甲拨了拨香灰,忽然抓起一把撒向萧颖儿。
      萧颖儿避之不及,衣袖上被烫了两个大洞,她惊呼,“你撒的是什么东西?!”
      那炷檀香仅余一半。
      唐晚将香炉摆在了颜子玉身侧。
      “你以为就凭袖子里藏的那几张符咒能对付得了我么?”
      “你在说什么?”
      “二十年前你产下死婴,却想偷天换日,令东家对纪王隐瞒此事,然东家不愿。你一时怀恨在心,便污蔑他蓄意谋害王子,还称他屡次欲调戏与你,纪王一时肝火大动,竟命人将东家拖出去鞭笞一百余下,他回广济堂时已遍体鳞伤,最终失血过多而亡。之后东家死而复生,往后的事......还要我说下去吗?”
      “你很聪明。二十年来我一直派人打听颜大夫的行踪,为的就是你身上的返魂香。我这侄子之死不过是个局!我故意将返魂香之事泄露给那个老家伙,诱你入局!我原先就怀疑你是异类,你几日前遇见的道士便是我派去打探虚实的!果然!”
      萧颖儿将袖中被烫毁的符咒尽数扔于地上,右手又从怀里了抓了一大把符咒出来。
      唐晚唇角含笑,双眸渐渐转红。
      “你笑什么?”
      “你以为这些符咒能保你一条贱命么?”
      萧颖儿不屑地哼了一声,“高人说过,你三日前已受重伤,如今最普通的一张符咒就能令你灰飞烟灭!你若不想死,便将返魂香交出来!”
      “返魂香?”
      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唐晚竟低低地冷笑起来。
      萧颖儿看着唐晚一步步逼近,抓着符咒的手不停颤抖。
      “别,别过来!”
      “你不是要返魂香么?就在我身上,想要便自己来取。”
      萧颖儿缓缓探出左手,摸上唐晚胸前的衣襟,然后一把扯开,眼前所见景象令她失声叫了出来——
      掩在红衣下的分明是一具森森白骨!
      一具会动、会说话的白骨!
      萧颖儿惊恐至极,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符咒齐齐抛向她,脚下不停往后倒退,“不!不要过来!”
      满满的符咒贴在白骨身上。
      每向前走一步便有一块皮脱落,到最后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你走开!走开!啊啊啊——!”
      萧颖儿是个愚蠢的女人。
      她儿子已死了二十年,即便得了返魂香又如何?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他。
      唐晚伸出利爪,一片血肉横飞中,她撕下了萧颖儿的皮。
      这张肮脏的皮,实在不配披在她身上!
      唐晚满脸厌恶地扔掉手中这张皮,转身朝门口走去。
      临去前,唐晚转头看了地上的颜子玉一眼。
      “鬼是没有来生的,死了就会烟消云散。”
      她说。

      【七】
      腊月初九。河东萧家无故起火。
      萧三公子被侥幸救出,其余老太爷人等皆死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
      说来也怪,三公子萧珏自那场大火被救出以后,多年来的痴傻之症竟是不治而愈了,不久便接手了萧家的布庄生意,做得也是有声有色。
      几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妇人在广济堂内低声闲谈,引起了坐堂大夫颜子玉的注意。
      看完上午的病人,颜子玉正待将广济堂的门关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步履匆匆地走到广济堂门前,上下打量了颜子玉一眼,抱拳问道,“阁下可是广济堂的颜大夫?”
      “正是。”
      “我家少爷有请颜大夫——”
      巷子外停了一辆富丽奢华的马车。
      颜子玉也知推脱不得,便将广济堂的门关了,随那小厮出得巷子,又上了那辆马车。
      马车内已坐了一人,一身黑色襦衫打扮,本是阖眼小憩,听得响动方才缓缓睁开双眼。
      颜子玉识得他,数日前他带来一张新鲜人皮,这场灾祸便是由此开始。
      “老太爷已死,阁下还来寻我做什么?”颜子玉坐到他对面,神色不善地问道。
      “与你做一桩生意。”男子将随身包袱扔给他。
      颜子玉面带疑惑地打开包袱,一层又一层,他手指灵活地解开最后一层,两张血淋淋的人皮赫然映入眼帘!
      将人皮重新裹好,颜子玉把包袱扔还给他,淡淡地道,“我不需要这个东西。”
      “颜大夫可听过蜀中唐门?”
      “不过是江湖传言。”
      “听闻唐门有一个隐秘家族,他们世代皆有一人保管返魂香的研制方法,每代继承人都会在掌门跟前立下毒誓,但凡有人将秘密泄露出去,便会死得无比凄惨。”
      “......”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颜大夫觉得在下的剥皮手法如何?”他忽而又转了话题。
      ——此人剥皮手法娴熟,是个可造之材。
      颜子玉忽的忆起这句话。
      “你究竟是谁?!”
      “我吗?我叫萧珏,颜大夫也可以叫我——唐珏。”
      颜子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下大骇,“老太爷当日所派之人根本不是你,也不曾说过每月必送来一张新鲜人皮这样的话,都是你胡编乱造!为何?!”
      “为何?”他似是自言自语,黑暗中表情瞧不真切。
      ......
      未几,车厢内传出一声低叹:
      “我不过想与你做桩生意,返魂香的研制方法......她给你了,不是吗?”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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