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猫尾葵

14、兼职牧师

　　低调奢华的夜宴厅堂中，演奏着小提琴的侍女突然间手指一颤，松木弦弓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尖叫，她放下小提琴，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
　　随着新来的几个人进入大厅，人们纷纷地把目光投向他们，寂静像毒蛇一般紧紧地扼住人们的喉咙，甚至连刀叉与银盘碰撞声都消失不见。

　　该来的总会来的。
　　考克兰家族的族长埃尔泽抬起头，他看到了一身战服的王座骑士凯尔文坚毅的面容，法师氏族的叛徒——卢卡斯家族的魔法天才阿尔法，金发的血腥公爵路易斯，佣兵联盟的头子卡拉赞，以及白兰·艾伯特。
　　他的头发如午夜一样漆黑，微笑的蓝色眼睛优雅而深刻，然而薄而性感的唇角，却似乎昭示着主人的天性凉薄。
　　“白兰殿下……”埃尔泽站起身来招呼道，他的声音十分低哑。
　　“是陛下。”卡拉赞粗暴地打断了他，看起来似乎对埃尔泽的表现大为不满。在他眼中，一切可能成为他们阻碍的人都应该彻底清除，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兰会特意留下他们的性命，掌控元老院的法师氏族的家伙们除了会相互指责和推卸责任外对这个国家根本毫无用处。
　　“渎神弑兄的人将遭受诅咒，并且永世不能……”
　　“成为这个国家的王？”白兰微笑地注视着他，“我在王座上待得够久了，你是第一个公开如此的人。”
　　在他不动声色的深沉眸光下，埃尔泽的后背早已渗出冷汗。
　　微笑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不过，你会很快改变主意的。”

　　阿尔法不时抬头向白兰所在的荣誉席位看去，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一个丰满的少女依偎在那个男人脚下，再次将斟满的酒盏递到他低垂的手边，她的衣裳凌乱，露出一大截白皙的手臂和勾人的锁骨。
　　“那是谁？”他皱眉问道。
　　凯尔文看他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考克兰家族的二小姐，你小时候应该见过，毕竟你也是法师氏族的人，在你们三大家族正式决裂前，你们曾经是世交。”
　　“我不记得了，”阿尔法耸耸肩，“不过白兰的品位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凯尔文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阿尔法不自在地叉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
　　“我必须提醒你的是，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了，就再也无法当做没发生过，就像这个酒杯，”他轻轻一用力，将杯子震得粉碎，“你已经无法让它回到起点。”
　　阿尔法低垂着眼帘，低笑道：“你忘了，我们的情分比一只脆弱的酒杯要坚强得多。”他抬起眼来，凯尔文看到他眼底潜藏的愤恨、动摇和无措。。
　　他安抚地拍了拍这个从小一起长的小弟弟的头顶，就像小时候所做的那样。只是，那个俊秀的男孩已经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温暖，他的内心充满了妒忌和不甘。必须要做点什么……他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时手上的绷带下面渗出了血腥味。

　　“喂，你……”凯瑟琳捧着托盘推门进来，看着赤着脚站在窗前，擅自把窗帘拉到最大俯视着窗外的病人刚要发火，却还是勉强把火气压了下去，“醒了就过来吃点东西，顺便把这个喝了。”
　　魔法船穿过金色云层，幽浮罗高耸的城墙渐渐地清晰起来。
　　佐伯回过头来，水雾弥漫的眼睛里明显地闪过一丝抗拒：“不要。”
　　干净利落地拒绝，不留余地。
　　凯瑟琳彻底火了：“要不是出于一个兼职牧师的职业道德，我才不会多管闲事地从雪地里把你捡回来，像你这种自寻死路的别扭的病人我平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少年慢吞吞地坐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烧杯，深呼吸，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度仰头将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色泽浓郁的暗绿色液体灌进喉咙，随后立刻冲进浴室。
　　于是，兼职治疗型牧师职业的女魔导师又一次听到了干呕和持续哗啦啦的流水声。
　　“我特制的魔药……真的有这么糟糕？”凯瑟琳看着少年越发苍白的脸色，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愧疚。
　　佐伯拢了拢蓝白格子的睡衣袖口，随口回答：“你的问题简直像是在问牛屎的味道真的有这么糟糕一样。”
　　“……”
　　“好吧亲爱的，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从格兰纳尔乘坐这艘魔法飞艇到帝都两个人的船票一共花了我多少个金币？”凯瑟琳咬牙切齿地笑着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还钱！”
　　佐伯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一片温柔而庞大的黑暗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轻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他。好疲倦……
　　为了控制住西瑞尔而勉力使用力量，结果却使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法则之下……被潘多拉那家伙知道一定会被嘲笑的吧。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耳边奇怪地自言自语：“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就睡着了？醒醒啊……”到后来，那个声音渐渐地变得焦急起来，“喂喂，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吗混蛋？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半个牧师啊……”

　　一个棕发的漂亮男孩拍了拍埃尔泽的肩膀，他把目光从觥筹交错的晚宴上收回来，茫然地回过头去。男孩子笑了笑:“主人有话跟你说。”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跟着男孩向尽头的房间走去。
　　白兰站在窗前，手里握着一只精致的银杯。埃尔泽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正在望着远处出神。
　　埃尔泽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着他与他之间的最短距离和最佳的偷袭角度，如果能在这里解决掉他……他内心苦笑一声，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那个男人只是这样随意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似乎都是破绽，但没有人能够做到出乎意料地将他抹去。
　　考兰克家族古老的城堡正对着的窗外是一大片苍茫的荒野，这里实际上是一个高地，可以清晰地看到幽浮罗西城的景象，一条蜿蜒的小路从荒野中经过，那是唯一通向城堡的道路。
　　现在，在这条道路尽头的酸枣林后面，突然闪出了一辆普通的青灰色马车。它不紧不慢，但却目标明确地向着暂时被重兵驻扎的城堡一路前行。
　　“喝酒吗？”那双带着笑意的蓝色眼睛终于从窗外移开，死神般优雅的男人向他示意手中的酒杯。
　　“不，请告知我您来此的目的，”埃尔泽说，“您想要什么？原本由我们控制的元老院已经如您所愿地成为了您的傀儡，不再具有威胁性。您要金钱？还是土地？现在唯一没有归入您手的只有北境了，不过那是阿尔伯特最后的退路，我们不过是他利益一致时的同盟，败走时的弃子而已，不可能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白兰笑了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银杯：“正相反，埃尔泽。我将赐福音于你们全族。”
　　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笑，轻轻地耳语。
　　埃尔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他很快就沉静下来，由震惊转变成了深深地犹豫与不安。
　　“这不是法师氏族一直在追寻的救赎么？你还在犹豫什么？”昏暗光线中，他的微笑就像是一朵妖冶而诱人犯罪的罂粟。
　　“你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考克兰家族效命于你，你到底……想要什么？”终于，一个喑哑的声音低低地问道，那里面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强烈的不安。
　　华丽的银质烛台上，随着满盈的烛泪落下，火焰一下子窜起来。
　　那双蓝眼睛里跳动着火光，笑意未达眼底：“全世界。”
　　埃尔泽的双肩轻轻地颤动着，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像是哭泣般的奇怪笑声。他终于明白了，艾伯特家全是疯子，而白兰只会比他哥哥更疯狂。

　　城堡外围驻扎的一圈杀气腾腾的军队令凯瑟琳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她注意到了那面高高扬起的旗帜，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生着双翼的金色怪兽，燃烧的双翼仿佛要摧毁一切。
　　那是……混沌军团的旗帜？
　　“喂，我们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在姐姐我解决掉那些杂鱼之前，你可不许死啊！”凯瑟琳冲着马车里大喊道。
　　她猛地抽打了一下马匹，马车加快了速度，向城堡的方向疾驰而去，早已磨损的车轴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
　　“我要见埃尔泽！叫埃尔泽出来。”凯瑟琳手中握着马鞭，对着挡住她去路的哨兵冷冷地命令道。
　　“这里戒严了，你眼睛是瞎的吗？”半兽人士兵不耐烦地回答。
　　“你们混沌军团的破事我没兴趣掺和，我要见埃尔泽。”
　　“女人，你听不懂人话？”士兵威胁般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
　　凯瑟琳念动咒语，一把缠绕着烈焰的紫黑色长剑自虚空中凝聚成形，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穿透了半兽人宽厚的胸膛，他倒下时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点声息。
　　“叫埃尔泽出来，或者现在就去死。”她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