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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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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用喧哗嬉闹掩盖寂寞,用斑斓的色彩粉饰太平,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这里依旧繁华如锦,人来人往。即使是长安酒店里的小二也是未曾有过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势利,白小晓跟以前一样,点了份包子加一碗凉茶,小二便将她带到最角落的桌子不再理会,拢起一脸找抽的媚笑招呼他眼里所谓的达官贵人去了。旁边有人正在讨论近些日子的江湖见闻,没有人再提起龙宫被灭门,也没有人再对化生首席或是凌云阁帮主的死感兴趣,这所有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
“哎,你知道吗,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高手好象叫什么白小晓的。”
“哦,你是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啊,好象还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什么杀人不眨眼,听说她杀的都是衙门里的通缉犯,还有山贼强盗,难怪最近押镖路上清净很多呢。”
“切,你又没亲眼见过,魔族里的能有好人嘛!”
“不是,哎,我说真的……”
白小晓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动声色地一笑。举起凉茶,一饮而尽。
“听说过两天天宫要举办三界比武大会,不知道会不会很热闹哈?”
“你想去啊,门儿都没,那个要持有英雄帖的人才能参加,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当英雄?哈哈,笑死人。”
天宫?比武大会?有意思!白小晓打起精神,侧耳正想再听听要有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取得英雄帖,忽瞥见一人匆匆忙忙地闯进酒店,嚷嚷道:“小二小二,快给我准备些包子馒头,打包,我赶着送镖。”心下好笑,这人真怪,押镖还这大声嚷嚷,惟恐招不来劫镖强盗不成。细打量,两个眼睛一张嘴,长的却也平凡,只是额上头发间微露着两个细小的角,醒目的紧,一看便知是仙界龙族中人。
那少年仿佛等得很是焦急,在柜台前一个劲儿地踱步,不停地催促小二快些,突地一个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真是奇了,好好站着的怎么会摔成那个样子,白小晓放眼望去,见其旁边蹲着一身形瘦小的女子,横波剪秋水,娇妍俏皮,顾盼神飞,正得意洋洋地从那少年脚下捡起个佛手,一笑露出半个虎牙,她和逍遥大叔的娘子毕荸可真是像了,莫不也是精灵族的?
那龙族少年翻身爬起,弯腰拾起刚从袖里掉出来的一张帖子,又放入怀中,憨憨地忙着对那精灵连声说对不起,接过小二递来的包裹,急急出门去了,白小晓定睛一看,那帖子面上印着闪闪的三个大字“英雄帖”,难道这就是比武大会的邀请帖?遂丢下几两银子,也跟着出了长安酒店。
一路尾随至大唐境外,山路开始变的崎岖不平,偶有悬崖,得贴着山身走。那少年只是一心一意地押着镖跑,不张望也不四顾,即使遇见劫镖强盗也是集中精神三招两招将其解决掉,决不多一句话也不多一个动作,白小晓犯难,暗暗盘算如此该怎样从他身上拿得那帖子,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段狭长小路,紧挨着悬崖,灵机一动,待少年走上那段小路,便赶紧念起咒语,刹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少年站立不住,一不小心掉下悬崖,白小晓趁机箭步上前,掏出青藤柳叶鞭将其拉住,一使劲连人带鞭拉上平路,顺手轻巧地从他怀中掏出英雄帖,转身放入自己的兜里,那少年惊魂未定,茫然地说谢谢,白小晓也不搭话,嫣然一笑,转身离去,听那少年在背后喊:“在下龙飘逸,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相报。”
天宫举办的比武大会果真是盛况空前,人魔仙三族英雄云集,旌旗招展。偌大的场地中间留出一块空地,四周搭有席台,像是给在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高手所准备。正位首座上已端坐一人,锦袍加身,风采鹰扬,锋芒毕露,却是表情平和,神态安详,应该就是天宫首席剡飞雪,旁边不住地拱手作揖与来人打招呼的即是白小晓曾经多次见过的暗夜的主人剡飞雨,剡飞雪的弟弟,如今其已换得一扇在手,恰似与逍遥大叔的秋水人家相齐名的神兵画龙点睛,扇中一点尽闪光华,耀眼夺目。
余下列座非门派首席即是各帮之主,都凝神暗自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或闭目养神,或低低交谈,唯有一精灵却是肆无忌惮地到处搜寻茶点,抓起块绿豆糕正往嘴里塞,心无旁骛,留下一嘴的食物碎屑,白小晓细看之下,发现她竟然就是那天在长安酒店所见到的女子,而其旁坐的正是狮驮岭首席和盘丝首席毕荸,果真是毕荸,数月不见,她竟已有这等修为了。
几声鼓鸣之后,剡飞雨主持比武大会开始。大唐列旁弟子中飞出一人,立于空地中央,手仗倚天长剑,张狂地扫视场下众人,口说赐教,便与继而上场的一名龙宫弟子杀的难解难分,各展绝技,叫好声起……
白小晓无意于比武,只是一味地观察剡飞雪,见其似乎也并不在意场中的比赛,一直面含微笑,心平气和地看着胜败输赢,看着比赛一轮轮地进行,像是看着一场大戏,除了时而端起茶盏抿一口外别无其他动作,如此波澜不惊。比赛虽说是点到即止,但刀剑无眼,仍不免有死伤,各门各派密切关注着赛事的进行,清点伤亡者,盘算该出奇制胜亦或是按兵不动,而那白小晓曾在酒店中见到的女子却依然只是注意着桌上的糕点,目不斜视。
转眼已过几个时辰,天色渐暗,空地上剩得一狮驮老虎精怪手握双锤,喘着粗气叫嚣可再有人上来,貌似已胜出几场,见无人应战,脸上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剡飞雪微微皱眉,俯身在剡飞雨的耳边轻轻交代几句,便见剡飞雨收拢画龙点睛,一摆衣角,飞身上前,肆意地看着那老虎,拱手曰请赐教,抖开扇子,袭出一轮灼眼的光圈,将其笼罩于下,未有时间空虚速又挽转扇面,唤出一线闪电,直击对方,五雷轰顶,那老虎不及躲避,生生受得一招,轮起双锤八卦眨眼间变化成兽形,待要施展狮驮绝技狮搏时,却发现又一道闪电已至面前,霹雳炸开,像把悬空的天剑直斩下来,忙收回双锤交叉硬挡防御,却见剡飞雨身形敏捷,一步近前,挥扇扣住那老虎的喉间,不给对手半分还手之机,口喊承让便将其撂倒在地,飞身退回丈尺之外,一抖画龙点睛,随意在身前摇晃,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笑看群雄。
场下轰然叫好,称赞夸奖声不绝于耳,就是不见再有人上场挑战,剡飞雪重又恢复那分平和,挥手招过旁边的侍女指意其换茶。仙族人族均已归服天宫,慑于其威,自不敢轻易地公然与其作对,魔族却尚不清楚天宫此次召开比武大会的目的,也不敢轻举妄动,都静观其变。哼,少年英杰?别人都怕你,我自是不怕你,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英杰。白小晓暗地不屑地一笑,自怀中掏出从龙飘逸身上偷得的英雄帖,捏指一弹,那帖子便直直地朝场中飞去,即又提气飞身,于半空中在那帖子上一踩,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剡飞雨正前丈把远的地方。
剡飞雨见上来个妙龄女子,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忙在脑海中搜索是哪路的高手,却是无半点印象,怕是刚出道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想借此大会来扬名立万,又见其两手空空不带兵器,更是暗自嘲笑丫头来错地方也选错了对手,照例抱拳施礼道:“请。”也不等她答话,直接挥扇上前攻来。白小晓不动声色,心想:剡飞雨,你想要速战速决,真是太小看人了。待其扇至眼前半寸,一个转身,贴着剡飞雨躲开一击。剡飞雨见未打中,稍稍调整姿势倒置扇柄不等转身便从斜旁刺出,白小晓绕开锋芒,翻身从剡飞雨头上跃过,又躲开一招。
见连击不中,剡飞雨半是恼怒半是嘲笑地说道:“姑娘的躲避功夫真是高啊!”白小晓咯咯一笑:“没听说比武规定不许躲的吖。”剡飞雨想若继续如此纠缠下去,不说比不出个结果,脸上也甚是无光,于是一展画龙点睛,拈起中指,念动法咒,唤出镇妖光圈,挥袖从不同的方向朝白小晓打去。白小晓略凝神,想起上次师兄一夕就是输在这一招之下,不敢大意,伸手凭空抽出游龙惊鸿,一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或攻或守,或点或缠,把那光圈一一击开,然后深吸口气,将鞭子倒垂于地,拖于身后,挑衅地看着剡飞雨。
剡飞雨暗自恼恨自己轻敌,不想这看似不惊人的女子竟有这等身手,稍稳定气息,挥动扇子,唤起天雷斩,隐隐有风雷之声,云雨之气。白小晓正经起来,施展鞭法,似灵蛇狂舞,势动云霞,缠住旁边的一张席台迎向天雷斩,同时暗念口诀,招出三昧真火,红光四起烧得剡飞雨站立不稳,半跪于地,一手拿画龙点睛撑住,剡飞雨不想其反应如此敏捷,半守半攻中竟拿捏得这样精确。
白小晓听师傅曾经说过研习天宫法术,必有损灵力,故而天宫弟子都是防高灵低,法术即是他们不可避免的弱点,今见果真如此,更是对师傅深信不已,有些飘飘然,无意中忽地瞥见剡飞雪半端茶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场上,拉长了脸,略显紧张之色,便时下心念一动,顺手舞起鞭子挽成花儿,圈圈点点,封住剡飞雨身上几处穴道。剡飞雨久经杀场,怎会轻易落败,一鼓气瞬间恢复神色,正要再次唤咒施展天宫封系绝技时,突然觉得被白小晓打中的几处穴位好似百虫嗜咬,痛入心肺,大惊,轻声道:“你你你……你怎会江湖传说中的诅咒之亡?”白小晓嫣然一笑说:“高人教的。”剡飞雨勉强忍住痛楚,只得换招使用物理攻击,白小晓也不与他正面冲突,只是一味地游斗。
剡飞雨见制伏不了她,为撑住场面,只好尽其平生所学一招招地进攻,无奈白小晓躲避功夫甚高,依然奈何不住她,顿时气急,顾不得许多,一把揪住了游龙惊鸿的一头,一用劲将白小晓拉了过来,白小晓顺势假装趔趄扑倒在剡飞雨的怀中,媚眼如丝,含娇含笑,竟似晨露新聚,奇花初蕊。趁其愣神之际,一滚身落在地上,缓缓站起,倒握鞭子抱拳道:“天宫剡飞雨果然名不虚传,小女子认输!”转身仍回眸一笑,颠倒众生。
场下称赞剡飞雨少年英杰的呼声又起,白小晓只是狡黠地笑笑,低着头快步离开比武场。
走不多远,碰地撞上一人,白小晓抬头见其似曾相识却在印象中并无见过,隐隐记起好似在比武开始前剡飞雨介绍过的狂神殿的帮主,微觉揪心,茫然地说对不起便匆匆走开。
那人看着白小晓离去的背影,只是那样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是素未谋面却仿佛着了魔似的一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莫名地一阵心伤。弯腰拾起白小晓刚才掉落的一方绢帕,上书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第二天清晨,白小晓躺在客栈的厢房中,聚神想昨天从比武大会上出来时撞上的那人,呼之欲出的感觉竟仍是想不起在哪见过,萍水相逢却好似已经相识了很久。又奇怪自己无缘无故的怎地老是想着人家,微微脸红,一拍脑袋索性将其甩出脑海。
翻身起床待要梳洗,听有人敲门,快步上前拔出门栓子,却见小二带着几个人说,姑娘,有人找。掠过小二的肩膀打量来人,一色的锦袍金冠打扮,一色仙族所少有的严谨气质,暗中得意地笑:来的还真快,果然有些本事。稍稍挪身,将众人让进屋。
为首的身披金甲,后带亮白色披风,看似有些地位,见他诚诚施礼道:“白小晓姑娘,我家主人请姑娘过府一叙。”白小晓端过把凳子,一屁股坐上,倒了杯水咕噜咕噜饮尽方才问道:“你家主人是谁?”那人又甚有礼貌地回答:“是剡飞雨大人。”白小晓一仰头,傲慢地盯着那人看了会说:“他叫我去我就去,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那人怔了怔正要开口,却从背后冲出一蓝袍龙族大步走到白小晓面前,一拍桌子大声道:“叫你去是给你面子,少废话。”那金甲急忙拦住他,低声说:“主人交代要有礼貌,不可造次。”又转身对白小晓说:“不知姑娘有何要求?”
“很简单,叫你们主人准备一套五宝送来,本姑娘自然让你们好交差。”
“姑娘说的可是传说中的避水珠、龙鳞、夜光珠、定魂珠以及金刚石?”
“正是。”
“姑娘稍等,小人自当禀报主人。”说完转身即去,不多一字不少一字。白小晓暗思量剡飞雨的手下果然是训练有速,怕是日后不好对付。
打发走了来人,见窗外阳光正灿烂,却是出游的好时节,想起恍惚在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一段明媚的日子,是了,那个时候师兄正在逍遥大叔家养伤,那个时候桃花开得正烂,这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的让人直想什么叫恍如隔世。不知道现在逍遥大叔过的如何,反正那屋子离这里也近,正好去看看。念起动身。
一路走一路走,不多时便远远望见在原来逍遥大叔的屋子那有栋破败的房子,虚掩着院门,难道真的是事事多变,冉冉物华休。轻推门入,芳菲殆尽,处处萧瑟,看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甬道上铺满落叶,即使是逍遥大叔那棵最钟爱的白玉兰也只剩得残根败枝,抚过一排歪斜的篱笆,白小晓顿时黯然,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也不再笑春风。
突听到桃花林中传来利剑划破疾风的声音,有人吟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寻声望去,恰似有个人影在舞剑,“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一招一式按着诗中词句的节奏如行云流水般淌泻而出,时缓时急,时而凝重如山,时而又飘忽不定,仿佛诉说着某种情怀,如眷恋,如思念。“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收剑凝望。
白小晓倏地煞白了脸,喃喃问道:“你……你怎么会这首诗?”那人慢慢转过身,是他,那个在比武会上撞到的人!狂神殿的新任帮主铭梓。四目相对,寂静,周围只有簌簌的风声还有片片树叶着地的声音,白小晓死盯着他,迫切地想从他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看着他的脸从惊喜变化到哀伤,又变化到镇定,既而冷漠。看着他缓缓地掏出一方帕子,看着他缓缓地开口:“姑娘,这是你那天掉落的绢帕。”白小晓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冷静地接过帕子,道了声谢谢,转身迈步,忍不住已是泪眼盈盈,好傻好傻,师兄早就已经不在了。师兄真的已经不在了。
铭梓望着她黯然离去的背影,轻声地,自言自语道:“是绣绣吗?你真的是绣儿吗?”
白小晓自逍遥大叔的破旧房子跑出来后,不假思索地甩出一张飞行符,嗖地跑到了大唐国境边上。曾听闻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深居在国境某处的普陀山紫竹林中,白小晓只是想问问这慈悲的菩萨到底什么才是天意,既然注定无缘又为何偏要遇见他,既然注定分离又为何偏要我时时刻刻地想起他。正暗自惆怅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早知道国境这儿已远离都城长安,实属边缘地界,唐王权力不及,所以这附近很是不太平,常有山贼强盗出没,可能是又有人遭劫了。若是往常,白小晓定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是此时此刻全无那种心情 ,唯图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转身欲走,忽听一声断喝:“住手。”甚觉耳熟,不由自主地回首,透过层层参差的树木放眼望去,一龙族少年于半路中截道跳出,是他?那个被我偷了英雄帖还说要谢我救命之恩的人,他好象说过他叫什么龙飘逸?白小晓觉得好奇,想不到他竟也有副铁胆热肠,于是暗暗躲在一旁观察。
却听他说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白小晓又看,见龙飘逸身后挡着一精灵,正怡然自得地啃着半只烤鸭,目不旁视,她不正是在比武大会上坐在首席席中的那个到处找东西吃的精灵?掠过龙飘逸,前方一列站着一排仙族,杀意浓重,各自散开,暗中契合五行八卦的方位,为首的正是自称剡飞雨手下的那个金甲人,白小晓想起不久前他还在客栈中传达剡飞雨对己的邀请,如今又恁地出现在这,莫非是天宫开始向魔族动手了?白小晓顿时来了兴致,又轻轻上前几步,跃到附近一棵浓密的树上,凭着枝叶的遮挡,瞪大了眼睛目视着前方情形的发展。
金甲人并不理会龙飘逸,直直地盯着他身后的精灵,道:“蚩茜首席,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我们天宫已经一统人仙二族,如果能加上你的帮助,统一三界更是指日可待,事后定封你们地府为魔界之首,而你亦可统领魔族。”见蚩茜并不答话,只顾啃着烤鸭,于是又道,“当然,如果你逆天行事,非要与我们天宫作对的话,就不要怨我等不客气。”白小晓闻言,暗暗佩服剡飞雪手段高明,各个击破确实是对付魔族最好的方法。魔界中人皆桀骜不驯,崇尚自由,虽同属一族,但却都各自为政,毫无全局观念。其次先拉拢地府也是思虑周详,地府掌门地藏王菩萨怎么说与仙族也是甚有渊源,他本列佛座,曾发愿地府一日不空便永不成佛,所以才一直留在地府修行普渡众魂,自然不残有魔性,也因此与其他魔人格格不合,所以相比较地府应该是最容易说服的门派。另外即使其不归顺,凭着天宫克制地府的必杀技,收服个小门派还是颇有余力。
见蚩茜依然没有反应,那金甲怒火中烧,恼其目中无人,一使眼色,众人齐齐挽起枪花便要攻来,龙飘逸展开手臂将蚩茜整个儿挡在身后,喊道:“你们怎么可以欺负小姑娘?”那金甲怒目吼道:“滚开!”指挥众人列阵出击,不想那龙飘逸也很是固执,竟唤出兵刃梨花枪,招来风起云涌,龙卷雨击出手。那金甲怒起,唤咒镇妖封圈,龙飘逸顿时无法动弹,其手下趁机劈下天雷斩……
龙飘逸生受得一招,已是招架不住,仍然硬撑着站起,抹净嘴角的余血,凛然道:“你们以众欺寡,不是……不是英雄所为。”眼见第二招天雷斩袭来,蚩茜在一旁依然不为所动,白小晓心想龙飘逸虽是自不量力,但尚且正气可嘉,何况他还算曾帮过自己的忙,于是正待唤出游龙惊鸿出手相救,却听得哎呀一声,有人被一鸭腿子打中了眼睛。
蚩茜在衣服上擦擦手,吐出一块鸭骨头,恨恨道:“你们真是聒噪的很,我最痛恨在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奶奶的,敢当着我的面杀人,害我没胃口!”看似这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出口却是这等粗鲁。话音未落,一挥臂一抬手,阎罗令刷刷飞出,瞬间打乱了对方站立的五行方位,一捏指一伸掌,尸腐毒直取那为首的金甲,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金甲忙闪身回枪抵挡,将那团迷毒撂开,却打在了旁边的同伴身上,中招者的身体刹那连着衣服腐蚀蒸发,只剩得一副骨架咔啦啦地散落在地。好凶残的法术!众人皆惊变色,恐惧之情无用言表。勉强平复心情,那金甲待要再次出手,又见判官令迎面飞至,暗中罩住四方,竟是无路可躲,一咬牙,举枪硬挡,谁知那判官令不仅将手中的丈八点钢矛击得粉碎,还趁着余下的势道生生打在金甲胸口上,一口鲜血喷出,撑地。欲还击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颓然望天:“飞雨大人,属下办事不力……”又一阎罗令飞至,众人竟皆僵住,几秒后齐齐倒地。
白小晓不由地佩服,果然是地府的首席,三招中眨眼空手解决了天宫这么多的高手。笑自己杞人忧天,有这等高人在旁,龙飘逸又怎会有事。见那蚩茜走到早已昏迷的龙飘逸身边,半蹲下,抓起他的肩膀死命地摇:“喂喂,你没事吧,你也太脆弱了。”拉起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拽地离去。
正在此时,那原似气绝的金甲勉强撑起身,拼着最后一口气掏出一暗器从背后镖向蚩茜,蚩茜一手撑着龙飘逸的腰,一手抗着他的肩膀,完全没意识到背后的危险,白小晓一着急,伸手入袖,也不管是什么,抓到东西便袭出,分取两处,铮地打落暗器,另一物直入金甲的太阳穴,立时身亡。
白小晓松了口气,原地甩出张飞行符,瞬间转移回客栈,看来天宫又开始有所行动了。
刚踏入长安客栈,小二便迎出来道:“姑娘,有位公子留下东西给你。”白小晓接过道了声谢,回到房间,打开包裹竟是江湖中人争相寻觅的五宝避水珠,龙鳞,夜光珠,定魂珠以及金刚石,另附有一字条:“敬请姑娘至天涯海阁一叙。五宝奉上。”剡飞雨果然非同常人,不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集齐这等稀罕之物,还转手就赠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白小晓暗自得意一笑,剡飞雨,谅你再英明神武也逃不出这滚滚红尘。稍稍梳妆一番,交给小二一封信嘱咐其速速送出,便出了门。
天涯海阁传闻是天宫首席剡飞雪赠予其弟剡飞雨与普陀首席筱瑶大婚的礼物,该别苑地处长寿村附近的山坳,深掩在林木之中,远离尘嚣,清幽雅致,是剡飞雨平日最喜爱的休闲之地。
白小晓抬头望了望裱着“天涯海阁”四个大字的匾,狡黠地一笑,也不从大门入,翻墙进了园子。园内芳草萋萋,安宁静谥,中间的石桌已摆上酒菜,一人静坐一旁对月独饮,一手平和地摇着画龙点睛,那扇上的一点光辉在夜色中更加地璀璨,正是剡飞雨。
剡飞雨悠闲地端起酒撙,一饮而尽,也不回头,径自背对着白小晓道:“葡萄美酒夜光杯,姑娘可想知道这葡萄酒的绝妙滋味?”白小晓嫣然一笑,上前至桌边端起杯子饮尽,赞道果然好酒。剡飞雨起身施礼曰请坐,又为白小晓倒满酒杯,问道:“奉上的五宝,姑娘可否满意?”
“甚好,剡公子果然不同一般,能在这么的短时间内找齐五宝,小女子在此谢过。”
“不敢不敢,在下还未感谢姑娘那日的手下留情。”
“公子谦虚,那日确是公子技艺过人,小女子输得心服口服。”
“哈哈……”
酒过三巡,剡飞雨微有醉态,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握过白小晓的手,半醒半醉地称道:“姑娘天姿国色,只可惜竟世人眼拙,不懂得欣赏。”
白小晓笑而不语,眼波流转道:“比你夫人如何?”剡飞雨更是销魂。
恰此,传来惊天一声怒吼:“剡飞雨,你可对得起我!”白小晓不动声色地一笑,暗道筱瑶你来得可正是时候,小二办事还挺利落。
只见,筱瑶快步走到剡飞雨面前,一把拽起他的衣领,怒目:“剡飞雨,平日你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如今你竟不分正邪,连魔族的妖女也勾引,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听其酒醉混沌道:“扫兴。”更是怒起。
白小晓假装震惊,忙着解释说:“夫人,您误会了……”
“妖女,住嘴,哪轮到你说话!”筱瑶正在气头上,撇过脸,怒视白小晓,抬手挥出巴掌,却在半空中被剡飞雨的扇子拦住:“你不要无理取闹。”刹那平日所有的委屈一时间都暴发出来,一转手,啪地甩在了剡飞雨的脸颊上。剡飞雨顿觉面子丧尽,勃然大怒,毫不思虑地一把掐住筱瑶的脖子,切齿咬牙道:“我忍你很久了。”筱瑶竭力挣扎,无奈势薄,剡飞雨依然在火头上,一面用力一面愤恨道:“不识好歹,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早休了你。”筱瑶脸色发青,唇角苍白,欲言却发不出声,渐渐不支,不久便不见了反应。
剡飞雨倏地松了手,筱瑶倒地,一摸鼻息,竟已气绝,大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如此情景,一时酒醒大半,惶惶不安。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咳咳,二弟,你太卤莽了。”
剡飞雨和白小晓同时转头,发现剡飞雪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身后,浑然未觉,白小晓不由得后怕,若他此时偷袭怕该已是命丧黄泉了,这世上会有此等诡异之人。
剡飞雪也不看白小晓,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似的,对着剡飞雨面无表情地说:“跟我进来。”剡飞雨诺诺地回道:“是。”使了个眼色让白小晓稍待,便相随进了屋。白小晓心下得意,早听闻剡飞雨自命风流,贪恋美色,喜新厌旧,如今果然着了道。心想不知他们在屋里会说些什么,好奇起,悄悄靠近窗边,俯耳细听在墙角下。
“二弟,澶平他死了,看来我们低估了蚩茜的实力。”波澜不惊的语气,平白的叙述,仿佛是在讲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怎么可能,澶平在天宫也算数的上的高手,再加上我们训练已久的天覆阵还对付不了那个丫头?”澶平莫不就是那个金甲人?
“恩,上次的比武大会一来看看各派臣服我们的态度,二来也试验下魔族的实力,看来他们都有所保留。”
“哼,真想不到蚩茜平日看着稚嫩无邪,却有这等手段。”
“二弟,不可轻敌啊。”
“是。”对于剡飞雪这个大哥,剡飞雨从小便是恭敬万分,也是他唯一一个真正佩服的人,所以向来都是惟命是从。
“你打算如何处置筱瑶?”剡飞雪依然一脸的镇定,在白小晓的印象中,似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都不足以改变他这种平和的态度,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都怪我酒后误事,一时卤莽,才失手……”
“不必多说。”剡飞雪打断他的话,“就对外宣称普陀首席筱瑶突染风寒,不治身亡,凭着我们天宫现在的威信,不会有人起疑的。筱瑶太敏感冲动,迟早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当初正是因为她是普陀的首席才会竭力拉拢她,如今普陀已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想来也用不上她了。”
好一招过河拆桥!
“是。”剡飞雨只是一贯地应道。
“人仙二族已定,统一三界还剩得一步,魔族怕是不好对付,各个击破这个计划不好再用,他们对外族的排斥和提防远过于我们的想象,或者……“低头略一凝思,”我们可以扶持一魔族中人,以魔制魔。”
“大哥的意思是……?”
“那个白小晓是个好棋子。”
“是,我明白怎么做了。”
白小晓在窗外不屑地一笑,唇边微微上翘,哼,想利用我?必先为我所用!
几天之后,江湖传闻,凌云阁帮主普陀首席筱瑶暴病身亡,天宫二当家剡飞雨思妻过度,痛不欲生,宣布绝食三天为其守灵。
八月初,白小晓任凌云阁帮主。
夏历九月的天气已是有些见凉,落叶的季节本多飘零和怅惘,只是在这华灯初上的天涯海阁别苑内,依然团簇着似锦的浮华,不见半点萧瑟。剡飞雨命人早早地点上廊灯,将整个别苑照得如昼般的光亮。
白小晓斟上一杯酒,绕过桌子,端到剡飞雨的面前,嫣然一笑,剡飞雨痴醉似地接过酒杯,饮尽,一把搂过白小晓的腰,将她半抱在腿上,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绚丽的头饰,斜斜地插入白小晓的云鬓,疼惜道:“小晓,近日来辛苦你了。凌云阁的帮务是繁杂了些,但是若不久的将来我们统治了三界,我自不会亏待你的。”顿了顿又道,“这是采自烈焰凤凰涅磐时头上最华丽的三根翎毛锻制而成的凤翅金翎,避百邪,上有慈航普渡的绝技,将来对你定会有所帮助的。”白小晓按了按发上的钗,轻轻推开他,缓缓背转身又斟满酒杯,微微扯起嘴角的弧度,将酒杯递了出去,笑而不语,剡飞雨接过,又饮尽,道:“小晓,再过十天便是大唐首席匡叶登任天下第一大帮叶子世家帮主的庆祝大典,届时将有不少江湖望族名人参加,大哥的意思是由我带你适时出席,借此公开宣布你的身份,这可是你第一次以凌云阁帮主的名义露面,要好好把握。”
“恩,那我是不是该提前安排好帮里的事情,拟定出商人的名单?对了,帮派招募高手的消息也该发出去,要尽快提升实力。”
剡飞雨又接过白小晓递来的酒杯,饮尽,开始有些迷朦,握起白小晓的手,用唇轻轻在其手背上点了点,说:“小晓,你真是善解人意,要交代你的事,你都已经想到了。”白小晓轻抽回腕,浅笑,又递过一杯酒,剡飞雨摆摆手,道:“不……不能再喝了,明天还有事情要办。哼哼,今天大哥收到消息,已经打听出毕荸和她夫君在盘丝岭山下落脚,我一定要提前收服他们,立个大功,好让大哥对我刮目相看。”
白小晓假装迷茫道:“你说的是盘丝的首席?她的夫君是谁呀?”
“萧子神。”
好似晴天霹雳,心仿佛在刹那停止,虽然已有预感,只是当这个名字明确地从剡飞雨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始知一切都是现实。白小晓掩饰不住大惊,手中的酒杯“啪”地摔落到地上,剡飞雨疑惑地望来,白小晓赶紧稍作镇定,平和脸色,继而皱促眉头,仿佛受到惊吓般地指着地上的杯子道:“虫……有虫子。”剡飞雨哈哈大笑:“为女子胆小如鼠也,想不到堂堂凌云阁的帮主竟然会怕虫子。”白小晓伸出食指轻点剡飞雨的额,娇骂道:“你敢取笑我?罚酒三杯!”看其妩媚百态,剡飞雨毫无抵抗地接过酒壶,任凭其肆意地灌下,白小晓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真的要杀他们吗?”
剡飞雨以为她关心自己的安危,更加高兴,语无伦次地说:“放心,你……恩,还有龙弋……会帮忙的。”说完,一头趴在桌上,醉醉不省人事。
白小晓低唤了两声剡飞雨,见其毫无知觉,便不假思索地连夜出了天涯海阁,拈出一张飞行符,赶到长安,通过驿站到了国境。盘丝岭?盘丝岭。曾听说盘丝岭位于大唐国境与境外的交界处,只是这境外这么大,该如何找起?
顾不得许多,白小晓一路赶往境外,必须得在剡飞雨他们之前找到逍遥大叔!
不觉天已大亮,白小晓擦了擦额上的汗,颓败地倚在一大岩石边,眼见东边的太阳越升越高,不由地更加焦急,暗想逍遥大叔,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一面又只得茫然地望着四个方向,突见右方不远处有一押镖队伍经过,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忙上前询问,方知这已是五庄观的地界,盘丝岭就在前方不远,来不及道谢,疾步赶去。
走不多远,听有打斗声,近步细看,正是萧子神和毕荸且战且跑地想摆脱剡飞雨等人的追赶,却任是破不了重围,萧子神护着毕荸已是力不从心,被动地招架,血迹斑斑的衣衫悬挂多处被划破的褴褛布条,随着他身形的起伏而飘飞。毕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挥着闪亮的爪刺撕天抵挡,向白小晓这个方向退来。
暗想还是稍晚了一步,同时白小晓迅速从腰间掏出一纱巾,系在脸前,随手扯过一藤条,飞身出,缠卷住龙弋手上的长枪飞龙在天,替萧子神挡得一招,不敢恋战,念咒唤起飞砂走石,趁空隙,甩出一张飞行符,挽过萧子神和毕荸的胳膊,瞬间移形。
天昏地暗之后,剡飞雨等人始睁得开眼睛,知毕荸已被逃脱,咬牙恨恨不已,龙弋从地上拾起一缕金色发丝,说是刚从那个半路杀出的帮手头上削下来的,剡飞雨低头不语,略有所思。
凌云阁内。白小晓寻出一堆的金创药,帮着萧子神敷伤,一面小声道幸好只是皮外伤,未伤到筋骨。萧子神盯着白小晓打量,只见这女子高束着金色发辫,凤眼明眸,瘦削的下颚,眉宇间画着两点朱砂更显媚气,举手投足都是那样的眼熟却任是想不起在哪见过,感觉甚是奇怪,问道:“大恩不言谢,只是姑娘,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白小晓撇过嘴,咯咯一笑:“哎呀呀,逍遥大叔,你不认识我啦?”闻声,萧子神恍然在脑海中灵光一现,颤声道:“你,你是绣……绣?”白小晓收拾好瓶瓶罐罐,命人端了出去,回头又笑:“逍遥大叔好记性呀!”
“绣绣,真的是你?”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成了凌云阁帮主了,对吧?”
“是,我还以为在那次的清帮中,你已经……”
于是絮絮叨叨地将前因后果统讲了一遍,萧子神听后感慨世事浮沉,又说起这次天宫以异族不能相恋的理由追杀他们,甚是无奈地望向毕荸,又极其怜爱地看着毕荸身边自顾着玩耍的孩子。
却见那孩子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时不时地用手不耐烦地抚过挡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搓着小肚兜,一颠一颠地跑过来,轻轻拽了拽白小晓的衣袖,说:“阿姨,你刚才使的那招好厉害哇,可不可以教我?”白小晓情不自禁捏捏他的小脸蛋:“等你再长大些就教你。”那孩子撇过小脸,嘟起嘴说:“你再碰我,我就告诉爹爹去。”闻言,白小晓和萧子神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不觉天色已暗,似乎过了立秋,天便黑的早了,白小晓谨慎地看了看窗外,郑重地说:“天宫已经开始向魔族动手了,上次对付地府失败后,怕是下个目标转移到盘丝了,毕荜首当其冲。”见萧子神黯然,顿了顿,在白小晓的印象中,萧子神从来没有这般不安无措过,他总是那样淡然,将所有事都置之身外,好象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笑看风云,只是如今……于是又道:“不如你们留下来帮我吧,怎么说凌云阁还在我掌握中,也比外面要安全的多。”
萧子神想想也别无他法,暗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只得答应重出江湖。
是日,萧子神任凌云阁左护法,毕荜出任长老。
剡飞雨拈着那一缕在盘丝岭外捡到的金发,寻思那个救走毕荸和萧子神的人会是谁。金发?飞砂走石?还有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这所有都指向她。剡飞雨腾地跳起,对白小晓起了疑心,急急赶往飞雪山庄。
飞雪山庄灯火通明,剡飞雪的书房却是大门紧闭,剡飞雨也不敲门,横直冲了进去,刚欲开口,却见白小晓正面含微笑地望着他,一怔,听剡飞雪道:“二弟,你太莽撞了。”于是低下头垂立在一旁回:“是。”又听他训斥说:“谁让你与盘丝冲突的,打草惊蛇,今天若不是小晓,又要坏我大事。”剡飞雨略含深意地瞥了一眼白小晓,好象在说果然是你。“现在毕荸和萧子神已入凌云,相当于在我们的控制中,所以以后盘丝的事你不必再管,我已交给小晓打理。”剡飞雨不甘却只得顺从地答:“是。”
出了门,剡飞雨斜眼看了看白小晓,小声道:“白小晓,我真是低估你了。”
几天之后,匡叶的登任大典如时举行,叶子世家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各帮帮主均自出席。剡飞雨携白小晓跨座骑避水金睛兽自空中降下,更是引来不少人的倾羡。此避水金睛兽周身泛着碧蓝的光华,纯滑的毛色不带丝毫杂质,能入水,能踏云,是千古不遇的神兽。此时正摇头摆尾地蹭着剡飞雨讨吃的,剡飞雨爱抚地拍拍它的头,扔出一个胡萝卜。白小晓随着剡飞雨移步,偶然间回头,瞥见一女子直愣愣地盯着避水金睛兽打量,这本不出奇,只是她那执着的眼神不由得不引起白小晓的注意。
匡叶亲自出迎,热情地拉过剡飞雨,一路入得大厅,剡飞雨一面与匡叶寒暄,一面不住地对着诸宾客的拱手施以还礼。白小晓看惯了这种喧哗的场面,看惯了这些所谓血统高贵的仙族人族作态的热情和称兄道弟,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小晓唯有含笑应酬,按剡飞雨的嘱咐优雅而大方地道福,以维持作为一帮之主的风度。
匡叶将剡飞雨迎至首座道了声请自便,就又去招呼其他宾客。剡飞雨端起茶盏慢饮,突然有人拍他的肩,回头,见一清秀而又俏丽的女子正直眼盯着他,发上饰着三根蓬松的羽毛,自然竖起,尤为特别的是她背上振展着一对翅膀,蝶翼翩翩,身后跟着一头小猪,和避水金睛兽泛着一样的光华,一样的毛色,看似属同一物类。白小晓站在剡飞雨的边上,闻声转过脸来,见她就是刚在门外看到的那个女子。只听她道:“喂,外面那只避水金睛兽是你的吗?”
很似无理的口气,剡飞雨见其还看似个孩子,并不计较,一颔首曰:“正是。”
“我要那只避水兽。”简洁而明快的词句,倒是把剡飞雨说得一愣,忙又恢复亲和的神态,哈哈一笑道:“姑娘说笑了。”
“哼,小气鬼。”一撇嘴,那女子转身离去,留得剡飞雨在原地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第一大帮帮主的登任大典自然气势非凡,更何况人选是大唐的首席,盛况直与上次天宫举行的比武大会相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匡叶意气飞扬地接过帮主印,傲视天下。剡飞雨目睹着这一切,略有不爽,匡叶是剡飞雪一手扶持起来的,如今一朝得意,似乎便把天宫剔出了眼线,无视剡飞雨的存在,只是一味地接受着群雄的祝贺。
白小晓借着剡飞雨在江湖上的地位,与各帮帮主打成了一片,大家对与天宫有关的所有事物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恭敬和小心翼翼,白小晓对此很感厌倦却是无奈,趁着空隙,偷绕过大厅,溜到后花园,望着无际的蓝天顿时轻松自在不少。
这一刹那,白小晓只觉得这样的感触似乎一直都尘封在记忆中,还有那个透净清亮的天空,那个明媚幸福的桃花林。离开你已经很久很久,久得让我看到你的名字只想什么叫恍如隔世。师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绣儿,你不会食言的,对吗?白小晓仰望着天空,在心里默念道,神情开始恍惚。
忽听有人在身后说:“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干净的天了。”白小晓倏地收回思绪,蓦然转过头,又是他!狂神殿帮主铭梓。为何他每次都出现的这么突然,好象无时无刻不在身边,然后总是这么适时地冒出来。他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剡飞雪的人,是剡飞雪派来调查我的吗?可是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总是这么莫名的平静和安宁。
铭梓并不知道白小晓在这一瞬间已转过许多念头,他只自顾自地看着天,自顾自地说话:“曾经也有过这么纯净的天,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白小晓又挂起应酬似的笑容,说:“铭帮主也是跑出来偷闲的吗?”
铭梓缓缓地转过脸,注视白小晓良久才开口道:“你的眼睛真像她,可惜你始终不是她,她从来都不会这样笑。”
白小晓一愣,忙尴尬地笑道:“铭帮主真会说笑。”
铭梓缓过神,恢复镇定睿智的眼神,正经地说:“白姑娘,不,白帮主,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
“是这样的,最近世道不景气,商人的货物越来越难出手,贵帮一直控制着长安和傲来国的两处特产,不知可否让出一半的长安特产,我们可以每个月向你们交纳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
“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白帮主可以慢慢考虑一下,确实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成交。”
“如此,感激不尽。”铭梓恭恭敬敬地向白小晓作了个揖。
白小晓笑着挥挥手说我这就通知左护法让他安排所有事项,说着随身拿出一张纸写上几句话,利索地叠成纸鹤的模样,并起中指食指转腕默念了一个咒,纸鹤便从掌心翩翩起飞。
铭梓目视着白小晓这一系列的动作,所有记忆涌现,按捺不住心跳以及狂喜的神情,颤声道:“你……你怎么用这……”白小晓并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急剧变化,慢慢解释说:“你说这纸鹤啊?我一直都用它来传递消息的吖,又快又听话,若是不小心落在了别人的手里就会自动化成灰烬。”说完天真而得意地一笑,转身离去。
那样自然而无掩饰的一笑,铭梓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那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最熟悉的容颜,他只是激动地在原地不住地重复:“是她!真的是她!”
第二天,白小晓正聚精会神地在书房修订帮规,听有帮众来报说门外有一年轻的姑娘送来一封信,白小晓习惯性地说了声知道了,便随手将信笺放在一边,不再多一句话。近些天来拿着各种各样推荐信想来投靠凌云阁的人越来越多,白小晓先前接见了几个却都是些吊儿郎当的登途浪子,此后索性也就懒得再理会了,不再寄希望于那些自己送上门的所谓的才能之士,想想招募高手还得自己亲自寻访才是。
白小晓凭着曾经任凌云阁香主时在东九郎身上学到的治帮之术,一门心思地思索该如何制定奖惩才能使帮派有效率地运作起来,不觉待到茶凉却依然不得其法,暗想帮派真是一门大学问,幸好现在还有逍遥大叔的帮忙,要不真要手忙脚乱了。抬起头命人换杯热茶,站起身活动下筋骨,顺手从边上拿起刚放下的信笺,抽出纸展开,却见那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东海龙宫尹绣”,大惊,自其重出江湖以来,除了萧子神和毕荸,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白小晓的真实身份,看来来者不善。
白小晓急急赶到大门外,唯见一女子俏立在一旁,扑扇着蝶翼状的翅膀,眸子里尽是纯真无邪,手中的水晶棒指着半丈外的一小猪嚷嚷:“笨笨,乖,再多跑几圈瘦身,看把你肥的。”那泛着湛蓝柔光的小猪却哼哧哼哧地跑到她脚边粘住不肯动弹。那猪……?白小晓觉得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好象是在昨天匡叶任叶子世家帮主的典礼上见过,又细看它主人正是向剡飞雨要避水金睛兽的姑娘。却见那女子一脸怒气,挥动手中的棒子一下打在小猪屁股上,狠狠道:“死猪,真不听话。”
白小晓着实不能将这样一个天真毫无城府的小姑娘与那个不速之客联系起来,但也抱着希望问道:“姑娘可是那个来送信的人?”
“就是我啊。”那女子微拢翅膀抬头痴痴地望着白小晓。
白小晓一怔,摆手做了个请状,说:“姑娘请随我进来。”只见她道了声:“恩。”半蹲下,张开纤细的双臂,眼睛里又尽现温柔说:“笨笨,来。”那只猪闻声便熟练地一跳,蹦入她的怀中。女子抱过小猪起身跟着白小晓向书房走去。
凌云阁的书房是白小晓的专用处理帮中事务之处,除了萧子神,一般人没有允许不可进出。书房中简洁无多摆设,白小晓只是将剡飞雨送的五宝随意地摆在架子上,当初为了接近剡飞雨才欲擒故纵顺口说要五宝来为难他,其实白小晓和江湖上很多人一样并不知道这五宝除了精美好看之外还有什么用处,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争相寻觅。
白小晓沏了杯茶放在那女子的手边,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洛落。”那女子无视白小晓,只一味地盯着架上五宝,端起茶盏饮一口说:“恩,雨前铁观音,香高韵长,醇厚甘鲜。”又抿了一小口问道:“江湖上传言的五宝,金刚石,定魂珠,夜光珠,龙鳞,避水珠?”
白小晓诧异:“正是,姑娘也识得此物?”
“可惜可惜,姐姐空有五宝,却不知其用,委屈了这宝贝在此蒙尘。”洛落摇头苦叹,拿出丝巾蘸了点茶水在自己的翅膀上轻轻擦拭,顿时室内弥漫起一股怡人的兰香。
“愿听姑娘赐教。”白小晓只觉得此女子周遭都透露着匪夷所思的神秘气息。
“姐姐可叫我洛落。物如其名,金刚石坚韧无比,遇石石碎,遇山山开,是难得的兵器材料;定魂珠能够寻找失散在人间的魂魄;夜光珠自然是能在夜间照明的了;龙磷是传说是上古龙神下颚的鳞片,是愤怒的象征,蕴涵着无穷的威力;避水珠,持者能入水行走如在陆地。世人皆知此用却不知集齐五宝者即可寻到偷偷怪换得稀世藏宝图一张,至于这偷偷怪,只听说有人在傲来国一带发现过他的行踪。”
白小晓恍然大悟,想不到这五宝隐藏了这等秘密,也难怪世人要争这宝贝,更想不到这姑娘看似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只是不知她此来有何目的,于是问道:“姑娘,哦不,洛落,请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洛落把视线从五宝转移到白小晓身上,怔怔地说:“我来帮你。”
“帮我?”
“是的。几年前天宫为统仙界挑起大唐与龙宫的仇怨,龙宫掌派东海龙王中毒身亡,龙宫几被灭门,此后龙宫第二大弟子龙弋在天宫的扶持下出任首席。东海龙宫门下尹绣为换得九转还魂丹救她卷入阴谋险些被害的师兄一夕,也就是狂神殿的左护法,嫁于化生寺前首席绛海,后一夕被除龙籍,不久绛海也莫名身死,其新婚妻子尹绣亦下落不明。”白小晓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如数家珍地流利地说出这些,见其顿了顿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几年之后,江湖突现一魔王寨的高手白小晓,善使鞭子与法术攻击,手段中却有龙宫法术技能的痕迹,鞭法中也隐藏了飘带的使法,且与尹绣一样喜用纸鹤传信。白小晓借比武大会接近剡飞雨,设计使得普陀前首席筱瑶死于其夫剡飞雨之手从而登上凌云阁帮主之位,并趁机挑拨剡飞雨与剡飞雪的关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剡飞雪与剡飞雨为其师傅师兄报仇。如此可见白小晓即是当年的尹绣。”
白小晓一个踉跄没拿稳茶杯掉落到地上摔裂,心中震颤,提防地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小猪好象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的女子,却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符合的心计,于是崩紧了每一根神经警惕地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洛落不理会白小晓的问话,依然我行我素地说道:“当今天下,天宫已占得大半,人仙二族皆为其马首是瞻,势力之大也唯剩下刚烈的魔族能与之抗衡,只是魔族向来散漫,互不相服,难于驾驭,但其各门之内却是上下有条,甚服他们各自首席的管制,所以要控制魔族必先收服各首席。另外,天宫势力的两大支持是大唐的匡叶和龙宫龙弋,龙弋有勇无谋不足为虑,匡叶这人却是野心勃勃,自其当上第一大帮叶子世家帮主之后,此心更是昭然,只是碍于自己羽翼未丰而不敢与天宫公开作对。因此可以好好利用他,援用天宫对付龙宫的离间之计,来个祸起萧墙。”
洛落滔滔不绝,一一道明形势,与白小晓心中所想的说得分毫不差,而且分析的更加透彻细致,白小晓听其处处为己着想似无恶意便稍稍打消疑虑,隐隐觉得此人若不为我所用必是个威胁。于是说道:“洛落姑娘真是本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当局者谜,旁观者清嘛。”洛落有条不紊地梳理着小猪的鬃毛。
“那么姑娘为何要来帮我呢?”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对手,剡飞雨。”
白小晓闻言,暗想莫不是剡飞雨也是她的仇人,却听她又坚定地说道:“我要他手上的那只避水金睛兽。”
竟是如此不可思议的理由。
几天之后,江湖兴起传言,普陀前首席筱瑶并非暴病身亡,而是因其夫剡飞雨始乱终弃,为讨公道却被其在一怒之下而误杀,可怜一缕香魂无辜归天。此事瞬间如一石激起波澜,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大家回想起来当时天宫的行为也似乎有瞒天过海之嫌,顿时觉得可疑。正当大家期待天宫对此说法给个解释之时,剡飞雨却依然花天酒地,不但不思悔过,更是变本加厉,日日流连于青楼歌坊,终于惹了众怒。
十月初八晚,剡飞雨像往常一样自醉梦楼里出来,迈着醉醺醺的步子,尤自哼着小曲,沉浸在温柔乡之中。途经一片树林,被一群容貌清丽的女子拦住。剡飞雨眯起眼来细瞧,众女子皆衣着淡雅朴素,犹如翩翩飘逸的仙女,有种出尘脱俗的气质,这种气质好象在哪里也看到过,一时想不起来。见对方走出一人,更是宛若芙渠,不禁心神荡漾,嬉笑道:“姑娘找在下有何贵干?”那女子顿显怒色,挥袖拈起片片树叶,直袭剡飞雨,切齿道:“剡飞雨,你怎么对得起我大师姐。”苍茫树!剡飞雨不加防备,被那树叶击中胸口,迫退几步,不想这小小叶子竟也能有如此势道,普陀的功夫也是不能小觑,剡飞雨忽然想起来那女子的气质在筱瑶身上也见过,那种修道人所独有的清心寡欲。
想起筱瑶,剡飞雨瞬间酒醒,来者不善,难道是为了近来江湖上的传言。剡飞雨忙欲解释说谣言不可信,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想离间天宫和普陀的关系,见那女子又唤出一记靛沧海,不及出声急思躲闪。恰此从斜旁伸出一藤条缠在剡飞雨的腰间,一使力带着剡飞雨飞将起来,靛沧海打空,裂碎了剡飞雨原先所站处的巨石。那普陀女子只听得一句“小小普陀也敢造次。”萦绕在耳边,眼睁睁地看着剡飞雨被人救走,恼恨错失了这次为筱瑶师姐报仇的绝好机会。
剡飞雨拉过藤条,盯住救他的白小晓的眼睛,凄凄地道:“小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不等白小晓答话,便沉沉地昏睡过去,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因为喝多了酒。
第二天在凌云阁内,商人自遥远的傲来国带回些特产普洱茶,白小晓一时性起,唤过萧子神和洛落一起品尝。抿一口,浑厚回甜,神清气爽,萧子神不绝赞道好茶。白小晓顺道说起昨天之事,为计划进展顺利而得意奋发,萧子神甚是不解,问道散播传言是为了借普陀之刀杀剡飞雨,既已达到目的又为何要救他。洛落蹲在地上一面拿水晶棒抵住小猪的鼻子将它强按住,给它灌普洱茶,哄道:“笨笨乖,快张嘴。”一面接过话茬,平和地说:“一为不失剡飞雪的信任,让他排除是我们放出风声的嫌疑;二为增加普陀与剡飞雨之间的怨恨,普陀杀不了剡飞雨必然把帐算到天宫的头上。别忘了剡飞雨只是剡飞雪的马前卒。”白小晓含笑点头,萧子神暗暗佩服高明,见有人来报厢房建设已完工,便道了声:“你们慢饮,我先去查看一下。”放下茶碗起身离去。
白小晓看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若是天下太平,没有这么多的仇杀,没有这么多的阴谋,三族和睦相处,十二大门派各安其事,萧子神与毕荸又该是一对怎样令人羡慕的美眷,逍遥大叔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不再逍遥了。又想起大师姐施雅如今还被冰封在人兽不至的北俱芦洲,姐夫夜冥承受着苦寒默默守护着师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规矩条例,要我们尝尽别离,可是,我们都本该幸福的呀。
白小晓收回思绪,饮了一口茶,轻轻地说:“洛落,你不知道,我恨天宫不止为了报仇。”洛落抬头,第一次用不解的神情看着白小晓,只听她缓缓而决绝地说道:“为了,自由。”
“自由?”洛落茫然地呢喃着这个词,一时松了按住小猪的手,那小猪趁着惯性,一鼻子栽进茶碗里,撞翻了茶水,洛落顿时怒起,杏眼冒火,咬牙道:“死猪,你去死吧。”一脚将小猪踹入边上的池塘。
与此同时,在狂神殿中,铭梓挥毫在白纸上写下“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勘剪”几个大字,盯着这几个字怔怔地发呆,低低地沉吟道:“绣儿,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帮剡飞雨?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铭梓……”那熟悉的铃铛般的清脆声音自门外传来,铭梓抬头,见羽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满脸的兴奋。“铭梓,哈,你知道吗?我们上个月经营长安特产,光获利就有八百多万呢!”见铭梓依然一脸的落寞,不现喜色,又瞥见摊在桌上的字,顿时黯然道:“你又在想她啦?”铭梓勉强展了展笑颜,说:“没。羽皎,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有线索吗?”
羽皎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心疼道:“还说没呢,眉头都快促到一块儿去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让我查那个白小晓的来历,说来也怪,竟然没有人知道她的背景,好似凭空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只知道她和剡飞雨一直走的很近,大家都认为他们之间有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但是在白小晓当上凌云阁帮主之后,又四处招揽贤能,尤其是拉拢魔族中人,并且逐步将剡飞雨原先留在凌云的暗哨以各种理由拔了去。确实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羽皎,你说她拉拢魔族?”
“是的。”
“我明白了!”铭梓一拍而起,兴奋地抓住羽皎的肩摇晃,眼睛中尽现灵动的神采,见羽皎疑惑地望着他也不答话,又说道:“羽皎,你赶紧把这四百万送去凌云阁。”羽皎更是不解:“不是说好交百分之三十的吗?怎么给这么多?”
“不必多说,你尽管去吧。”
羽皎微点了点头,她从来都不敢违了铭梓的意,连想都没想过,对于这个男人,她只是一味地顺从,曾经是这样,现在也是,这一个她一直用心爱着的男人,她知道自从她在傲来国的海滨救起他,那是上天又赐予她的机会,曾经的一夕,如今的铭梓。
铭梓看着羽皎离去的背影,还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一边边的重复:“白小晓即是绣儿,绣儿就是白小晓。绣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突然好象又想到了什么,神情刹那沮丧,沉寂下来,喃喃道:“可是,绣儿,我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我……”铭梓摊开双手,死死地盯着看了良久,“我已经不属于仙族了,异族不能相恋,不能……”
铭梓幽幽地回想起那个时候师妹尹绣初嫁,终为人妻,心潮低落,一心将自己埋没在无至无尽的帮务中想借此忘记一切,渐渐地打听出师傅东海龙王的死甚有蹊跷,于是开始深入调查。正当快有眉目之际,突然收到师门召唤,莫不又出了什么事,急急回门,却在大殿遭伏受擒,被龙弋以毒害师傅的名义剐去龙鳞,除了龙骨,逐出师门,几欲丧命。随波漂至傲来国的海边,幸被正办完事回师门交差的羽皎所救。羽皎日夜相守,又辗转找到妙衣圣手茉姑娘救助,用普陀的独门杨柳甘露使得脱胎换骨,终捡回条命,此后不再为仙。本想就此了了残生,却无意中听茉姑娘提起尹绣用己一世的幸福换得九转还魂丹方才救回自己的一条命,愧疚难当,又听说绛海突然丧命,其妻亦下落不明。于是便一面拜入大唐门下重炼修为,一面寻访尹绣的下落。
另说羽皎按铭梓的意思,将四百万银子运至凌云阁,临走时加了句我们帮主为感谢白帮主的仗义相助自愿将交由凌云阁的百分之三十利润提高到百分至五十,引得白小晓一阵疑惑,铭梓此人究竟是敌是友,正想叫来洛落问问他的背景,却见其双眼迷朦,脸上尤挂着两行清泪,忙问这是怎么了。
洛落吸着鼻子,索性拿手捂住眼睛大声地哭了出来:“我的笨笨不见了。”
“笨笨?你是说你的那头小猪?”虽然白小晓与她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但对她平日的所作所为仍然觉得匪夷所思,喜怒无常,尽管很多时候都是娴静如风抚柳,却是会在转眼间震怒雷霆,尤其是对她的宠物猪,时而宠溺有加,时而又拳脚相向。
“是啊,笨笨一定是怪我刚才把它踢到水里,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白小晓噗嗤一笑,觉得这词用在畜生身上真的生动可爱。忙欲命人出去找找,顺而安慰她几句,抬眼望见那只奇特的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笨笨猪正哼哧哼哧地拼命向这边跑来,高兴道:“你的笨笨不是在那嘛。”
洛落转身,抹干泪痕,睁眼看,那不是笨笨却又能是什么,瞬间雨过天晴,笑颜不可方物。那猪看到洛落,老远起跳,一头撞进洛落的怀中,簌簌发抖。洛落爱溺地捋着小猪的毛发,一面紧张地问:“笨笨你这是怎么了?”
白小晓顺着小猪的来路,一眼望去,看见有个人跟着追了进来,暗想此人是谁,怎地无人来禀报,我凌云阁岂是来去自如之地。待那人走的近了,一眼认出,那不正是地府的首席蚩茜嘛。
却见蚩茜两眼放光,目不旁视地盯着洛落手中的笨笨,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直呼道:“把猪给我。”笨笨抬首乍看到蚩茜的眼睛,一颤,忙又把头埋进了洛落的怀中,洛落一把把小猪捂住,撇过脸对着蚩茜吼道:“你……你敢吃它?”白小晓暗想怕是笨笨出门不慎,遇到了蚩茜这个食中高手。蚩茜这才把视线转移到洛落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打量了半天,最后盯住洛落的翅膀,说道:“你是蛾子精?”洛落恼怒,吼回去:“我是蝴蝶!”蚩茜不屑,舔舔唇又道:“明明是飞蛾,还标榜自己是蝴蝶。”洛落气的浑身颤抖,一转身,怒目回视,哼哼离去。
白小晓暗笑两人都是孩子脾气,还真是找到对手了,忙打圆场:“呃,蚩茜首席来此有何贵干?”蚩茜习惯性地擦擦嘴,看了白小晓一阵,才缓缓说道:“我认识你,你救过我。”白小晓迷惑。蚩茜从随身的兜兜里掏出一根无影神针在眼前晃了晃,白小晓恍然想起那次在国境帮其挡了金甲人暗器的事,谦虚一笑,说:“小小事情,不足挂齿。”蚩茜却哼了声,说:“我从来都不习惯欠人家的情。”又看了看洛落离去的方向,沉默半晌,道:“我要进凌云阁。”
白小晓大喜,如此加上毕荸,魔中四派便已具其二了。正想说些客套的场面话,将蚩茜笼络过来,又见前方有一人呼呼地跑过来,冲着蚩茜招手道:“娘子,等等我。”定睛一看,那不正是龙飘逸?他们怎么……
龙飘逸跑到蚩茜边上,喘着粗气,说:“娘子,你……你怎么跑这么快?”白小晓不解,问道:“你们?你们成亲了?”龙飘逸这才看到白小晓,欣喜不禁:“姑娘,是你!茜茜说是你救了我们,如此我就要两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啦!”见白小晓微笑着摆摆手,又幸福地看了眼蚩茜,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国境差点丧命,是茜茜救我回去,天天照顾我,等我伤好之后,我知道我的生命里已经不能没有她了。”蚩茜拿眼斜睨了他一眼,扔下句:“废话怎么这么多。”说完就找那小猪去了。
白小晓玩笑道:“原来是日久生情呐,哈,恭喜恭喜啦。”龙飘逸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羞涩地挠挠头。白小晓又道:“蚩茜已经决定留在凌云了,不知你……”未说完,龙飘逸一拍掌,雀跃道:“甚好甚好,我正好可以报答你的救命大恩。”
次日,有人持狮驮岭首席昭郗拜帖约白小晓一会,白小晓正自诧异揣测不知所为何事,便见一巨牛模样的魔王大步而来,隐有力拔山兮气盖世之势,怒震乾坤,豪气纵云,暗想他应该就是昭郗了,忙起身相迎。礼数过后,昭郗便开门见山地说要进凌云阁,白小晓不觉一呆,半天反应不过来,那老牛径自说道是他最好的兄弟约他来此大干一番事业的,还说当今茫茫江湖却只剩凌云阁是唯一的容身之处,他观察了几天见盘丝地府皆已相从,是到了该魔族团结的时候了。
白小晓不想竟有贵人暗中相助,欣欣然问:“敢问你的好兄弟是哪位?”
那昭郗也不避忌,直言道:“铭梓。”
铭梓啊铭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
不久,白小晓按洛落的嘱咐分析天下局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以三派尽归凌云为由,说服魔王寨首席血郢亦编入旗下。
自此,凌云阁始具规模,白小晓任帮主,萧子神和洛落任左右护法,一为后勤,一为谋士,魔族四门派首席各任四大长老。
短短几日,凌云阁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十月二十,凌云阁与狂神殿结为帮派同盟,眈眈然而虎视天下。天宫剡飞雪亦隐隐觉得白小晓是个人物。
虚步玲珑蹑星空,
起舞琼楼,
手抚七弦桐,
身寄凌云豪情纵,
与天相争宠。
方到十一月中旬,气温便陡然将了下来,既是是四季如春的长安城也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但是城中的热闹却仍不见减得半分,小贩们依然是早起晚归出门做着各种营生,为了生存,即便是冰天雪地亦或是酷暑难当也无法将人们的活动停止下来。白小晓时常想,也许他们都不曾知道自己一直在幸福之中,有些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幸福,平凡的幸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只为衣食而筹谋,如果每个人都少那么点追逐,这天下又该太平多少。
瑞雪兆丰年啊,看来来年定会有个好年景。白小晓望了望窗外的雪树银花,哈口气,搓搓手,拨弄着炉上的炭火。暖气融融,倦意阵阵袭来,白小晓不由得犯困,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自从接管凌云阁以来,一直到昨天收获消息说是由毕荸带领的队伍已经收服了江湖最后的一个散帮,至此江湖三十六帮,除叶子世家和龙弋掌握的龙城所控制的联盟帮派外,皆已尽归凌云阁管辖。今早萧子神又来报说已得到了长寿村特产的专营权,如今的凌云强盛尤胜过往任何一个时期,与叶子世家、龙城三分天下,虽表面上为天宫势力,实则由白小晓一手掌握。
白小晓嘴角含笑,仿佛已经看见了即将完成心愿的不久的将来。“白姑娘。”一声叱呼从门外传来,白小晓倏地从梦中惊醒,手上握着的一卷《孙子兵法》不觉掉落在地,远远望见龙飘逸匆匆忙忙地向书房走来,于是深吸一口气,驱散了些许睡意。龙飘逸一直喊白小晓为“白姑娘”,不像其他人那样喊她“帮主”或是像萧子神那样喊“小晓”,总是若有若无地保持着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朋友关系,他认为对于救命恩人总是不能太疏远的,却又不能太过亲密。所以白小晓始终觉得,如果做朋友,那么再也不会有比龙飘逸更真诚的了。
龙飘逸不待白小晓应允,便一脚踏入书房,急急地将一张烫金帖子递了过去。白小晓打开一看,是匡叶借叶子世家第一大帮的名义邀请凌云阁白帮主赴宴,说是为了替凌云阁庆祝收服了飘渺阁。白小晓不禁冷笑,好拙劣的借口,却又是好快的消息,昨天才收到毕荸的报告,今天叶子世家就知道了。白小晓正想让龙飘逸把洛落和萧子神叫来,抬头却看见龙飘逸正不住地打量架上的五宝,怔怔地看着出奇,于是微笑道:“你也认得这五宝吗?”不想这龙飘逸竟是脱口而出:“集齐五宝者,可向偷偷怪换得绝世藏宝图一张。”白小晓诧异,这等秘密除了洛落和自己外怎地还有人知道,不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龙飘逸没有注意白小晓不善的语气,仍然欣喜道:“白姑娘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秘密。”
“你们家?”白小晓更加奇怪。
“是的,我们家自祖上开始便是打造世家,只是到了我爷爷这一辈,因一心寻找五宝而生疏了技能,所以大家都已经不记得曾经的许多神兵利器都是出自我们龙氏一族。”
“这跟五宝有什么关系?”
“世人只知五宝的表面功能,却不知道齐集五宝的意义。我们家一直流传着这个秘密,所以我爷爷相信用五宝换得的藏宝图必与提升打造技能有关,于是他认为一定要先找到五宝打造出极品武器才能重振我们龙家。”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秘密告诉我?”白小晓很是不安,惭愧的不安,好象抢了别人的东西。
“呵,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呐。”白小晓总是被龙飘逸这种让人一览无余的真诚所感动。
“既然如此,那这五宝就送你好了。”
“不……这怎么好。”
“不要多说了,这东西在我这儿也只有蒙尘的份,你更懂得它的用处,更值得拥有它。就当是我补送你和蚩茜成亲的贺礼吧。”白小晓说着收买人心的惯话,从架子上取下五宝递给龙飘逸,心里不住地为上次盗拿了他的比武大会邀请帖而道歉。
龙飘逸见白小晓如此说便不好意思再推辞,道了声谢谢,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洛落抱着小猪和萧子神敲门入,看着他们俩,白小晓总觉得有些奇怪,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蚩茜哪去了?”原来自蚩茜进帮以来,从不离开洛落左右,一直前前后后“蛾子蛾子”地叫,妄想洛落会一时大意而把笨笨让给她,现在见了洛落却不见蚩茜,白小晓竟是突然觉得不习惯了。却见洛落一撇嘴哼了声,道:“在睡觉呢。”
“啊,她还没起来?”白小晓不由地看了看窗外西落的太阳。
“这种冬眠型的人物睡着了最好,省得半步不离地在我眼前晃悠,惹人眼烦。”
萧子神呵呵一笑,轻摇扇子,这俩女孩儿还真是冤家对头,搭上了眼,突然瞥见桌上的帖子,忙问:“小晓叫我们来可为了这帖子?”
白小晓一下子从洛落和蚩茜的玩笑中清醒过来,正经道:“恩,你们先看一下。”
萧子神接过请贴,翻开细看,洛落拢了拢笨笨额上的一撮毛,平静道:“鸿门宴吧。”萧子神点了点头,洛落继续说道:“匡叶看到凌云阁的壮大威胁了叶子世家的地位,怕是不安了,大家都以为凌云阁是天宫的势力,匡叶对剡飞雪他们早有异心,所以如果他想公然对抗天宫的话必先铲除凌云阁。但是现在还不是与叶子世家为敌的时候,因此我们必须让匡叶知道我们与剡飞雪他们之间的界线。”
“正是。”萧子神接着说道,“匡叶如果有什么条件的话就尽量满足他,小晓,晚上我陪你走一趟吧。”
“不必了,你走了,这儿由谁来坐镇?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呢。我让蚩茜陪我去吧,她不最喜欢吃了嘛。”白小晓狡黠地笑了笑。
叶子世家的庄园坐落在长安城一角,转过几个弯就已听不到小贩的吆喝喧哗声了,听说其门禁森严,向来规定方圆几里都不许有闲杂人等走动。白小晓带着蚩茜一路行来,只觉得自己已不由地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所感染,略带紧张地加快了步伐,却发现蚩茜依然是一脸的无畏,东张西望地找新鲜事。暗想所谓真人不露相大概就是指此吧。
远远望见叶子世家堂皇而气派的门面,匡叶接到禀报早已恭候在门前,像曾经迎接剡飞雨一样地迎接白小晓,谦逊而热情,自然也少不了假装的优雅。白小晓对这一江湖虚礼客套更是体会其中精髓,于是保持起一贯的微笑,既有纤纤女子的娇媚却又不失一帮之主的大方,翩翩随其入得席间。一路暗地观察周围环境,却见走过之处侍卫莫不整装持械,严肃以待。
酒过三巡,白小晓一直注意着匡叶的一举一动,怕自己一不小心,对答不甚便会让匡叶起了杀心。然而却见其只是一再称赞巾帼不让须眉,短短时间就不仅使得凌云阁稳立于江湖,更是直窥天下第一大帮的位子。白小晓暗笑老狐狸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于是置满酒杯,嫣然一笑,敬匡叶道:“匡帮主抬举了,小小凌云怎敢自比第一帮。匡帮主入主叶子世家以来,赏罚分明,领导有方,叶子世家在匡帮主的带领下,强盛更胜以往啊。小晓敬佩都来不及又怎会不自量力。凌云阁若有匡帮主这样的贤主才更有前途呢。”既将匡叶恭维了一番,又表明了愿追随叶子世家的立场,不动声色地就把匡叶的疑虑化解于三言两语之中。
匡叶不禁有些飘飘然,哈哈一笑,说道小晓姑娘真俊杰,识时务。白小晓暗自得意,匡叶已经不由地把称呼从“白帮主”改为“小晓姑娘”,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凡人,吃得歌功颂德的这一套。满饮一杯,又听其说道:“听说凌云阁已将长寿村的特产收入囊中,如此,凌云阁便独占了长安、傲来国、长寿村三处……”未等匡叶说完,白小晓便忙打断他的话,说:“瞧我这记性,我今天此来一为谢匡帮主对凌云的关心和照顾,二就是为这特产而来。”
“哦?小晓姑娘请说。”
“若不是叶子世家的庇佑,凌云阁哪能这么容易就得到这么多的特产,所以我们帮下都希望我借今天之行奉上一处特产,以表达我们对匡帮主的感激之情。”白小晓拱手,一副极其虔诚的样子。
“不敢不敢,这事……飞雨兄可否同意?”
“匡帮主过虑了,凌云阁一向由我做主。”白小晓嘴角微微上翘,不屑地堵住了匡叶的话头。暗想我怎么听不出你这话里藏刀,为今之计就是要打消你一心以为凌云阁为天宫羽翼的念头。
“如此,那就多谢了。在下敬小晓姑娘”匡叶听白小晓这样说,高兴得连饮三杯。
白小晓见匡叶对凌云阁的印象已改观的差不多了,又看天气将晚,于是起身告辞,匡叶也不挽留,一路将其送至门口,临行还拍了拍白小晓,说道:“凌云阁还得靠小晓姑娘支撑。”
待白小晓走远了,随匡叶出来的一贴身随从甚是不解道:“帮主为何放过她?”
“哼,你没看见她荒山野狼般的眼神吗?白小晓必不甘心屈居于剡飞雪之下,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冲破天宫的势力,取而代之。到时我们再来个渔翁得利,嘿嘿……”
“如此帮主更该提防她才是。”
“可是她终究不过只是个女子,如何翻得出我的五指山。看她身边的那个手下,在席上一心只顾着吃,毫无戒心,又能成多大的气候。”
“帮主不怕她使得韬光养晦之计。”
“哼,韬光养晦?只怕她现在已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龙弋眼看着白小晓威胁到他的势力,早已按奈不住。我们就等着坐山观虎斗吧。”
“帮主高明。”
是时,大雪已止,沉云密布,一阵寒风吹过,打在脸上生生地疼,白小晓缩了缩脖子,抱紧胳膊,这种空慌的感觉仿佛曾经也有过,她恍然想起那次独自一人在北俱芦洲游逛,那时歇斯底里的绝望即使现在记起来心里也依然会隐隐作痛。可是现在,现在如此地全然不同于往日,一大把的朋友,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为何还是会觉得这样的孤单和寂寞。白小晓看着茫茫夜色,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预感,于是握了握蚩茜的手,一路赶回帮。
蚩茜尤自嘟囔着叶子世家不够阔绰,原以为会有什么珍馐百味,结果也不过是些平常菜肴,这么大的帮出手却任是这般小气,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睡觉。白小晓暗笑,现在骂骂咧咧的,刚才却也没见你吃的少了。正想讽她几句,忽地望见不远处喧闹混乱,打斗声,呼风唤雨的法术声四起,心道不妙,凌云阁出事了!
唤出游龙惊鸿,一招飞砂走石出手,将混战中的两方分开两边。蚩茜也拔出贵霜之牙,神情严肃与方才判若两人,捏起指扣,幽明鬼眼闪烁,瞬间于夜幕中将不速之客看得一清二楚。是龙弋,白小晓怒起,若不是看在曾经同门的份上又怎会留你到今日,我还未曾动你,你倒先打起了我的主意,好一个奸佞小人。于是发出帮派急号,招各帮众回帮,又唤得三昧真火,袭取偷袭者。
龙弋正一心指挥手下横扫凌云阁,想趁着其空虚,帮中无人,先端了眼中这个威胁自己利益的祸患,却乍眼看到白小晓舞动游龙惊鸿唤出的三昧真火直直地向自己飞来,不敢接招,腾身起跃避过,心中暗骂匡叶真不够意思,说好了调虎离山,却这么早就放她回来了。又一想再拖下去只怕是对自己不利,于是一挥手,打出个暗号,连同手下齐齐使得水遁撤回。
白小晓望着龙弋等人消失尤在原地留下的一串水珠,颓然地垂下鞭子,麻木地看着手下帮众包扎的包扎,疗伤的疗伤,脑中一片空白。听有人轻唤得几声“白帮主”,才缓缓地转过神来,看见铭梓正在自己眼前来回地摆动着手,问着:“白帮主,你没事吧?”见其不答话,又说道:“我们接到消息说今夜有人会偷袭贵帮,就马上赶来,到的时候就见已经开打了。”依然不见答话,铭梓看了看周围,关切地问道:“小晓,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白小晓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事,铭帮主费心了,下面的事我自会处理,多谢铭帮主出手相助。”
“客气,兄弟帮有难,相助本是份内之事。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铭梓一抱拳,便转身带着手下离去。
出了门,羽皎匆匆赶上铭梓,小心翼翼地拉拉他的袖子问道:“既然这么在乎她,为何不与她相认呢?”
铭梓转过脸,对着羽皎呆看了半晌,吓得羽皎赶紧闭了嘴,却听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极其痛心却又无奈地说道:“如今我为人,她为仙,异族如何能……,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羽皎闻言甚是高兴,一把抱过铭梓的胳膊,凑过脸,亲昵地说道:“那我跟你算是同族的吧?”
铭梓不语,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绣儿,我只求能一直在你身边,远远地看着你,师兄不会食言,一定陪伴你到老。
羽皎见其不作声,以为他默认,一时兴起,装作不经意地在铭梓的脸上亲了下,温柔地说:“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的。你照顾她,爱护她,帮助她,我也会照顾你,爱护你,帮助你的。”
铭梓微微一怔,看着羽皎小鸟依人般的娇羞,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不禁沉默。
笑看风云淡成烟,却斩不断思念。想要与你天涯都走遍,怎奈天河横拦双飞燕。绣儿,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吗?
且说白小晓在帮里看着满目的狼籍,看着毕荸扶着萧子神打眼前走过,看着萧子神伤口上的血一滴滴地顺着手臂滑下来,白小晓顿时自责不已,都是自己的错,太过骄傲,骄傲得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忽视了江湖凶险,忽视了人心本恶。
白小晓扶过萧子神一边,忙问伤的如何,却见他潇洒地一挥手,反倒给了个安慰式的微笑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白小晓还是不安心,萧子神被她那内疚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想着得赶紧转移话题,突然一拍脑袋,指着旁边的一间厢房,忙道:“看我,差点忘了我们宝儿的救命恩人了。”宝儿正是萧子神与毕荸的儿子。
“救命恩人?”白小晓不解。
毕荸接过话说道:“是,刚才在混战中,我一时顾不上宝儿,把他藏在床底下,谁知他不听话,竟跑了出来,多亏了一女侠帮他挡了一招,要不然,要不然……”想起刚才那凶险的情形,毕荸不由得后怕,未说完眼泪便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萧子神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伸过手抹去了她挂在脸上的泪珠儿,责备道:“瞧你,宝儿这不是好好的嘛,倒是那姑娘,看来伤得不清。”毕荸忙收了收声,擦干眼泪,说道:“正是,我们去看看那姑娘吧。”
白小晓听了他们的一言一搭,也大致明白了始末,正想看看这好心者到底是谁,又看到萧子神的手臂还在不住地流血,于是严肃地命令道:“你们都不许去,先包扎好伤口要紧,我去看她就行了。”萧子神听她不容抗拒的语气,只得点了点头,随毕荸走向一边。
白小晓掀起门帘,见帮里的一位大夫已经在为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把脉,于是轻声问道:“这位姑娘伤势如何?”那大夫闻声转过头来看是帮主,忙起身施了个礼,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天宫弟子本就灵低,中的又是龙宫最厉害的法术龙腾,且施法者本身修为极高,只怕是……”大夫顿了顿,惭愧地说道:“请恕在下才疏学浅。”
“真的没法子可救了吗?”白小晓一阵难过,可惜了这大好的姑娘,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她既救得宝儿,自然也算得上是凌云阁的恩人了。
那大夫一沉吟,想了想,犹豫良久才说道:“估计现在也只有江湖上传说的妙衣圣手茉姑娘才能救得。只是她……一直都隐避于世,怕是没人能找到她。”
“茉姑娘?”白小晓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慢慢走近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那姑娘的脸,这一看却使得她不由地惊呼出声:“凌儿?!”不及细想,忙交代大夫好好照顾,说完便扯出一张飞行符瞬间移身找寻茉姑娘去了。
约过半拄香的时间,茉姑娘自凌儿的厢房中款款地走出来,见白小晓正在门口等待,背对着光亮,一个人抱着胳膊站在阴暗一角,于是上前,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唤了声:“绣绣。”白小晓缓缓地转过脸来,问道:“她没事了吧?”茉姑娘点点头,白小晓勉强展开一个笑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茉茉。”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曾经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所动的茉姑娘也忍不住地心疼,伸手抚过白小晓耷拉在眉角的一丝发梢,轻轻地将其捋到耳朵后面,说道:“绣绣,若不是你来找我,我至今还不知道在这段日子里竟发现了这么多的变故,你要多保重啊。”白小晓也不接话,只是说:“茉茉,我送你回去吧。”茉姑娘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茉姑娘居住在傲来国海边上的小渔村,那里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茉姑娘喜欢这儿不为别的只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把她当做普通人一样看待,这种与世无争的感觉不仅是茉姑娘也是白小晓所一直向往的。临近小屋,推门入的一刹那,茉姑娘终于打破沉默,说道:“绣绣,一夕他没死。”
“你说什么?”白小晓猛地一抬头,紧紧盯住茉姑娘的眼睛。
“一夕他没死,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人了。”说完转身进门。
他没死?他没死。他真的没死。白小晓喜极,狂奔到附近的小酒家连饮上几杯,举杯敬天道:“老天,你对我还不错啊!”又灌下一杯,哈哈大笑,不住地念叨着他没死。忽而又热泪滚滚涌落,报仇?呵,师兄没有死,我还报什么仇,我做这么多究竟为了什么?什么意义都没有,都没有……好似突然失去了生命的寄托,是心力交瘁的恍惚,白小晓撑不住瘫趴在桌子上,只是一味地说着胡话:“师兄,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师兄,你到底在哪里?”
旁边有人看着白小晓一会哭一会笑,觉得甚是奇怪,于是上前问候道:“姑娘,你没事吧?”
白小晓懒懒地抬眼看到一俊俏洒脱貌似江湖侠客的男子正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摆摆手道:“勿要多言,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我只想有个人能痛痛快快地陪我喝酒。”
那男子道:“好,只要姑娘不讨厌我,自当奉陪。”说完自拿过酒壶,一饮而尽。白小晓看其爽快,抿嘴一笑,也端起酒碗一碗接一碗地狂饮。
当我凝望,当我落泪,不是怨恨,不是憔悴。
第二天天明,那男子昏昏沉沉地醒来,头痛欲裂,发现自己正躺在酒家的客房中,询问了小二才知道,昨晚自己喝得烂醉如泥,那姑娘为自己定下一间客房便走了。深深懊悔没问得那女子的名字,又不由得想起她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若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好一绝代佳人。
白小晓回到凌云阁,洗了把脸,听有人来报说那个受伤的姑娘已经醒了,于是匆匆赶至厢房,高兴得一把抓住凌儿的手,说道:“凌儿,你觉得怎么样?”
凌儿疑惑地望着白小晓,惊讶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小晓命退了属下,眉开道:“我是绣绣啊,你不记得啦?”于是又从那天在醉梦楼门口分别后一口气讲到在龙弋偷袭凌云阁的时候重遇。凌儿听完也是一阵兴奋,直呼真是巧极了,又说了想再加入凌云阁的意思,白小晓一口答应。
几日之后,凌云阁在白小晓和萧子神的带领下,重建规模,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这一天白小晓召见萧子神与洛落商讨相关事宜,洛落直言道:“你真的要收留那个叫凌儿的?”
“有何不妥吗?”
“她是天宫的。”洛落提醒道。
“她是我以前的好姐妹,我跟她相处有段日子,她什么样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了。”
“可是,你不觉得她出现的太过突然了吗?”洛落坚持。
萧子神因为凌儿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所以不便说话,只是沉默,细听着两人的争论。
“不必多说,我相信她。”白小晓不耐烦地摆摆手,又说道,“我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龙城的事。是时候灭灭龙弋的气焰了。”
自洛落进帮以来,白小晓对她的意见一向都不曾有过怀疑,这是第一次被否决,心里有些不爽,于是闭口不说话。却听萧子神说道:“小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叶子世家虎视眈眈,就看着我们与龙城起冲突,他们好坐收渔利,只怕龙弋的此次行动正是受了匡叶的怂恿。现在凌云、龙城、叶子世家鼎立于世,正是因为谁先打破这种局面谁就失去了主动,因此才有这僵持的状况。小晓,时机未到啊。”
洛落忍不住哼出声,说道:“别忘了还有剡飞雪,凭他的心计,如果我们有什么大举动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到时候可要腹背受敌了。”
白小晓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这样放过龙弋?说不定人家正在暗地里笑我凌云无人。”
“小晓,不可受挑拨啊。”
白小晓正当犹豫,突然想到师傅东海龙王被毒害残死的样子,一狠心,咬牙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一仗必不可免。”萧子神无奈地叹口气。
这时,守卫来报,说有人在门口递上申请要入帮,白小晓习惯地一招手说将他带到朱雀堂等候。又吩咐萧子神道:“昭郗,血郢虽是我帮中人,却身系两职,不能时刻在帮,其他帮众又都分散在各处,这次若不是铭梓的相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逍遥大叔,你制个议程,安排他们轮流回帮巡视,要保证不能再出现帮中空虚的情况。”
萧子神诺诺地应了声“是”。
白小晓赶到朱雀堂,发现已有人等候在那,那人正不无好奇地研究着堂中的摆设,听到响声,回头看见白小晓,于是正正经经地作了个揖,道:“在下崇飞。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白小晓搜索记忆,似对来人并没有印象,疑惑地问道:“我们有见过面吗?”
那人提醒道:“呃……那天姑娘好象醉了,在傲来国的酒家。”
白小晓方才恍然大悟似的,惊讶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又不禁打量他半天,说:“你想入凌云?”
“正是。”
“哼,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我们凌云的,尤其是那些光会吃饭不干事的庸才。”白小晓冷笑道。
崇飞并不在意白小晓的讽刺,笑微微地掏出一个金色牌,恭恭敬敬地递给白小晓。白小晓不屑地接过,瞟了眼,却是看到上隽刻着:“化生寺首席大弟子”。
对于这块金牌,白小晓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它以前一直垂吊在绛海的腰上,绛海视其如宝,从不离身,也不许任何人触碰。在白小晓重入江湖之时,曾打听过各个门派的底细,也听说自绛海死后,化生寺便新选首席,原以为按修为高低会和龙宫一样由第二大弟子接任,不想半路杀出个无名小辈,一路过关斩将,轻松地就把首席之位探为囊中之物。
江湖传言,化生寺的新任首席正是东篱山庄的二庄主,该山庄由三个金兰兄弟所创。既名为“东篱”,显然取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想来建庄之人本是无心名利,与世无争的闲散之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东篱山庄大庄主侗天早已成家,与其妻夏恬并称“世外双侠”,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二庄主崇飞最是桀骜不羁,入得化生门下却不屑佛门清规,玩乐于世间,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若不是这次一举争得首席,只怕几乎还没人知道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三庄主阿蜚却是理财能手,不为名只为银子,一心探索赚钱的方法。老早看中五庄观的人参果,认为奇货可居,便入得五庄观门下,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如今已积攒下一笔不小的财富。
白小晓仔细打量眼前这人,头上随意地系着一根发带,身上随意地着一短衫,随意的姿态,随意的眼神,正随意地盯着白小晓看,周身都透着一股散漫之气,嘴角还挂着邪笑。白小晓不由地想他此来凌云的目的,莫非化生寺也有兴趣来掺和这乱世之争,于是说道:“我们帮也决不收心术不明之辈。”
崇飞潇洒地一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白帮主也可认为我是为你而来。”
白小晓斜睨了他一眼,对着门外的小厮唤道:“晋元,告诉萧护法,让他为这位公子安排个住处。”
观察了崇飞几天,白小晓发现他除了偶尔油嘴滑舌之外却也安分守己。那一日,白小晓收到派去调查一夕下落的属下的回报,说只查出一夕重伤为茉姑娘所救,用得脱胎换骨之法再世为人,后被一人族女子接走。那属下根据白小晓所告知的位子寻到茉姑娘的住处,却发现茉姑娘只留下一封书笺给白小晓说是云游四方去了,上列有关一夕的事情也跟那属下查出的差不多。白小晓不禁叹道:“知我者,唯她也。”茉姑娘早知道白小晓一定不会放弃查找一夕的下落,因此事先便将所知情的一一写明了。白小晓不由得从身上掏出那块一夕题了诗的绢帕,遐想凝思。
突听背后传来一声:“他?他是谁?”白小晓猛的一回头,发现崇飞提着酒壶已站在眼前,好厉害的身手,这样靠近,却令人毫无察觉,暗想:若其不为我一方,必是个危险人物。崇飞见白小晓不答话,拎起酒壶,灌下一口,又问道:“一夕是谁?是你喜欢的人吗?”白小晓恼怒,呵道:“你偷听我们的谈话?”崇飞也不答话,一把抢过白小晓拽在手里的绢帕,粗看了眼,冷笑道:“呵,好深情的诗。”然后又放回白小晓手上,边饮酒边念着:“快意恩仇事,把酒踏歌行……”晃悠着离去。
白小晓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奇怪这疯疯癫癫的人怎么会成了化生的首席,又听他在远处咿咿呀呀地唱着:“花飞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随缘……”恰似有意却又无意的开解。
十二月初,白小晓率凌云阁上下一举扫灭龙城,大战中龙弋临阵脱逃,白小晓一路追至龙宫,又派人截了他的去路。龙弋见白小晓杀意已决,却仍垂死挣扎道:“小晓,哦不,白帮主,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道歉,我补偿,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们可是一条战线上的啊。”白小晓看着他不住地作揖,越发厌恶他那丑恶的嘴脸,冷笑道:“哼,谁跟你这贪生怕死之徒一条战线。你毒害师傅的时候可想到会有今天!”
“师傅?你……?”
“你还记得曾经的小师妹尹绣吗?“
“难道你是……哎呀,尹绣小师妹,我冤枉啊。”龙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是我亲耳听到你跟剡飞雨的谈话,还能有假。我今天就要为师傅和死去的同门报仇!”话音未落,白小晓抛开龙游惊鸿,唤出在与绛海婚礼上一夕所送的流云飘带,绕臂缠身,翻转手腕,念起龙宫法咒,唤出蛟龙出海,一记龙腾,直飞向龙弋。龙弋自坐上首席之后为求名利,早已疏了技艺,又伤重在身,未留下只字片语便毫无抵抗地死在了白小晓的手下。
凌云阁一日灭龙城,震惊三界。就是剡飞雪也不得不对这女子刮目相看。
是日晚,月明星稀。白小晓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热了一壶子酒送到崇飞房中感谢他在龙城之战中的帮助。崇飞很是高兴,拉起白小晓非要到院里赏月对酌。白小晓拧不过他,只得答应陪他到外面吹寒风。
崇飞像似兴致很高,自斟上一杯,对月又是吟唱又是自白地说:“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哈哈,李白,我可比你幸福多了,至少有美人相伴。”白小晓一把夺过他的杯子,佯装嗔怒道:“你再不正经,我就把这酒菜都倒了。”
“别别,倒了岂不可惜。”崇飞一把抓过白小晓的手腕,控制着让她把手上的酒杯送到自己的嘴边,一嘬饮尽,尤自享受地叹道:“好香啊,好香的酒,好香的人。”再一看白小晓的神情不对,像是真怒了,忙打住,道:“我不说了。”
白小晓这才平和脸色,打着官腔道:“这次若不是你的相助,我们决不会这么容易就灭了龙城,更可喜的是我帮没有人员伤亡。所以这杯酒我代表全帮上下敬你。”说完,端起杯子,先干为敬。
崇飞啧啧赞道:“帮主真是好酒量啊,豪气干云。怎么也不像我那天在傲来国见到的弱质女流模样。”
白小晓拿眼瞟了他一眼,讽刺道:“也不知道那天是谁醉得不醒人事,还要别人来收拾。”崇飞刷地红了脸,无奈地耸耸肩,说:“那天可是我第一次喝醉,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为免白小晓继续拿他的丑事做话柄,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我帮了你大忙,你不会拿这桌菜就打发我了吧?”
“那你想怎么样?”
“答应我一个条件。”崇飞邪邪地笑着说。
“先说来听听。”白小晓时刻防备,唯恐着了他的道。
“让我……让我天天为你画眉。”崇飞嘻笑地盯着白小晓看。
“……”白小晓没想到会是这么胡闹的条件,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久久才憋出一句:“不行。”
崇飞认真地看着白小晓的眼睛,顿时一该平日的不正经,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想亲亲你的眼睛。”不等白小晓说话,又紧接着说,“你的眼睛很像我母亲。你和她一样,外表上一直给人那么坚强刚毅的感觉,但是在眼睛里却总是透露着温柔似水。我娘就是因为太争强好胜,有一天和我爹斗嘴一时想不开而离家出走,十年来宁可忍受孤独也不愿意原谅我爹。直到我十四岁那年,我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炼制九转还魂丹的秘方,但尚缺一味叫作孔雀红的药,爹知道后便深入凤巢,结果失足掉下悬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拽着鲜艳无比的孔雀红。那一刻,我娘才醒悟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能与一个爱自己的人相守在一起更珍贵的事了。然后娘就用你现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说:‘飞儿,要珍惜你能拥有的。’说完便拔出爹的剑自刎在爹的身旁……”
白小晓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不忍打断他的回忆,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很容易被他触动,虽然他平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在关键处也总是像火眼金睛似的一眼就能看穿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可以伪装得起来。崇飞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在浮想联翩,又听他道:“小晓,闭上眼睛。”这话竟似有魔力一般,白小晓不由地照做,慢慢地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皮上微微一暖,脸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白小晓睁开眼睛,看见崇飞得意洋洋的嘴脸,又恢复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听他嚣张地说道:“哈,亲到了。感动吧,你们女人就是太单纯,随便编点故事就当真的似的,就差没掉眼泪了。”
白小晓怒起,一拍桌子,扔下句:“崇飞,你给我记着。”扭头便走。可是她何尝不知道刚才他回忆时,那种刻骨铭心的表情又怎么能说装就装得出来的呢。
第二天一早,白小晓正在查看商人跑墒的情况,却见萧子神神情紧张地匆匆走来,坐立不安地说道:“小晓,刚才剡飞雪那里差人过来传话,要你去天宫一趟。”白小晓不由地沉思,暗想,以往要议事都是在飞雪山庄,怎地今天换到天宫了?何况剡飞雪一向很少理会白小晓的行动,关于凌云阁的事平日也是由白小晓主动去向他汇报,剡飞雪从不会差人过来。越想越觉得不妙,于是问道:“逍遥大叔,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只听他惶惶地道:“小晓,来者不善啊。你不能去。”白小晓释然一笑,说:“是祸躲不过。怕是剡飞雪已经看出什么不妥了,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更增加了他的疑心。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一战终于要到来了。”顿了顿,又吩咐道,“逍遥大叔,帮我把四位长老请来。”
“小晓……”萧子神欲言又止,他想再劝劝她,却是知道依白小晓的脾气,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再有转还的余地。只好收起关切的眼神,转身离开。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一夕师兄,我怕是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要你过得好。你过得可好?
正如洛落所分析,在天宫的势力范围中,龙弋已死,匡叶异心,剡飞雪的左膀右臂大唐龙宫皆不足为虑,普陀因筱瑶的事早不再插手天宫的恩怨,化生在崇飞的带领下也倒向了白小晓一边。所以剡飞雪所能调动的唯有五庄观、女儿村、方寸山的力量。但是尽管如此,白小晓依然担心免不了一场恶战,因为以上三派再加上天宫却是集结了十二门派的主要封系,凭着剡飞雪的智谋,若战术得当,其力量自是不可小觑。
白小晓像往常一样将帮务托付给萧子神,一项一项,有条不紊,思虑周到。萧子神却是不无感受到了一种窒息的压抑,好象白小晓正在交代后事一般,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冷静的可怕。临末,白小晓不忘嘱咐萧子神不要让崇飞知道这件事。因为她认为像崇飞这样本应自在逍遥的人不该掺和到这世上的纷争中,尤其不该为了她而偏离了自己原来的生活。两条平行线岂会有相交的时候,即使是因为其中一条的一时贪玩。
自上次的比武大会,想来这是白小晓第二次来天宫,两次都是这么无心欣赏那独一无二的飘渺纯净的景色。剡飞雪一如既往地摆着和蔼的笑颜,剡飞雨却是忧心忡忡地耷拉着头,白小晓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无意去观察。
剡飞雪看了眼立在白小晓身后的四大长老毕荸、蚩茜、昭郗、血郢,即魔族四大门派的首席,自嘲道:“雏鸟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一规则呢。”然后又用一个长辈对小辈的无比可亲的语气笑着对白小晓说道:“小晓,你是要跟我作对吗?”
白小晓不由得一颤,若是他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地说,白小晓,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我作对。那么白小晓定会毫不犹豫也不多加解释就挥手厮杀个天昏地暗。可是,现在在顾虑什么呢?白小晓不知道,只是顺着他的问话,一味地想,我是要和他作对吗?我是要和他作队吗?
剡飞雪见她不答话,接着说道:“我这一辈子机关算尽,阅人无数,没想到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给糊弄了。呵,真是可笑,可叹。”白小晓只觉得他的话中透露着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对人生无奈的丝丝悲凉,不禁为其感染。不住地自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他作对?为什么?他杀了师傅,对,他杀了师傅师兄,还有那么多的同门。可是师兄没死啊,没死呢……
眼看着主动成了被动,毕荸在一边干着急,扯了扯白小晓的衣衫,轻唤了声“小晓”。白小晓缓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的同伴,瞬间明白过来,是了,我们为了自由而战。于是重又坚定起眼神。
剡飞雪向剡飞雨点了下头,剡飞雨便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玉牌,上刻着“尹绣”,白小晓一惊,这不正是自己很久前就已失落的玉牌吗?又看到剡飞雨的神情有些怪异,似有所说。接着听剡飞雪又缓缓说道:“哼,龙宫尹绣。小晓,你好本领啊,连我都骗过了。你是要为你的师傅还有你的同门师兄妹们报仇吗?看来我们之间这一战是免不了的了。”未说完一招手,屏风后转出几个人来,每一个人手中所持的武器都肆意地发着狰狞光芒,脚步移动,无意中踏着风扬阵的步法。
白小晓定睛一看,剡飞雨为头,其后分别是第一五庄阿蜚,女儿首席恋月,方寸依胜,还有……大唐首席,叶子世家帮主匡叶!他竟然也来了,他竟还帮着剡飞雪?究竟有何企图?
一招女儿村的似玉生香袭来,不及细想,白小晓忙唤出游龙惊鸿,敏捷闪避而过,同时使出飞砂走石,不想那似玉生香竟是直直地飞向了毕荸。
紧接着,五庄观的日月乾坤、天宫的错乱、方寸的睡眠符一一出手,白小晓暗想不妙,以上三派加上女儿村虽同为封系,却各有杀招,其中尤以方寸的睡眠符最为厉害,中者不仅动弹不得,更是如睡着一般任人宰割。
白小晓回头一看,见毕荸已被似玉生香所困住,血郢正中日月乾坤,昭郗变成兽形却被催眠正呼呼打盹。一数人,独独不见了蚩茜,白小晓也顾不了许多,见情形对己甚是不利,微一沉思,即捏起指扣,翻转鞭花,使起魔王寨绝技,魔王回首,用一金色光球护住周身,只是听说该法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只要受到敌人的攻击都能自动反击,是以守为攻的妙招,却是从未使过。白小晓料想在四大封系高手的连续出击下,虽能躲得一招半式,但终逃不过被封的命运,故预先留下一招。
果不出白小晓所料,刚及落地,女儿村的似玉生香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不待白小晓稳定身形,便已动弹不得,与昭郗、血郢、毕荸一同唯能被动招架。此时却听耳边有人说话,轻若蚊吟:“你只管防御,我去打醒昭郗。”白小晓心头一喜,稍稍舒口气,是蚩茜,她定是隐了身了,呵,怎地忘了地府的这一妙招了呢。
忽见匡叶拔剑直逼过来,白小晓不敢轻敌,凝神定气,扎稳脚步,暗使巧劲,将来力卸去半分,顿时觉得整个身子不受控制似的,不由地支起鞭子,劈头便向匡叶挥去。匡叶不防,挨了一击,腾腾连退三步。
却又见蚩茜神出鬼没地在身边游转,一现形,恰到好处地在昭郗背后空手拍下一掌昭郗顿醒,睁圆了眼睛,一声狮吼,双拳敌十手,打得剡飞雨等人皆有所伤。这莫不就是狮驮岭鹰击的精妙所在。
阿蜚毫不在意地一抹嘴角的血,不屑地盯着昭郗,挽起枪花,上指手中殷红的五虎断魂,日月乾坤罩下,昭郗又被制得唯有消极抵抗。
白小晓看阿蜚的眼睛中有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杀气,一个念头顿时在脑海中出现,或许在对方之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敌手,一个真正可怕的敌人。但是此时,白小晓却只能眼看着剡飞雨等人因怕受到魔王回首的反击而转攻昭郗、血郢、毕荸;只能眼看着仅凭蚩茜一人之力,借着隐身术时而偷袭对方;眼看着自己的同伴遭受攻击而无还手之力。正自无措间,忽然听到有人喊:“白小晓,接着。”便觉得手中多了些东西,低头一看,只见是几颗五色的丹药,又听那人喊道:“每人一颗,快吃下。”恰似抓到了一根救命草,也不顾此人是敌是友,白小晓先自吞下一颗,只觉得舒筋通气,手脚利索起来,于是连忙给毕荸等喂下,瞬间都有了精神,白小晓与血郢同出飞砂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毕荸使得白晶晶真传的含情脉脉,举手抬臂间封住女儿村首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昭郗又一鹰击出手,直打得剡飞雨大乱方寸。
白小晓这才有空暇瞥了眼这个救命之人,却看到了崇飞在一旁得意非凡的嘴脸。
剡飞雪眼看情形急转,却是不慌不忙地喊道:“稳住,他们撑不了多久了。”白小晓不由得回看几个同伴,果然大家脸上都渗起豆大的汗珠,呼吸粗沉,出招也显迟缓,是拼死力竭的还击。心中不禁一颤,怕是刚才为了应付被动的局面,大家都已经耗尽心力了。又看对方也皆是步履沉重,封系门派最讲究轻盈,看来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怕现在已经到了生死玄关,谁哪怕只要是若有不抵便会命丧于此。
白小晓无法细想也无法多想,只是一招又一招地使出飞砂走石,尽可能地给对方造成压力,好给自己同伴一点缓气的时间。可惜终不及对方出手快速,很快己方又陷入刚才一样消极的局面,而崇飞给的解封丹药也已用尽。白小晓正边防卫边思虑对策,忽见蚩茜一个趔趄现出身来,竟也是体力不支,剡飞雨瞅住机会,一招克制地府必杀技天诛地灭出手,蚩茜竟不曾躲避直直扑倒在地。白小晓顿时慌了神,一面歇斯底里地喊蚩茜,一面不由得使出龙吟,却听剡飞雪用不出所料的口气说道:“你果然是龙宫的。”
白小晓怒起,全不顾章法地乱打一气,然而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力挽回大局,眼睁睁看着昭郗、血郢、毕荸先后在自己身边倒下。索性停下手来,倒提游龙惊鸿,直瞪着剡飞雪,是伤心是绝望。剡飞雪哈哈大笑,嚣张道:“孙悟空如何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何况你白小晓一介女子又怎能比得个孙悟空。”
白小晓目光游移,忽然对上剡飞雨的眼睛,看见他不忍的神情,好似想起了什么,明眸中又重现光彩,大笑道:“剡飞雪,可惜你也不是什么如来佛!”说完,一把揪下发上的凤翅金翎,高呵一声:“慈航普渡。”死去的同伴脚下升起朵朵莲花,把剡飞雪看得目瞪口呆,气极,直喊:“杀了她。杀了她。”
这慈航普渡本是佛祖当年所创的舍己救人的技能,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时剡飞雪让剡飞雨把这一带有该技能的凤翅金翎交给白小晓,一来收买她的心,二来也是本着将来的某一关键时候,牺牲白小晓而救得大局,不想这竟成了她对付自己的工具。也是注定了剡飞雪的败局。
白小晓油尽灯枯,凭着最后一口气在毕荸耳边轻声低念着:“杀剡飞雪,不可多树他敌。”
桃花瓣飘零,忽然看见一夕在花雨中,优雅地摘下一枝桃花,摇摇花枝向自己招手,说:“绣儿,来,师兄给你带上。”那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一如既往的淡泊宁静。心下欢喜,高兴地说道:“师兄,你回来啦?绣儿等了你好久好久……”正要飞奔过去,突然一阵大雾,一夕隐没在雾中,顿时惶急无措,在雾中乱撞寻找一夕的身影,哭喊着:“师兄,你在哪里?不要再丢下绣儿了,不要……”恍然又看见师傅慈祥的面容,走过来伸出手,说:“绣儿乖,师傅带你去抓海龟。”擦干眼泪,兴高采烈地去牵师傅的手,却又是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师傅的离自己远去,远去……
“不要再丢下绣儿了。”眼角渗出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划出一道泪痕。崇飞直看得心酸,伸手轻轻为她抚无泪痕,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小晓的睡脸,握着她的手,疼惜道:“又在做伤心的梦了吧。你那么坚强那么刚毅,为什么总让我看到你的眼泪?……你只是个女子呀,为何要背负这么多?你该自由的啊,自由。”
白小晓的眼泪止不住地扑啦啦流下,崇飞忍不住俯下脸,轻轻在她眼上啄了一下,白小晓竟悠悠醒转过来,睁开婆娑的泪眼,怔了一会,等看清了崇飞的脸才开口道:“是你救了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崇飞听她没头没脑的问话,不禁觉得好笑,到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竟连逻辑都混乱了,好在总算是醒过来了,于是笑骂道:“笨蛋,是我救了你,你怎么还会死呢?”
白小晓又问:“这是在哪里?”崇飞有笑,暗想别人醒来是先问在什么地方,你果然是不同常人,到了第三个问题才想起在哪里,于是柔声道:“是我家。”白小晓又要问话,却听到一阵铃儿般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白姑娘,你终于醒了?”随后便看到一面容清秀但透着一股子豪爽的女子和一与崇飞一色打扮却浑身正气凛然的男子走进来,崇飞见白小晓疑惑,于是介绍道:“这是我嫂子夏恬和我大哥侗天。”夏恬咯咯一笑,干练善目,微笑着说道:“姑娘安心在这休养,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转眼过了几天,白小晓终于能下床走动了,才知道这里就是东篱山庄,庄主侗天与其妻夏恬甚是热情周到,尤其是夏恬更是嘘寒问暖,一闲下来便拉着白小晓说上几句心里话,一点也没把白小晓当成外人。崇飞也是呵护备至,亲自熬药送汤,不许旁人插手。只是唯独不曾见得三庄主阿蜚。白小晓也终于在崇飞口中知道了那天后来的事。
那天白小晓舍己慈航普渡之后,毕荸等人便听她的话,撇开剡飞雨,集中攻剡飞雪。不想剡飞雪虽然是天宫首席,智谋过人,却是腿脚不便,几欲丧命,幸得剡飞雨为其挡下致命一击,于此空隙剡飞雪便使飞行符遁了去,而剡飞雨就这样丧了命。剡飞雨死后,毕荸等人遵照白小晓不可多树他敌的嘱咐,撤了去,而对方几人也不纠缠,各自散去疗伤。白小晓则被一旁的崇飞所救,耗尽全力,终用化生寺的我佛慈悲绝技救回一命。
崇飞轻描淡写地带过,白小晓却依然能感受到那一日的惊心动魄,也能想像出崇飞为了救自己的不顾一切,心中甚是感激,只是可惜却让剡飞雪给跑了。崇飞安慰她说,剡飞雪已像是没了爪的鹰,如何还能有所作为。虽是如此,但心下总是难免有些惴惴。
那一天,白小晓正在园中散布,忽见在与剡飞雨大战中所见过的五庄观首席阿蜚拉着崇飞急急地从斜旁一小路穿过,脸色凝重。出自本能的反应,白小晓料想定有事发生,于是悄步紧跟上去,见他们闪进一间房,白小晓便小心翼翼地贴在窗边屏气细听,却听到他们争吵不休的声音。
“二哥,你怎么把她救到家里来了?”
“有何不可?”崇飞一副大无畏的口气。
“二哥,你不能和她一起,你是人,她是魔,人魔殊途,若勉强在一起会万劫不复。”白小晓听阿蜚言辞激烈。魔?难道是在说我吗。
“什么狗屁规矩,规矩是人定的,现在天宫已覆,让那些规矩见鬼去吧,我偏就喜欢她。阿蜚,我的事你不要管。”崇飞毫不退让,白小晓从未见他这样严肃过。
“二哥,你会后悔的。”白小晓听见咿呀一声,忙躲起来,却看见阿蜚气冲冲地甩门而出。
看着他渐渐走远,白小晓仍愣在原地,心想,他是在说我吗?我已堕落成魔了?是魔就这样遭人唾弃?魔有什么不好,率直忠义,比起你们这群尔虞我诈的伪君子又怎地。白小晓顿时气极,暗想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立即回到房间留了张字条,匆匆出了东篱山庄。
回到凌云阁尚自中午,萧子神见白小晓平安回来,欣喜万分。虽他已从毕荸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白小晓被崇飞救了去,但未见着白小晓总是不能放心。现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清闲地休息了几天甚至比先前更精神了,一时竟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说:“绣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小晓笑萧子神的样子,心下却是很感念他对自己的关心,于是一把搭过他的肩膀,哥们似的亲热地说道:“哟,什么事把我们堂堂凌云阁的护法激动成这样,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忘了我现在叫白小晓的嘛?”萧子神仍嘿嘿不休,佯装恼了,狠狠拍一掌,怒道:“你倒是说话呀!”萧子神这才揉揉自己的肩,依旧微笑道:“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萧子神正欲说起这几天帮里的情况,却见白小晓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大家都可好?”萧子神明白她指的是那天与她同去应战的四大长老,于是回道:“大家都好,养了几天伤都没什么大碍了。大家都挂念帮主呢。”白小晓一撇嘴,训斥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帮主吗?”萧子神不住点头称是,白小晓见其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收敛起玩笑的神情,不安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萧子神只得回道:“洛落走了。”
“哦?她说了什么没?”
“她说,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等她得到了避水金睛兽,才发现自己一直喜欢的只是笨笨。所以她说没必要再在这待下去了。她让我告诉你要小心匡叶。”
白小晓若有所思,道了句:“逍遥大叔你辛苦了。”便不再说话。
叶子世家中。
匡叶正在后院侍弄花草,听手下来报说白小晓已回到了凌云阁,哼了声:“大难竟然也死不了。”小心万分地放下手上那盆开得正艳的蝴蝶兰,拍去身上的土,不慌不忙地浸了浸手,洗净擦干,这才吩咐道:“去把剡飞雪叫过来。”
来人道了声是,便慢慢退了出去。匡叶身边的一贴身侍卫甚是不解,说道:“帮主,属下有一事不明。”
匡叶继续欣赏那盆蝴蝶兰,头也不抬地说:“讲。”
“帮主志在天下,那日剡飞雪与白小晓大战不正是帮主所最希望看到的鹬蚌相争吗。为何帮主不坐山观虎斗,反倒还去掺和了一把?”
匡叶哈哈大笑:“你呀,跟了我这么久,怎么没学得聪明些。你说如果双方力量相差悬殊的话,又如何能两败俱伤呢?”
那侍卫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了,那天剡飞雪虽具有最强的封系阵容,但几无伤害力,而白小晓却有最完美的队伍,攻法封兼备,若找准了封系的弱点,拿下剡飞雪定是不在话下。”
匡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当然,凡事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剡飞雪又怎么会来投靠我们。”
“属下又有一事不明,剡飞雪如今已失势,我们为什么要收留他?”
“哼,你太小看他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若事前查知白小晓的异心,又怎么会无准备就和她挑明事实,正面冲突?所以剡飞雪还有利用的价值。”
“帮主真是高深莫测,属下望尘莫及。”
忽听有人报剡飞雪已到,便止住说话,朝书房走去。
远远望见剡飞雪早在书房等候,匡叶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这才抱起双拳,笑脸相迎,道:“哎呀,飞雪兄,久等了。近来在鄙下住得可习惯否?”
剡飞雪面无表情地回道:“甚好,匡帮主有事请直说,勿须绕弯。”
匡叶心下不爽,暗想丧家之犬还敢这般高傲。却依然微笑道:“白小晓回来了,飞雪兄可知道?”
“在下已经听说了。”
“唉,一想起飞雨兄的惨死,我每每寝食难安啊。此仇非报不可。”匡叶捶胸顿足,假装难过道。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二弟他为了大局,死的其所。”剡飞雪依然面不改色。
匡叶习惯于他的冷静,却也惊讶于他的冷血。剡飞雪啊剡飞雪,到底有什么才会改变你的无动于衷,你果然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于是只好继续说道:“不知飞雪兄对白小晓回来一事有何高见?”
“哼,凌云阁扫了我们天宫,一战成名,如今气焰正盛。白小晓命大,竟然不死,以她的野心,下一步定要逐鹿天下,叶子世家首当其冲。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大势所趋,不过事在人为,我定要她乐极生悲。”剡飞雪恶狠狠地说道,眼睛中崩发出锐不可当的气势,信心满怀。
“哦?飞雪兄有何妙计?”匡叶惊喜道。
“在下早已埋下棋子,匡帮主只管静观其变。”说完,一甩头转身走出书房。
匡叶身边的侍卫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匡叶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抿上一口,展开一个意气飞扬的微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果正如剡飞雪所说,凌云阁一战成名,士气如日中天。几天来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有投奔的,有献计的。但更多的人是来劝白小晓顺应大势,一举夺得天下,号令三界。无论他们背后都隐藏着什么样的个人目的,白小晓都是一笑置之。呵,天下?有了天下便又怎样?与我何干?
白小晓空暇几日,便闲得浑身难受,琐碎的帮务自有萧子神打理,又没什么大事要决策,只得整天无所事事,不是与凌儿下棋,便是指点下宝儿的魔王寨法术。那天,白小晓实在闲不住,便换过一身粗布衣裳,信步出了凌云阁。
走在长安大街上,隐没在人海中,白小晓走走停停,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与小贩大声的讨价还价,或者是买个葱油饼,全不顾形象地当街啃起来,亦或是和一群寻常百姓蜂拥抢便宜货,丢了鞋子,乱了头发,却仍是为手中的战利品而开怀大笑。性本爱丘山,误入尘网中,其实生活原可以这般简单。
忽见前方人潮涌动,哄闹声起。白小晓好奇,移步上前,乍见原来是有人摆擂台,上擂每位十两,胜者则可获得一百两的奖励。这十倍的利润即引来了不少人跃跃欲试。白小晓一时技痒,却也是起了玩心。一纵身,顺手丢下十两银子,飞上了擂台。
台上的高莽大汉见上来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哈哈大笑,轻蔑地说道:“姑娘,你这嫩胳膊嫩腿的也想来捞一把?当心折了骨头。”白小晓笑而不语,也不和那莽汉正面相向,只是一味的躲避游闪。
数会合之后,那汉子恁是连白小晓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立时恼羞成怒,舞起双锤挥来,呼呼生风。白小晓也玩够了,顺势借力打力,一把将那汉子甩到台下。
叫好声起,白小晓接过来人递过的一百两银子正想见好就收,忽听台下有人喊:“姑娘且慢,我也来陪你玩两把。”接着便看见一修长的身形腾空飞来,姿势飘洒优美,白小晓正想是哪一路的高手,却见其在上台的一刻一不小心被台边的绳索给绊了个狗吃屎,顿时引来台下一阵哄笑,白小晓也忍不住掩嘴而笑。
待那人讪讪站起,白小晓才看清竟是崇飞。于是轻声说了句别闹了,转身便要离开。那崇飞却是不依不饶,呵道:“姑娘小心了。”紧接着拳脚循声而至。白小晓无奈,被动招架。几招之后,白小晓竟是挣不脱他的纠缠,只得陪他戏耍。崇飞也是一心玩闹,尽展花架子,那漂亮的招式看得场下观众都如痴如醉。
忽一招迎面至,白小晓仰身下腰躲过,正全神贯注地防备崇飞下一招的来处,却不料被他顺势揽住,听他轻声在耳边说:“你以为留下一张字条就能躲开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白小晓恼怒他的轻佻无礼,顿时加重了掌力,直击崇飞的大穴,却听他道:“小心。”一松手,急伸指在白小晓背后凭空一夹,白小晓收不住掌势,碰地硬生生地打在崇飞的胸口。见其想竭力压制住上涌的血气,但仍是无济于事,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白小晓迅速回头,看有人匆忙地挤出人群,瞬间没了影,隐约觉得像是在叶子世家见过这个背影。又看到崇飞还一手捏着刚那人用来偷袭白小晓的暗器顺逆神针,针头上泛着隐隐的蓝光,喂过毒的,看来这人是非要致白小晓于死地。白小晓内疚地看着崇飞捂着胸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还展开个笑容,嘿嘿说道;“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呐,出手可够重的。”
白小晓只得带他回凌云阁疗伤,见其假装龇牙咧嘴地喊疼,真恨不得刚才再打的重些。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沉思很久,我不犯人,人却时刻想除去我,本无心争这天下,匡叶啊,我们无怨无仇,为何偏不能给我这半分宁静。她却不知道,凌云阁的壮大已经使别人不得不将她列为最大的威胁,更何况是匡叶这一野心家,如何会相信白小晓费尽心机地苦心经营起凌云阁,却会在最辉煌强大的时候只想要个宁静。
崇飞伤好之后赖在凌云阁不走,又帮着萧子神做了不少事,白小晓感念他的两次救命之恩,于是把洛落走后一直闲置的右护法位子给了他。几天来,白小晓时常拿着那天从杀手手上截下来的顺逆神针发呆,阿蜚的那句“她是魔。她是魔。”萦绕在耳边不散。时常翻开《三国志》反复念叨着曹操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野心渐长。
又是一天,白小晓教完宝儿三昧真火的口诀,看毕荸走过来给宝儿一个糖葫芦,说道:“宝儿乖,外面玩去,娘跟阿姨有事要说。”宝儿便听话地舔着糖葫芦,一颠一颠走出门去。
白小晓温柔地看着宝儿走远,收回目光,笑着对毕荸说道;“宝儿也长大了。”毕荸恩了声,似有话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白小晓先打破沉默,道:“找我有事?直说吧,跟我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绣绣,我们要走了。”毕荸终于鼓起勇气道。
“走?去哪里?”白小晓惊讶。
“如今剡飞雨已死,剡飞雪失了踪,天下大定,我们也腻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你知道我和子神本都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只是那个时候天宫……恩,现在是时候该走了,我和子神商量过,他说随我的意思。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今天终于下定决心跟你说。绣绣,我们都很感激你对我们的照顾,还有你对宝儿的疼爱。……”
“真的决定要走吗?”白小晓黯然地打断毕荸的话。
“是的。”毕荸坚定地说。
“那……祝你们幸福快乐。”说完,唤过小厮,让其到金库取些银子给毕荸送行。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白小晓安慰自己说分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心里却仍然止不住地难过。突见有人灰头土脸地闯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手上还夹着一用布包裹的长型物件。细一辨认,渐渐看出竟然是龙飘逸。顿时来了精神,打趣道:“飘逸,你这些天跑哪去啦?你就放心蚩茜在我这?不怕她被人拐走了?”
龙飘逸愣愣一笑,忽想起重要的事,正经道:“白姑娘,你看这个。”说完,将手上的物件平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白小晓见一光芒四射的长枪,晃的睁不开眼。细瞧,形长两丈,刃如月牙,锋似寒星,身雕百龙蟠纹。于是不解地盯着龙飘逸。
只听龙飘逸缓缓地说道:“在我家古书上有记载,上古人神魔大战之时,留下三十六种神兵。如今三十五种都已现世,独独少了一把唤作刑天之逆的长枪。据说上古叛逆神刑天出世之时,必应地上劫数。劫有五种,分为天兵水火土,此为他应兵劫出世时所持的武器,与天帝为敌,故号刑天之逆,挥舞只欲搅碎银汉,为枪中霸王。”
白小晓更是不解,笑道:“枪是好枪,但我只善舞鞭,从不耍枪,这与我似乎无用。”
龙飘逸又道:“刑天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句话是我在我家祖传的书籍上查阅到的。这些天来,我用你给的五宝在傲来国找到偷偷怪,换得绝世藏宝图,翻山越岭,终于找到藏宝地,却不想里面竟是埋着刑天之逆。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说完将枪递给白小晓。
白小晓诧异,忙道:“你是要给我吗?不不,刑天之逆在你手里现世,这才是天意,理应是你的。”
龙飘逸见白小晓推辞,焦急道:“白姑娘,若不是你送我的五宝,我又如何能得到它。”说完又讪讪一笑,继续道:“再说,你看我又有什么能力去号令天下。这就算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吧。”
白小晓见其如此说,只好不再推辞。
刑天之逆,有了你真的可以号令天下吗?白小晓抚着那光洁的枪身,看着枪头尤吐未吐的信子,前所未有地感到一股子积聚已久的无比蓬发的力量。匡叶,这一切都是你逼的,你就试看这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吧!
不,毕荸不能走。毕荸是魔族中唯一的封系,目前凌云阁中还没有人能代替她的位置,她若是走了定会削弱我们相当大的实力,到时便要减了分胜算。可是她去意已决,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她离开。眼波流转,计上心头。
夜,恰如往常一般的平静,白小晓端上几样小菜,一壶美酒,朝萧子神的房间走去。远远望见他正在独斟独饮,微微一笑,知其生平就好这一口。于是紧赶上前几步,见门倚着,便径直轻推而入。
萧子神抬头,看是白小晓,呵呵笑道:“是绣绣啊。”眼神中透着无法释解的惆怅,白小晓也不禁被他所感染,心头掠过一丝不忍。见其尤自低下头,自管自的继续喝酒,于是强装欢颜道:“别喝你那破酒了,来尝尝我这特地为你准备的百味酒。”
“呵,绣绣,你是来为我饯行的吧?我等你很久了。”
“毕荸去哪了?”白小晓眼神跃过萧子神,粗粗扫了一眼房间,发现就只有他一人。
“恩,我让她准备明天起程的东西去了。百味酒,百味酒,一杯酒酿尽酸甜苦辣人间百味。”萧子神微有醉意,又念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真的要走吗?可我还需要你们,待凌云阁代替叶子世家成了第一大帮,我们共坐这天下。”白小晓直视萧子神的眼睛,表尽诚意。
却见萧子神笑着摇摇头,道:“高处不胜寒呐,有了这天下又能怎样?人生短短几十载,绣绣,是时候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不是说想走就能走的了的,逍遥大叔,你明白吗?”白小晓话中有话,沉默了一阵,又道:“毕荸不能走,她是我们这唯一的封系力量,少了她,凌云阁就少了一分胜算。”
“毕荸她一直都向往平静的日子,对江湖的打打杀杀早已厌烦。这次天下初定,她是铁了心要走的。”
“如果……如果你死了,死在叶子世家手里,你说她会不会为你报仇?”
萧子神闻言,抬起头,竟无半丝惊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依然微笑道:“你的意思是……?”
白小晓伸手唤出倚天长剑,轻轻放在萧子神眼前,用深有含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掉头便走。
拔剑出鞘,望眼欲穿,在脖间停留……
叶子世家中,剡飞雪急找到匡叶,质问他派人暗刺白小晓的事,匡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毫不掩饰地承认,又不无可惜地说道:“要是成功的话就省了不少事了。”见剡飞雪喋喋不休,于是呵斥道:“要不是你的棋子没一点动静,用得着我这般操心吗!你的人到底可不可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放心,我已经发信给她了,让她依计便宜行事。今天收到消息,白小晓得到了最后一件神兵刑天之逆。”剡飞雪眼中泛着灼人的光彩。
“那便如何?”
“刑天出,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是我曾经在一本兵器谱上看到的自古流传的话。”
“哦?真有这等威力?”匡叶这才动容,似有不安。
“至今无人所知。乱世出刑天,怕是该有什么征兆。”
匡叶不答话,凝神沉思。
剡飞雪又道:“现在在白小晓身边,崇飞对我们来说是个危险,上次若不是他,龙城也不会有这等惨败,若不是他,白小晓也早该死了。必先除去之。”像是建议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帮之根本为财政,白小晓深知这一点。所以欲灭一帮必先断其经济来源,而帮派的经济来源主要为商人跑墒,在异地买卖中赚取差额。几天来,白小晓派人或偷袭或埋伏叶子世家的商队,使得他们无半点进帐,匡叶暴跳如雷,不住地催促剡飞雪行动,信誓旦旦不杀白小晓决不为人。
萧子神死后,毕荸如白小晓所愿留了下来,由崇飞顶上他的位子。有更多的机会接近白小晓,崇飞自是全心全意地办事,想其所想,做其未做。
一天夜,白小晓正在整理商人这半月来的跑墒成绩,欲按对帮里的贡献高低给予奖励。崇飞截下白小晓吩咐小厮端来的普洱茶,亲自送了进来。白小晓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道了句:“放下吧。”崇飞玩笑道:“我送的茶必与别人不同,你不尝尝?”
白小晓听是崇飞,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啊。”顺手放下帐册,端起茶润喉。
“怎么样,确实比别人的茶更香更甜吧,那都浸着我的心意呢。”
白小晓笑道:“没一点正经。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看,这是我用在东海找到的珍珠串起来的,极有灵气。送你。”白小晓只见脖子上多了一条光彩四溢的链子,颗颗珠子硕大饱满,中间还坠着个七彩玲珑珠,顿觉提神不少。于是感激道:“多谢。”
崇飞欢喜,又道:“明天有庙会,我陪你去逛逛吧,这几天忙得紧,也该休息休息啦?”
白小晓无意地道了句:“好。”便又低头看帐册。崇飞见其答应,喜不自禁,忙悄步退了出去,生怕白小晓反悔似的。
又听有人进来,看是凌儿抱着些册子,听她道:“绣绣,这是青龙堂堂主的这月交来的建设进度表,我正想要来看你便一同带来了。”白小晓微笑道:“麻烦你了。”凌儿不好意思地回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我总不能光住这不干事吧。哟,好漂亮的链子。”凌儿忍不住拿起白小晓胸前的七彩玲珑珠,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白小晓道:“恩,看起来不像是寻常宝贝,是崇飞给的,呵,也不知道他是打哪来的。”
“绣绣……”凌儿欲言又止,白小晓忙安慰她说直言无妨。于是凌儿继续说道:“绣绣,能不能借我带一天,你知道明天有庙会,我约了他……”
白小晓立马明白“他”就是凌儿不久前刚认识的一位朋友,凌儿对他一见钟情。于是大方地取下链子,放到她手上,慷慨地说:“跟我还客气?”凌儿大喜,连说谢谢,欢蹦着走出门去。
第二天,崇飞早早地来寻白小晓出门,白小晓如梦初醒地记起昨晚好像答应他一同逛庙会的,想近来也没什么事,便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正待出门,忽见凌儿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绣绣,刚才有人在门口要我告诉你到逍遥大叔原在长安的房子那一见,他说他叫一夕。”
闻言,白小晓按捺不住狂跳的心,撇下崇飞,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不留下一句话,也管不了崇飞在背后“喂,小晓,小晓”的呼声。
崇飞眼看着白小晓走远,心中从里到外透着失望,狠狠地看了凌儿一眼,暗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存心破坏我的好事。却乍看到凌儿脖子上挂着的七彩玲珑,一把拽过,急切地问道:“这不是我给小晓的吗?怎么会在你这?”凌儿害怕他瞬间严厉的神情,胆战心惊地小声道:“是绣绣给我的。我们是好姐妹,除了她师兄留给她的那个帕子,她说什么都可以与我共有。”
“什么绣绣,她是白小晓,她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尹绣!”崇飞凶道。
“她本来就是绣绣嘛。”凌儿楚楚可怜地望着崇飞。
闻言,崇飞渐渐松了手,颓废地退了几步,靠在墙上,喃喃自语道:“她是绣绣,是绣绣,永远都是。她心里只有她师兄,从来没有变过。那么我在何地,她将我置于何地?”
凌儿应声答道:“绣绣只爱他师兄,你何苦自作多情。”
“呵,我原来是自作多情……”
直到太阳西落,白小晓才无精打采一无所获地回来。刚进门,便有人报:“狂神殿的铭帮主已经来了很久了,一直在朱雀堂等候。”
白小晓勉强打起精神,暗想不知有何要事急急赶到朱雀堂,正欲进门便被铭梓一把拉入,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轻声直言道:“逍遥大叔是不是你杀的?”白小晓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缄口不语。铭梓又问:“最近陆续有商人被杀,也是你派人干的?”白小晓依旧不说话。
“小晓,你怎么这样忘恩负义。逍遥大叔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当初要不是他,你和你师兄早流落街头,要不是他,你如何能从龙宫保卫战中走出来活到今天,要不是他,凌云阁又怎会有现在的辉煌?”句句紧逼,白小晓却是一阵胜过一阵的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那些白小晓还叫尹绣时候的过往旧事,他怎会如此一清二楚?
“小晓,你该收手了。”铭梓苦口婆心地劝说,却不见白小晓的眼中渐起杀意。
白小晓拽紧拳头,咬牙道:“你知道的事可真不少。”正在此时,突听有人匆匆来报,说崇飞护法留下封书信,走了。白小晓顿时像泄了一口气,刹那觉得没了依靠,漂泊一身,跌坐在椅子上,不胜打击地嚷道:“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泪水弥漫眼眶。
铭梓只得嘱咐小厮说好好照顾她,便转身离去。
白小晓捏着崇飞留下的书信,一边又一边地反复着看,每多读一次,心中便划过一道泪痕,一点一点地沉沦,一点一点地闲入无穷无尽的悲伤。他说,小晓,我爱你的坚强和独立,而你却时时让我看到你的柔弱和无助,然而正是这种强烈的反差更是让我深陷对你的好奇,无法自拔;他说,小晓,我以为总有一天我可以融化你那冰封的心,但你却把自己包裹的更深,伪装起那样高的骄傲,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是无能为力;他说,小晓,我以为冲破了世俗的束缚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不想却在你的执着面前一败涂地;他说,小晓,过往曾经在现实中永远都是那样苍白无力,你该自由的,自由。
他说,小晓,我曾发誓定要娶到你,但可惜你始终没能够成为我的妻……
白小晓用眼泪无声地冲刷着脸颊,泪珠儿滴落到信纸上,化开一滩蒙蒙的墨晕,就像那些蒙蒙的曾经。白小晓狠命揉皱手中的纸,甩手扔出窗外。你个笨蛋,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下次要让我再看到你,定要将你卸成八块。
从未有过的疲惫入侵。累了,便就睡吧。
悠悠醒转之时,恍惚中看见毕荸坐在床边,用那一如既往关切的眼神正盯着自己,却听她高兴的说道:“绣绣,你终于醒啦,你都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白小晓勉强撑起身,但觉四肢乏力,只得半靠的床沿边,迷茫道:“我这是怎么了?”毕荸回道:“那天我来给你送帐册,见你就那样趴在桌上睡,怕你着凉却又叫不醒你,一摸额头竟是烧的厉害。”白小晓避开毕荸真切的目光,不敢看她,低下头,满怀愧疚地道:“是你一直照顾我的?”
“是啊,我怕他们照顾不来。”毕荸倒了杯热茶,递给白小晓。
白小晓接过,低声道了句:“毕荸,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傻话,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白小晓迎上毕荸的眼神,沉默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道:“毕荸,你知道吗?逍遥大叔他……他是因我而死。”
毕荸微微一笑,毫不意外,平静道:“我知道。”
“你……”
“他那天把我支开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他说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永远都不会是一件好事,他说自己已经深陷潭中不能自拔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难怪那天逍遥大叔没有一丝惊讶,难怪他说“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原来他全知道,他把这个世界看的这么透,把我看得这么透。
毕荸继续说道:“他要我好好帮你,这是我们该欠你的。他说要小心凌儿,帮里一旦出了什么事就找铭梓,他是唯一可靠的人。”
白小晓闻言,忍不住眼泪又刷刷地流下,无声地滑过脸颊。都到了那个时候,逍遥大叔还处处为我着想。抽泣着不住地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呵,都过去了不必再提。绣绣,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白小晓疑惑地看着毕荸,不解她的话。
“你知道吗?你在昏迷中叫的一直都是崇飞的名字,我看得出他也是真心对你好的。绣绣,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啊。”毕荸语重心长地劝道,见白小晓木然地点点,微笑道:“我去给你熬药,你好好休息。”
白小晓看着毕荸离去的单薄的背影,看着窗外明亮而又洁净的天空,心绪万千。这一生,错的太多,太多,为了一个爱字,一个恨字,辜负了那么多的人,害了那么多的人。什么名利,什么仇恨,都随风而散吧。明天,明天就去找崇飞,明天定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偶开天眼见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夜晚,白小晓终于能起身了,站在窗边,遥对明月,握着手中的七彩玲珑,直想待明天身子再好些了便将凌云阁托付给铭梓,然后就去找崇飞。突然有人给披上件衣,回头看见凌儿责怪道:“病才好些,就开这么大的窗,当心又着凉了。”说完端过碗药,又道,“快把药喝,身子才会好的快。”白小晓苍白的脸上展开个依然好看的微笑,道:“不是让你不要再做这些丫鬟做的琐事嘛。”
“我愿意啊,她们哪能做的好。趁热快喝了。”凌儿假装嗔怒。
白小晓不耐苦味,憋上口气饮尽,凌儿接过空碗,笑道:“这才听话呢,早点休息。”端上托盘,嘱咐了白小晓几句便轻倚上门,离开。
一阵目眩,气血翻腾,但觉喉间腥甜,白小晓抑不住气闷,一口鲜血喷涌在地,伴着毕荸的惊叫,惶惶而不知人事……
听见远方有人呼唤,那样熟悉的叫声,突觉得有一滴水落在唇上,咸咸的,温温的,像是眼泪。白小晓支撑着睁开眼睛,看见铭梓一脸紧张的神情,看见他的眼泪不住地溢出眼眶,卟喇喇地掉落,勉强嫣然一笑,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铭梓紧紧抱住白小晓,语无伦次地大吼着:“崇飞呢,崇飞去哪了。茉姑娘,快去找茉姑娘!”毕荸无奈地摇摇头,掩面而泣。
铭梓绝望地又低下头,恋恋不舍地盯着白小晓,泣不成声:“绣儿,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生一世,每一分钟都不离开你,定要比你多活一天,为你安葬再随你去。”
白小晓无力地一笑,气息更弱:“师兄?你果然真的是师兄,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你没有食言。”又看见羽皎同样关切地站在一边,于是挣扎地握起铭梓的一只手,又拉过羽皎,轻轻地将两只手叠在一起,道:“师兄,你该幸福。”歇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绢帕,深情地望着铭梓,却已无力再交到他手中……
一缕香魂无断绝。
这一生,譬如朝露,比蝴蝶难勘,比星辰暗淡,比玫瑰遗憾,比梦短……
凌儿:
绣绣,你说有没有这样的笔,可以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能让所有美丽都不再凋零,人世上也不再有无奈和分离?
他也死了,死在匡叶的掌下,绣绣你知道吗,我后来才知道那道毒害你的命令不是他给的,是匡叶偷得了我们的暗号,借他的名义给我发的命令。我知道他虽然糊涂却不是这样使黑手的人,可惜我竟然相信了。他去质问匡叶不够光明正大,为何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却被匡叶给杀了。
绣绣,如果没有江湖,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成为最好的朋友?可是自出生开始,便注定了我们永远都成不了朋友,只有对立,原谅我的自私和愚忠。因为我,剡凌儿,从来都没得选择。
我们都输给了命运那翻云覆雨的手掌,摔得遍体鳞伤,遍体鳞伤。
一夕:
绣儿,对你的深情怎能用支字片语写得尽?对你的思念又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完?春来秋去,聚散瞬间,物换星移,人事全非。又想起你的脸,眼眸中的似水柔情,万千缱绻。寻寻觅觅,唯能在梦中相见。
不贪求一个缘,却是我错了。如果我早抛开世俗,又怎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把刑天之逆交给龙飘逸了,你说的对,只有他这样真诚无忧的人才能拥有它,因为它象征着自由,可是我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太坎坷,太辛苦。
时光匆匆,落花风总惹人烦忧,红尘化浮云,此情何悠悠。若有你相伴,道是神仙鸳鸯到白头。如今却只奢望一次醉。
绣儿,你说喜欢这傲来国的宁静和淡薄,为你立冢于此,你可喜欢?
崇飞来到傲来国的客栈。小晓,这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你可记得?
极目四望,夕阳下,见海边一俊丽的女子正在编织渔网,那样专注认真,无牵无挂,只是一心摆弄着渔网,那种神情似曾相识。崇飞走过去,施了个礼,问道:“姑娘,可知道这附近有个新立的坟墓?”
那女子慢慢转过脸,微笑道:“你是说那个叫白小晓的女子?”
“正是。”
“哦,就在不远。”那女子遥手一指,“我带你去吧。”
崇飞道了声谢,便举步跟上。走不多远,乍眼看到一座新坟,上刻着“白小晓之墓”,顿时神智恍惚,反复地喃喃道:“真的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那女子说道:“生便怎样,死又如何?一个人只要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又有何求。公子节哀。”
崇飞不住地摇头,不相信眼前所见,念叨着:“这不可能,不可能。”疯了一样地扑上前去,拼命地扒那黄土,良久,竟挖出个小盒子来,打开,里面却只有一破旧的帕子,写着字,还有一条链子,那链子四溢着灼人的光华,尤其是中间那颗七彩玲珑珠子更是熠熠生辉。
崇飞见状,狂喜道:“她没死,我就知道她没死……”扔下盒子,大笑地迎着落日离去。
归去斜阳正浓。
那女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又重复道:“生便怎样,死又如何?你何苦执着。”
大梦初醒已千年,凌乱罗衫,料峭风寒。
放眼难觅旧衣冠,疑真疑幻,如梦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