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满天》ananan

4、第六章

　　第六章
　　我出国躲了近三年，有些事尚且无法释怀，更何况是他呢。
　　一想到这些，我那原本还有些莫名期冀的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只是漫无目的的枯坐在桌前，用签字笔任意涂抹着。
　　“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我才站起身来，发现这时太阳已经早已落下山去，室内亦是一片昏暗。来不及开灯，我连忙拿起听筒，我猜到了是他的电话。
　　“你下楼来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有些倦意。
　　“好。”未听他的答话，我干脆的按下了“挂断”键，随后又黯然一笑，做什么，不过是和他赌气罢了。
　　“下楼来一趟吧。”这可不是什么新鲜词了，以前我们每次到这里聚会的时候，他都会让司机远远地停车，然后让我们中的一个下去接他，而我们几个还会时不时地相互推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话在我的耳边变成了“你下楼来一趟吧，秦姝。”每当我假装不情愿的走下楼梯的时候，也曾留意到凝菲娇美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地变得僵硬。
　　而到如今，这后面的主语竟成了“好不好”这样生疏的客套。

　　才到门前，我就看到了之前见他时的那部宽大的车子，他的司机小何已经等在门边，为我拉开了另一侧的车门。
　　见我坐定，他便吩咐道：“开车。”
　　“我以为……”我以为他会上去，原来不过是我自己在枉自揣度而已。我看着那条街道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听到他动了动身子，低低说道：“我原本也想上去，但是晚上约了一定要见的人，所以……呵呵，你这么着急，莫非没锁门？”
　　听到他最后那句玩笑，我不由得转过头来，“怎么会……你，你的手臂怎么了？”我注意到他身上的风衣和西装只不过是半披在那里，就着窗外的灯光可以隐约的看到他蜷起的左臂的轮廓。
　　他抖了抖肩膀，侧头向我道：“只是骨折了，别胡思乱想。”
　　“哦。”我长出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我侧前方的脚下也不知道是什么电器，总有一盏红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映得他的棱角分明的面庞也恍惚了起来。“我还有什么可想的呢？”我听到自己幽幽的说道。
　　“如果你真能这样才是最难得的哪！”他突然抑抑地道，又像是有着无限的怅惘。
　　“尽力而为。”我仍旧仰靠着，并不理会他，他这样的语气让我感到十分憋闷，只又想起此行的目的，所以提高了些声音问：“你今天晚上很忙吗？或者我们可以改天。”车子行驶了已有大半个钟头，我并不认为今天晚上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问清那些事情，也许他并不在意。
　　“不要担心。”他简单的说道。

　　终于，车子拐进了一条窄窄的巷道并在一栋精致的小楼前停了下来。下车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用我帮忙，而是直接要小何将他抱到了轮椅上。
　　可当小何小心翼翼地移动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除了风衣和西装上衣外，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一身睡衣。这是怎么回事？我刚要问出口，就看见他紧阖的双目和明显失却血色的脸庞，长时间的坐车对他一向是个苦差事。我只好叹了口气，默默地从车厢里拿出毯子，让小何帮他盖好，然后跟着他们走进了那扇已经敞开多时的大门。
　　“宋先生。”才到门口，就有几个正装打扮，神色焦急的男女迎了出来。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颇有学者风度的男子走到启钧近前，轻声道：“我们……”
　　“辛苦你们了。”启钧睁开眼睛，“你们先过去。秦姝!”他侧过头，在人群中看向我。
　　“怎么了？”我走上去，探下身子。这阵势让我感觉十分不对劲，他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我有些后悔要这个时候出来见他了。
　　“你在客厅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他急急地说。
　　“好，快过去吧。”我把轮椅推到之前说话的那个男子面前，看着他们都走进了位于楼梯旁边的一个房间。
　　偌大的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小何出去停车，这里除了我就只有一个正在饭厅里准备茶水的保姆。
　　我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着，简单雅致的装潢，巧妙隐藏在各处的扶手，特制的地板，很显然，这里该是启钧的居所之一。我从未来过，却隐约地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秦小姐，您的柠檬汁。”保姆将果汁和一盘精致的水果拼盘摆在我的面前。
　　“谢谢。”我拿起果汁尝了一口，心中一顿。再看那只杯子，造型也十分可人，它通体透明却在杯底的内部有一块凸起，待饮料殆尽的时候才看出那是一抹心型的云朵。
　　我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若出，但还是轻声说了一句：“你榨的柠檬很好，宋先生一定也很喜欢。”
　　那女孩听我称赞她，头微微一垂，有些怅然的说道：“其实以前先生喝的都是太太亲自做的呢！”
　　哦，这里果然就是他们婚后的住所。
　　“凝菲对厨房里的事一直都很有兴趣。那这杯子呢，也是她准备的？”我又问道。
　　“这……”她有些迟疑，像是在回想什么，“好像是先生拿来的，硬要我摆在那里，太太还很不高兴呢！”
　　我用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玻璃表面，怔怔的出起神来。

　　那是启钧和我们认识后的第一个生日，凝菲被请去宋家的别墅，而我和罗坤则以凝菲好友的身分也去凑了热闹。
　　“都是你做的？”启钧看着面前十几个造型各异的玻璃杯子问道。
　　“也有凝菲的呢！我俩上个星期去了玻璃作坊，你忘了。”我笑道。
　　他拿起其中一个，道：“是花？”
　　“桃花。”我补充道。那是凝菲的作品。
　　“桃花啊？那么这就是牡丹，菊花……不过怎么都是一个样子的？”他故意装傻。
　　我暗笑，我们本来就只有说做花朵，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不过是说说玩罢了。
　　“这是什么？”他又举起其中一只。
　　我看着那个图案，圆乎乎的，还不太成型，似乎是我的失败之作，不过……“这是一片冰心。”我小声说。
　　“什么？”
　　“一片冰心。”
　　启钧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了，“启钧，你们躲在那里干什么。”来的正是宋启昭。
　　躲？我看了看左右，也是人来人往的，怎么说得上这个字呢？
　　“我找了你好半天呢，我们过去见一见杨伯伯吧，他可是难得来一次的。”她说着走上前来，很自然的取走了启钧手中的“一片冰心”，看了我一眼道：“你们以后不要这种姣姣气气的东西了，万一受了伤可怎么得了？”
　　“好。”启钧应道，但眼睛看着我，“我先过去，你一会儿去找凝菲他们吧，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
　　“嗯！”我看着启昭，后者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幅温婉慈祥的表情。

　　那天回到家以后，我曾向我母亲谈起这件事。
　　“凭什么啊！就好像她弟弟是碰也碰不得似的。”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去招惹宋启钧了吗？”母亲从一听说这件事就让我对宋家敬而远之。
　　我咬咬嘴唇，道：“可是凝菲和她很熟啊，我又是她的好朋友。”
　　“你管凝菲做什么，何况那宋启昭对凝菲又是个什么态度？”
　　“那这不过是因为……”因为那个误会。
　　“有些事我们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尤其是在心里面已经认定的事情，而且宋启昭的固执可是出了名的。”母亲一笑，她所在的公司曾和她有过一些来往。“还有，”她看了我一眼，“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和你爸爸都不希望更用不着你去攀高枝儿，受无所谓的委屈。所以，无论将来凝菲做了什么，你都不要管，我们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就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母亲面对面地谈起这件事，之后不久，母亲便为着她的“平安快乐”离开了这个城市。
　　不过她预言很快就应验了，只是忽略了一件——爱上启钧亦是我心中早已认定的事，至今我仍固执的坚信我的“平安快乐”只有启钧才给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