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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谓反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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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之后,沧溟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有规律。
上午处理公文,顺便听小徒弟练剑刷刷响的破风声;
午休;
教小徒弟认字念书;
晚上琢磨琢磨怎么把那几个蹦跶得太欢脱的准叛逆分子给掐灭掉,然后再考虑一下,这个月的神农祭典或者今年的神农寿诞要搞什么新花样,顺便估计一下如果玩过头了会带来多少的赤字……
对于晚上小徒弟房间里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沧溟并没有太过关注,小孩子比较爱玩嘛,只要别太过分,她都选择性无视了。
然后过了不久,姜祈忐忑不安地将一件金色叶状箔片连缀而成的额饰送到了沧溟面前。
“这是……给我的?小祈自己做的?”
小姑娘紧张地点了点头,捧着额饰的双手都有些僵硬了。
于是沧溟终于知道小徒弟在房间里敲敲打打是干嘛了。说起来,她才六岁吧?这是怎么做到的?
进了姜祈的房间,沧溟看到兵器架旁边的木匣还没合上,里面放满了各种儿童尺寸的锤子钳子锯子凿子刻刀锉刀剪刀,书案对面的窗户下,还有一个很小的铁砧……再添个风箱和熔炉,就是一间铸造工房了。
沧溟默默扶额。姜祈来时带的东西,全都是姚计容负责清点并且确认过没有可疑物品的……这些东西的危险性可以忽略不计,可这是小孩子常用的东西吗?
“……师父……不喜欢吗?”
回头就看到小徒弟带着点困惑的眼神,沧溟涌到嘴边的话变了一番。
“小祈平时在家,都用这些工具做什么了?”
姜祈歪了一下脑袋:“随便做什么好看的东西都可以,不过,爹不让我用火……”
言下之意难道是,如果姜麓允许她用火,这里或许就不会少了风箱和熔炉……沧溟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那这些……都是小祈的爹教的吗?”
摇头:“爹不喜欢讲话,我看爹打铁觉得好玩儿,就学着做了。”
沧溟记得姜祈的父亲是个铸造师……话说她五岁了说话还咬舌,难道就是因为家里没人跟她讲话吗?
低头看看小徒弟眼中的惶然,沧溟感到一阵微微的心酸。
“……若是喜欢,闲暇时做些小东西也行,只是要注意些,别弄伤自己……”
“嗯~”姜祈点了点头,“我也喜欢练剑,不会让手受伤的!”
再三确认,小徒弟的兴趣只在做好看的东西比如亮闪闪的饰品一类,沧溟这才安心了一些。
沧溟倒不是想要干涉姜祈的兴趣爱好,但是她想象了一下,一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小姑娘抡着大铁锤打铁的场面……这种反差简直无法直视好吗!
不过说到反差……
半夜还在思考有关小徒弟的特殊爱好的沧溟城主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沈曦摔破了衣服,怕被大祭司知道了责怪,沈夜给她补好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缝纫刺绣这件事。
——这个反差更加不能直视。
于是想通了的城主一觉睡到天亮,戴上小徒弟亲手制作的额饰,很是得瑟地往神殿找沈夜炫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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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沧溟把徒弟教导到能够独自看书的程度时,姜祈已经给自家师父敲打出了一身各式各样的饰品。不过令姜祈怨念尤深的就是,沧溟并不喜欢绾发,所以她设想里很漂亮的步摇插梳等等发饰全都没能做出来,适合披发的华胜发带倒是做出了不少。
姚计容用了两年时间,将流月城一系的心法与剑术教给姜祈之后,就极少在城主府露面了,原先护卫之职也转交到了一个名叫黎蒙,性情十分随和的青年身上。
在沧溟身边呆了这么久,就算没有特地去关注,姜祈也知道,自家师父在流月城中虽然拥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近几年来,很多原本属于城主的工作,她都移交给了神殿那边。姜祈刚刚拜师的时候,沧溟原本有整整一上午的工作时间,现在已经缩减到了两个时辰,批一些文件,签一下字,再喝杯茶就结束了……
哪怕这些事情与自己并无太大关联,姜祈也渐渐感觉到,城主府里,已经有人对沧溟如此行为不满了。她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原本属于这些人的权力,都被自家师父交给了眉毛分叉的大祭司之子。
好吧,这里面或许也有对大祭司患病之后,公开宣布自己的儿子将会是下任大祭司的不满?
刚刚想到大祭司,门外便有神殿的低阶祭司前来报信,说是大祭司病故,神殿中有人反对大祭司之子沈夜继任,请求城主前往神殿主持大局。
听到这个消息,沧溟神色一变,匆匆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便带着泽兰和黎蒙往神殿去了。临走之前,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另外又派了些人出去,然后交代姜祈留在城主府,在她回来之前,绝对不可以出去。
姜祈是第一次见到沧溟如此正颜厉色的模样,心中虽是升起了一股不安,却还是乖乖地足不出户,就蹲在自己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然后继续做那只还没完工的臂钏。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整个城主府连同附近的街道和建筑,都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一般。姜祈心中更加害怕,正在镂刻花纹的刀一不小心就割到了别处,若不是戴着乌金丝编织的防护手套,恐怕食指都要被戳出个窟窿。
天色将暗的时候,神殿的方向乍现的血光,映得半个流月城都变成了妖异的红色。姜祈冲出了房间,翻身跳上屋顶,只看到整个神殿都被笼罩在法术撞击散发出光芒中,然后就被留守城主府的暗卫拎回了房间里,被告诫城主回来以前,不准离开半步。
城中的动乱持续到了两天以后,久未露面的姚计容一身血腥推开城主府大门,迎回了满面倦容的沧溟城主。
足足用了一个月,才勉强做完善后工作,沧溟看着少了很多熟悉脸孔的城主府,心中酸涩难耐。
哪怕早就想到了会有这场叛乱,可心里知道与亲眼看到,想与做……终究,还是不一样……
阿夜,那时的你和如今的我,是否都是同样的心情呢?
想起被黎蒙亲手诛杀的泽兰,沧溟不禁感到一阵茫然与后怕,心里沉甸甸的,像是诸多情绪与想法都凝结成一块一块,淤积在了心底一般。
叛乱一事牵涉甚广,知情者均是讳莫如深。姜祈虽不知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敏锐地觉察到,在沧溟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