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树》叶*然

2、第 2 章

　　三

　　5月10号，论文初稿交导师过目。
　　5月15号，论文终稿交导师过目。之后打印、复印7本，一本上交学院，一本上交学校，一本给导师，三本给来听答辩的各位教授，一本留给自己。
　　论文都是自己出去打印。学校后门的各个文印店因此而生。封皮的云纹纸，颜色可以自己选。
　　橄榄绿、粉红、柠檬黄、橙色、海蓝，有那么多种可以选择。
　　可是生活有那么多选择么？

　　交了毕业论文后一身轻，唯一要劳神的是准备答辩时的PPT。
　　他又开始整天窝在寝室，打游戏、看电影、泡论坛、砸板砖，累了才停下来做PPT，不过20几张而已，师兄师姐告诉他，每个人只有10分钟，通常要担心的是说的话太多而不是太少，第二要担心的是，不要被答辩的教授们问住。
　　听说系里有个教授就让他名下做毕业论文的本科生来答辩预练，还三番四次。把一切可能的疑问都问掉。到真的答辩那一天就不会底下某个导师一句话噎住，下不了台。
　　他和室友的导师不管这个。他也无所谓。
　　于是继续打游戏、看电影、泡论坛、砸板砖。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等着31号答辩。

　　5月20号，门前女贞的圆锥花序成形。
　　5月22号，食堂门前的林荫地，第一批毕业生的二手摊子出现。他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看见。
　　三年前，他第一次吃惊地看见自己学校居然有这个优良传统，并且用很低的价格捞了一堆英语书、小说、漫画、磁带、光盘。
　　今天他考虑，是不是该把自己的英语书、小说、漫画、磁带、光盘等等拿出来卖掉。

　　四
　　5月31号，论文答辩。
　　很顺利。按学号他排在倒数第五，因为前面的同学没有控制好时间，轮到他时已经十二点，教授们要求剩下的学生压缩时间。他用六分钟讲了自己本来十分钟的内容，重点清晰，言简意赅。有两个教授问了刁钻些的问题，也被他干脆解决。教授们在下面点点头，小声议论：“不愧是保送中科院的学生。”
　　这是赞扬么？他却不觉得欢喜。

　　6月1号。儿童节。吃中饭回来，经过门口，他摘了一颗女贞的花苞。
　　碾碎它。一手辛涩的香气。
　　6月2号。租来学士服。
　　因为整天打游戏，觉得视力下降得厉害。终于住手休息了。
　　去校园里逛逛，这个他注定很快要离开的校园。
　　想看看那些绿树，那些小草，那条河。
　　还想摸摸河边木质的长椅，还想在礼堂前的大草坪坐一坐。
　　还想让樱花瓣吹拂过自己的脸颊——不过已经错过那个时节。
　　他碰见好多班上的女生，穿着学士服，举着相机，到处拍照。
　　啊！傻乎乎的。怕整个世上的人不知道自己要毕业么？
　　他靠在一棵大水杉下抽烟，发呆。
　　毕业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甚至，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情。

　　傍晚，回到寝室，打开电脑。
　　□□上线。
　　不一会儿，右下角的小图标就跳个不停。是高中班上的群。
　　毕业时节，人员大变动，新的一轮流窜开始，一如四年前，他们从一个小城流窜向全国。
　　大家都在热切地打听彼此今后的去向。
　　看到他在线，也就有人上来问他。
　　他还没开口，就有已经知道的同学抢着说了：人家牛叉啊，保送中科院，嘿嘿，要来我们北京混了！
　　于是一片惊叹、艳慕声。
　　又有人问：那小文呢？
　　他还是不说话。
　　群里也没有人回答。
　　很快，那一行字就被淹没在更多的彼此问答中。
　　嘿，黑子，你丫跑哪去。
　　老子要去东北了。没事扒两张貂皮回来。
　　好多表情符号，好多粗鄙字眼。一个一个往外跳。
　　于是那句话被忘掉了。

　　十二点半，他关掉电脑下线。
　　忽然想，也许刚才小文就在某根网线的末端，□□开着，但是隐身。
　　她就在网络的那一端，看着这一切。不说话。
　　忘记说一句，小文是他高中同学，他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