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鱼雨者

24、鬼面具

　　景骓远有着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来源于过早的艺术启蒙和一段专业而又艰苦的学习。
　　以他所知，能将国画中披麻皴、雨点皴，以及高端的宿墨技法创新性地运用到西洋画创作中的画家并不多。
　　在这家画廊的一些画作中，景骓远依稀仿佛看到了父亲作画时的笔法，他观察着那些肌理色彩，深深纳闷。
　　“Hi,boy？”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景骓远回过头，脸上还沉浸在那些画作带来的多重感受中。
　　而梅尔碧蓝的眼睛透着潮红，隐约有湿润的痕迹，“你哭了，梅尔？”景骓远愕然地问。
　　“哦，我在祈祷上帝，boy,来，这边！”梅尔折身，步伐因激动显得十分碎乱。
　　在画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内，景骓远看到了一幅画，采用了后印象主义的手法，如塞尚一般放大了后景，果断使用了那波利黄、桃黑、钛白、钴蓝等颜色。
　　那上面是一个老人的背影，仿佛驻留在泪光中，色调和光感和谐生动，而那个拎着包袱的老人步履蹒跚，背影中充满了巨大的悲哀，这种表现力强烈，直入人心的作品，并不多见。
　　景骓远完全理解一位收藏家的艺术直觉，“是幅好画，你确定是他了吗，梅尔？”
　　“我想那天他画的应该是这幅！”
　　梅尔身形一移，挡住了左面一幅画的大半边，那边角处露出的线条与他墓地所见的那幅画重合。
　　作品内容表现了一位吹唢呐的中年男子，人物面部的表情十分生动，那是一幅古典风俗画，手法细腻，描绘了本土的葬礼。
　　景骓远想起了墓地沿途的景象，“梅尔，你要收藏这些画吗？”他问。
　　“我非常感兴趣！”
　　“需要我帮你洽商吗？”
　　“Boy，我已经问过了，这间房间内的画是非卖品，而外方的那幅尘雪，是临摹作品，只供艺术欣赏！”梅尔十分遗憾地说。
　　“这么说你见到那位画家了？”景骓远才想起问，这家画廊没有门迎，自踏入除了作品在说话，周围鸦雀无声。
　　“没有，很不凑巧，丁画家出去写生了，boy，我希望由你安排我与丁画家的正式会面，我想跟他深入地谈谈！”梅尔拜托道。
　　“好的，梅尔，我也想知道精灵的模样！”
　　景骓远饶有兴趣地答应，他的脑袋没有了夏威夷的阳光，今天这意外的欣赏之旅，完全打乱了他的行程，他想他恐怕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了。
　　只是见一位画家比登天还难，嘉云国际拍卖行在业界的声誉没能为他与丁画家的会面打开一扇窗，更似关闭了一扇门。
　　他打了无数次的电话，亲自登门拜会了多次，甚至在心渊画廊从早晨等到了夜晚，只是那位叫郑小杰的运营专员，还是用同样的话回复着他：“抱歉，丁画家出去写生了，他还没有回来！”
　　“真的？”景骓远咄咄逼人地问。
　　“先生，我没必要骗您，我才入职还在试用期，说来也没见过丁画家本人！”郑小杰摆着一张大人脸道。
　　“郑专员，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丁画家他回来了，只是不想见人而已！”景骓远从沙发处站起，天色将晚，显然他又白来了。
　　“景先生，要我说多少次您才信呢，丁画家的确外出写生去了！”应付多日，男孩子也着实头痛。
　　“郑小杰，你的确是个新职员，站在画廊的那面镜子前，你就知道你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你在说谎，且说谎的水准很低！”
　　景骓远冷冷地一瞥，那孩子抿唇间，脸上露出了诸多的不自在。
　　在景骓远居高临下的注视下，郑小杰想也没想便站在了那面镜子前，捕捉起自己青涩的表情来，后来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眼珠不悦地瞪着出现在身畔的景骓远，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城里人就是心眼多，他垂头丧气地想。
　　洪亮的笑声回荡在画廊内，景骓远同情地搂住了郑小杰的肩膀，唇阔浮起了涡旋般迷人的笑容 ，"郑小杰，你今年多大了”他问。
　　”20！“
　　”难怪！”
　　“走吧，我们要打烊了！”郑小杰露出了驱赶的眼神。
　　“不是说今天就你看店吗？”
　　景骓远盯着郑小杰，挑高了眉宇，在郑小杰讷讷不言时，他的目光望向了镜子上方的探头。
　　“丁画家，很高兴见到你，在通过这面镜子欣赏世人的嘴脸时，也别忘了欣赏自己戏耍别人的鬼脸！”
　　景骓远取过了外套，他想他该下班了。
　　画廊二层的画室内，一张美丽出尘的容颜不曾有任何愠色，她抚摸着墙壁处悬挂的一张威尼斯面具，声音轻渺如梦，“这张脸的确不是我的，它属于鬼，赠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