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晚晴

25、养伤

　　胤禟下楼梯时，已想着要回家换身衣服，好好思量着该如何报复太子。没料到八哥他们居然还坐在厅里，看样子是在等他，不觉愣了一下。不晓得刚刚自己在楼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有没有被他们听了去，心里不禁有些不自然，但是看不出众人的脸色，又不好开口询问，于是只好讪讪地唤了一声“八哥！”

　　老八沉稳地颔首，早些时候他派了贴身的太监去太医院请了孙太医过来，自己则带着两个弟弟一同来了芷兰轩。看到胤禟一副焦急心疼的模样，定是容不得别人插手，便阻了老十老十四想跟着上楼的心思，坐在楼下安心地等着。刚刚孙太医下来的时候，已详详细细地向他禀报了芷若的伤情，是以他现在见了胤禟也不急着开口询问。倒是胤祯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九哥……芷若她不要紧吧？”

　　“伤口有些疼痛，孙太医给她上了药，刚刚睡下了。太医说了没事，她定能痊愈的。”胤禟见到兄弟几个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有些心急了，问胤禩：“天快黑了，宫里要禁了，不如我们先出去？”胤禩慢慢立起身子，平静无波的眼睛对上胤禟：“你准备如何对付太子？”

　　胤禟的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花，双眉紧蹙，恨不能将胤礽碎尸万断，但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思量了半天却是抬头看了众人一眼，眸子里流露出恳切的样子，说道：“八哥、十弟、十四弟，这事儿还望你们为我帮衬着，千万别说开去……”

　　“九哥你？”老十一声怪叫，觉得不可理解。胤禟虽然性子清冷，但也决不是吃素的，对于得罪他的人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此言一出，三人俱是奇怪，以为他转了性子，还是老八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是难得求人的，这事做哥哥的自然帮你，断不会让芷若妹妹受半点委屈，被人损了的清誉。”

　　老十、十四这才恍悟地点点头。胤禟冲三人感激地拱手作揖，算是道谢。胤禩踱着步子到胤禟跟前，漆黑的眸子盯了他片刻，肯定地说道：“我晓得你不愿拿这件事儿做文章，但你，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吧？”

　　“自然不能放过他！这般欺负芷若，还不是瞧不起九哥！”胤祯一向不屑于太子的假仁假义，这事儿又是扯上了他还放不下心的芷若，自然更加恼胤礽，真想自个儿冲上去狠奏他为芷若解气。虽然成了家，当了丈夫，还一副小孩儿脾气。那老十就不一样了，虽然性子憨直，人却不笨，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事情捅开了，只怕老二反倒会去老爷子跟前讨旨去了。咱们还是要防着他一点，不若我赶紧回去让兰薇来这儿陪着，不怕他再动什么坏脑筋。”

　　这话提醒了胤禟，他正眼看了看胤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似是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接着淡淡地说道：“这事儿就此打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子那边，我自是要对付他。他现在圣眷正浓，一时半会要动他也不易，可是他手下那几个门人，在外面胡乱搞些个什么磨坊、赌场的，哼哼，还不是抬根指头，捏只蚂蚁的力气。”声音虽轻，却是冷得众人心里一颤。

　　胤禟下楼以后，芷若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窗外天已完全黑了。采晴立在床前，早就备好了晚餐、中药，见她醒转，忙侍侯她坐起。芷若心绪不佳，胃口自然不好，勉强喝了几口粥，便将碗推开了去。但那一大碗浓浓的汤药却是怎么也躲避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强行灌入嘴里。由于脚底心里依旧阵阵的疼痛，芷若只觉得四肢乏力，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靠在枕头上又昏昏沉沉起来。

　　朦朦胧胧之间，仿佛听到关雎宫的小太监来过，送了宜妃的赏赐，并问了芷若的伤情。芷若晓得采晴会在楼下应承着，也懒得动弹，装作不知地毫不理会，继续睡觉。

　　“哎呦呦，伤得这样，那人也真狠毒，难怪表哥心疼成那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芷若迟疑片刻，睁开眼皮，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床边，脸上含笑，眼神里却透着关切和怜惜，于是便虚弱地一笑，挣扎着要撑起身子：“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天还没亮，打哪儿进得宫来的？”

　　彤姝按住芷若让她躺好，又为她加了一个枕头在肩后，说道：“伤了手了，就别乱动，好好休息才是！”“嘻嘻，天还没亮？当然没亮了，现在子时还没过呢！你倒是一觉睡醒了，我们姐妹俩今晚可还没挨过枕头呢！我那表哥宝贝你得紧，嘴上虽然不说，却还是让老十心甘情愿地将我半夜踢出家门，送到这儿来侍侯病人了。”兰薇笑嘻嘻立着，一条丝绢帕子在手上不停地晃着，满脸的打趣。“我……”芷若让她说得脸上一红，垂下眼睛，拉高被子，挡住大半张面孔。
　　彤姝拿眼瞪了兰薇一下，兰薇识趣地闭嘴不再说话，与彤姝一起在床沿坐下。彤姝将被子扒下些，细细看了芷若脸上的伤处，也不问她还疼不疼，只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谢谢你们！”芷若有些明白彤姝和兰薇此刻出现在芷兰轩里的原因了，心里满怀感激，却无从表达，只呐呐地说道：“我这边地方小，今夜倒是委屈两位福晋了。”

　　“说什么话儿，还跟我们客气做什么……”兰薇话音未落，忽然眉头一皱，院子里响起一片喧哗，隐隐听见有太子妃的声音。“果然还是不甘心！”彤姝柳眉一竖，转身噔噔地走下楼去，兰薇也跟着下去。芷若来不及阻止，只得凝神静静地听着。

　　“放肆的丫头，太子妃亲自来探望芷若格格，你不去通传，竟然这般大胆敢拦在这里？”一个老太监尖锐的嗓音出现，带着愤怒教训采晴，“还不让开！”

　　“太子妃恕罪，我家小姐今日身体违和，已经躺下休息了！”采晴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坚定说道。

　　“放肆！”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采晴脸上，院子里登时乱作一团，诸人推桑之间，芷若才听明白原来宜妃早打发了几个太监宫女在下头守着，估计这也是胤禟的意思。现在毓庆宫的人儿正拿着这事儿做文章发难呢。那些个派过来的人自然是对着宜妃死心塌地的，丝毫不卖太子妃面子，两边里僵持不下，已经闹将开来。

　　“太子妃果然好才气哦，毓庆宫里的事儿管不过来，还有精力到这芷兰轩来说事儿。”兰薇俏生生的音调让所有杂音都嘎然而止，四下里蓦的全部安静了下来。那些个奴才见到八福晋和十福晋走出来，不敢迟疑，急忙上前行礼。彤姝倒是一点颜面也不给石氏，硬是立着没给她行礼：“今儿个我们姐妹得了宜妃娘娘的宣诏，进宫来陪陪芷若格格，不知道太子妃殿下深夜降临，是不是有什么指教？她今儿身子不爽，已经睡着了，您有什么话儿，和我说说也是一样的。难得我们几个妯娌可以聚在一起。”

　　石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午那事儿没成，太子回宫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到了晚上又逼着她来这儿想再当说客。谁料得碰上了这对姐妹花，两张小嘴儿本来就利索，再加上石氏原本又理亏在先，此刻竟被她们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支吾了半天，只得罢了：“既然芷若妹妹睡了，那我也不便打搅了。先行回宫，明日再来探望。”

　　石氏也不指望两人会行礼恭送，转身管自己走了出去，彤姝却突然大声说道“恭送太子妃！”一边大步上前贴到石氏身后，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声音轻不可闻，石氏却是神色大变，满眼惊慌，急急忙忙地快步离去。

　　“多谢！”芷若红着脸，小声地说着，弱弱的表情看得兰薇好想笑。“你们今晚……”

　　“我们啊……”彤姝拉过采晴，笑着对芷若说道，“你对这丫头还真不错！八福晋我今晚想借你那张床睡一下。采晴，今晚在这屋里侍侯着，辛苦你了！”兰薇也走过来，拉起彤姝的手：“是啊，我们姐妹俩很久没有一起说悄悄话了。芷若你好好休息！”

　　采晴连忙到外屋为两位福晋铺好床被，侍侯两人睡下，才返回屋内。芷若让采晴服侍着重新躺好，因为已经睡过一觉了，倒是没了困意，只是睁着眼睛思索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外头彤姝与兰薇的窃窃私语已渐渐轻了下去，采晴也缩在脚后沉睡起来，芷若却依旧了无睡意，想起了胤禟，想起他对自己的那份维护和关爱，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湿润的气息，心中突然温暖起来。
　　那天夜里，芷若梦见了自己穿着大红的袍子坐进了八人花轿，被吹吹打打地送出宫去。满街的“恭喜”声中，芷若由一条红绳引着进了洞房，一杆称将她头上的红巾挑去，胤禟满足又幸福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两眸含情，芷若害羞地垂下了眼帘，眼前一黯，胤禟的薄唇柔柔地贴了上来，房间里一片寂静……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高照，昨晚闹腾了大半夜，大家都睡得晚了。宜妃的赏赐早已送来，彤姝替她接了拿上楼来。芷若依旧被众人限制在床上，刚刚早餐下肚，让采晴敷了脸上的药膏，便见到一名小太监端着药碗走近。芷若闻着那股浓重的药味，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好难闻，我都没事了，能不能不喝？”

　　“哪有那么快就恢复的，来！”兰薇从小太监手中接过碗，递到芷若嘴边，“快些喝完它！”

　　“我真得没事了！”芷若苦兮兮地看着两人，摇摇头不肯接那碗。

　　“都那么大人了，还怕喝药！”彤姝笑着看她孩子气的样子，也坐下来哄她。只是芷若实在受不了那味道，任凭她们如何劝说，都不肯松动。“罢了罢了，看来我们的面子都不够，还是要让九阿哥出马才行呢！”兰薇将碗放在桌上，装作很累的样子甩着手腕，一面对采晴说：“出去瞧瞧九爷来了没有，怎么今日下朝这么晚啊！”

　　采晴行了个礼儿，还未及转身，就听见门口有人轻笑道：“难得表妹那么记挂我！胤禟真是受宠若惊！”胤禟抬腿跨进房里，一身绛紫的长袍在日光下微微发亮，脸上带着一抹宠溺的微笑，目光已经定定地锁在了芷若身上。芷若心里扑扑地跳，脸上发红，垂下头去。采晴退在边上福身，让胤禟走到床边。彤姝和兰薇也站了起来，带着笑意，走近胤禟使坏地一推，胤禟“啊哟”一声，踉跄几步，跌坐在床边，倒把芷若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我老九可是哪里得罪你们了……”胤禟坐直身子，故作惊讶地问道，借着被子的掩护抓上了芷若的小手，芷若怕被人发现，不敢用力，略略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

　　“是我们不敢得罪九爷！”兰薇在那边挤眉弄眼的，“我们照顾了您的心肝宝贝一晚上，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您还这样挖苦我们！”真不是谁在挖苦谁，胤禟无奈地笑笑，没和她计较。

　　“你这宝贝不肯吃药，我们劝了都没用，只好把她还给你了！”彤姝笑着指指桌上的碗，“凉了便不好了。现在可全看九爷的本事了。”

　　“彤姝……”芷若被她们说得面脸通红，不安地扭动着双手。胤禟感觉到了她的羞涩，冲她微微一笑，抬头对两人说：“如此说来我得谢谢两位才是。改日我做东，在醉白楼好好宴请你们。”

　　“那可多谢表哥啦！”兰薇拉着彤姝直笑，“看这次九爷多大方，心肝宝贝嘛！”彤姝咬着嘴唇，强忍着不笑出来。

　　“喂，两位福晋，怎么说得爷很小气似的？”胤禟看着两人的表情心里一乐，嘴一抿，“爷可从来没有求着两位来替爷照看宝贝，不过两位表妹既然昨夜那么辛苦地照顾，爷自然忘不了两位的恩情。现在楼下有人心急地等着领回自家的宝贝，你们是不是……你们若是乐意替爷多照料几天宝贝，不如爷下楼打发他们回去便是！”说着做势要起身往外走。彤姝眉一挑，脸上微微有些红晕，急急地出去了。兰薇冲自家表哥做个鬼脸，笑骂了声“讨厌”跟着跑了。

　　胤禟看着采晴也悄悄地退出屋外，笑嘻嘻地转过身子坐回床边。芷若早被他一口一个“宝贝”羞得将脸埋进被子里做起鸵鸟来。胤禟掀起被角挖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拇指轻柔地抚着嫩滑的肌肤，笑问：“想我吗？”芷若让他压在身下，胤禟温热的气息不停地扑面而来，与她短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下子搅乱了两颗心。胤禟见她一副羞涩的模样，心里欢喜，低头细细品尝了一遍甜美的蜜唇，才扶她坐起，将药碗端过来：“好端端的怎么不肯吃药？”

　　“就是因为好端端的，才不需要吃药！”芷若嘟着红润的小嘴，皱着眉头又想将碗推开。胤禟手略一抬，避过芷若推过来的力道，将碗递到她唇边：“乖……若是留下疤痕，岂不是要教我伤心了，嗯？”芷若愣了愣，还是翘着嘴巴摇摇头：“好苦的。”“嗯？这药要是冷了，功效就要打折扣了。怎么办呢？”胤禟挑起眉头，装作沉思的样子，“对了，听说有一种喂药的方法……似乎……很讨女人的喜欢呢！”

　　胤禟在她耳边暧昧地说着，看见芷若迷茫的眼神，露出一个贼笑，将碗又端起，却是自己低头喝了一大口。“胤禟……你？”芷若吃了一惊，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连忙伸手去夺那碗。胤禟长手一伸，把碗护好，将嘴凑到芷若唇边，轻轻堵上，芷若想要呼喊，正好让他趁机把舌头伸到芷若口中，将药水灌入。苦涩的药味在她口腔中慢慢散开，芷若感觉到胤禟软软的舌头拨弄着她的舌尖，蹙着双眉将他推开。

　　“好不好喝？”胤禟笑着问她，凑近脸来，借机又偷香了一口，“还要不要我喂了嗯？再来一口……”“别……”芷若俯身抢过药碗，“我自己喝！”说着，便深吸一口气，将药喝完，把碗塞回胤禟手中，赌气似地翻身朝墙躺下，不再理他。胤禟把碗放到桌子上，将身子欺上床去，伸手把玩起芷若圆润的耳垂，鼻尖轻轻擦着她乌黑的青丝。芷若闭上眼睛，咬着下唇忍耐着，不搭理他。“宝贝……”胤禟喃喃地低语，张嘴柔柔地咬了一口，舌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激烈地跳起舞来。“唔……”芷若不安地扭动起来，试图挣脱他的束缚，胤禟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九……九爷！”采晴不知何时已立在屋外，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垂着脸强忍笑意，“八福晋让奴婢上来请示下，八爷和十爷想上来探望下小姐。不知道您……”跳过芷若，直接询问胤禟，这让芷若有些觉得面上挂不住，但是自己现在满脸药膏伤痕的模样若是出去见客，更是不好意思，正要开口，胤禟已出声拒绝：“不用了，请两位爷和他们的福晋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奴婢知道了！”采晴福了福身，下楼去了。一盏茶后，楼下传来一片笑声，只听得兰薇放肆的声音破空传来：“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咱们还是回家好了。”一听便是故意说给楼上的人听的，芷若红着脸将头埋了起来。胤禟倒是毫不在意，转身爬上了床，搂着芷若又调笑起来。

　　“不好好躺着养伤，看书做什么？一点都不乖！”胤禟一下朝便过来芷兰轩里。他伸手抽掉了芷若手中的《宋词选》，坐下来摸着她脸颊上淡淡的伤痕，怜惜地问道：“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芷若摇摇头，接着又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很难看？”刚刚照过镜子，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张脸横横竖竖的满是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不知道胤禟天天看在眼里会怎么想。
　　“这个嘛……”粗糙的拇指描摹着芷若精致的下巴，却是不说话，芷若心里发虚，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转。“你很漂亮！真的，永远都漂亮……”胤禟终于笑着开口，舔掉那些即将滑落的泪珠，“傻丫头，怎么哭啦？”

　　“哪有？”看到胤禟的出现，芷若整个人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撒起娇来，“还不是采晴管着不让我下床活动活动，躺着闷得慌么！”新长出来的皮肤白白的，特别嫩，胤禟将小女人抱在怀里，继续抚着：“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彤姝她们也不能天天来，我一个的时候总有些怕……”芷若将脸埋入胤禟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溺人的气息。

　　“放心，太子暂时不会来扰你了。”胤禟看穿了她的担忧，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彤姝已经警告了他了，他自己有把柄露着，几个门人又在外面出了纰漏，这阵子有的他忙了！”

　　胤禟这一说，她便安下心来，却仰着小脸故意装出郁闷的样子：“可是我还觉得闷！”“今儿爷在这里陪你，还闷吗？”胤禟伸手点着她的鼻尖，“来，让爷亲亲！”

　　“别……”芷若抬手挡住了他猴急的嘴唇，撅着小嘴瞪他，“你老是轻薄人家，我可……我可真要生气啦！”“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居然还这般害羞！”胤禟说归说，还是饶过了她，只将手放在她耳侧，拿食指轻轻摆弄着她的发丝打着圈儿玩。“你不是闷嘛，那让我抱一会！”

　　“不要，你念书给我听！”芷若挣扎了一下，将没看了一半的《宋词选》塞进胤禟手里。“那么爱看这些？那下次给你带些过来。”胤禟一手翻着书，随意地问道，“想听哪首？”

　　“东风恶，薄情欢……”芷若还未背完，胤禟已经蹙着眉打断了她：“好好的，念这个做什么？换一首……”

　　“那……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好！”胤禟扯了扯她的头发，“悲凄凄的，你小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随便念念嘛……”芷若吐吐舌头，娇媚地一笑，眼一垂，“有时候读着读着，心里突然会没来由地伤感起来！”

　　“不许再读！”胤禟拿额头抵着她的，“我们两个现在好好的，干什么弄这些戚戚惨惨的？”

　　“那如果我们以后分……”芷若俏皮地眨眨眼睛，还未说完已经被胤禟用唇堵上了嘴。

　　“唔……”芷若将身子向后撤退一点，逃开了胤禟的束缚，拿媚眼瞪着他：“又这样！”

　　“没有如果！”胤禟神情严肃起来，紧紧抓着芷若的手臂，将她揽进怀里，“不许！听到没有？”“明白了！”芷若躲在胤禟胸口偷偷笑着，看见他如此紧张自己，心里充满了甜蜜，主动揽上了胤禟的脖颈，在他清涩的下巴上蹭了几下：“那就念首柳永的吧！”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岳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胤禟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上去情绪不错，芷若脉脉地看着他柔和的侧脸，赞叹道：“好美！”“是好美！”胤禟垂头亲亲小嘴儿，胸口已挨了一下拳头，“哎哟”喊了一声，委屈地看着芷若：“难道我说错了么？”“我说的可是景美！”芷若嘟了嘟嘴巴，羡慕地叹了口气：“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柳永描绘得这般细致，听得人好生神往……我虽然在南京出生长大，却还没去过杭州，听人说……那里春有苏堤春晓，夏有曲院风荷，秋有平湖秋月，冬有断桥残雪，还有其他数不尽的山清水秀之景，难怪南宋在那里一建都，时人便直把杭州做汴州了！”

　　“等我们成亲以后，便在西湖边上盖一座别院，种上桃红柳绿，幽荷丹桂，还有那傲骨白梅。我陪你住在那里，看日升日落，观钱塘潮涌，赏四季花开，可好？”胤禟将自己的脸贴着芷若的，心里乐悠悠地盘算起两人今后的生活。他虽然与太子不和，却也没那份心思想自己取而代之，倒是能和心爱的女人，找一处清静之地，一起春花秋月，抚琴弄萧，更合他的心意。

　　芷若听他说得这般动听，心里也起了想法，但是毕竟脸皮薄，觉得不好意思接口，听胤禟一个人说得累了，才道：“好久没有听你吹萧了！”胤禟眼一眯，下床走到书桌后面，拿下墙上挂着的玉箫，摆弄了一下，皱着眉头说道：“这萧一般，勉强凑合着用用，下回给你带个好的。先给你吹一曲，完了我还有事，明儿再来看你。”说着将嘴凑上去，悠悠地吹奏起来。箫音清澈，带着甜蜜，芷若将身子挪下去一点，头靠在枕上，半闭着眼睛，竟然慢慢地睡去了。

　　恍恍忽忽的，眼前似乎有人影在晃动。芷若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抓，口中低低地唤了一声“胤禟！”那人由着她抓着，却是一阵低笑将她惊醒。芷若睁大眼睛一见是燕婉，“呀”的一声，忙松开手，坐起身子：“十四福晋怎么来了，采晴也不上来说一声。”

　　“眼带桃花，嘴角含笑……莫不是梦见了什么好事，却被我搅了？”燕婉不说来意，却先打趣起她来。芷若没想着燕婉居然也学会了兰薇那一招，脸上一红，讪讪道：“我这里地方小，你随便坐。”

　　“爷跟我说了好几回了，让我得空进宫来探望探望你，又不说到底是怎么了。每回问他，便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今日恰好给额娘去请安，才能过来看看你。原来是受了伤了。怎么好好的弄成这个样子，还伤在脸上？”燕婉上下瞅了她一遍，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自己不小心跌倒罢了。”看到燕婉的一脸不解，芷若晓得胤祯没有和她道出当日的情况，心里不觉宽慰了一点，那毕竟不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也让她少一份尴尬。

　　“是吗？”燕婉觉察到芷若眼中闪躲着的不安，有些狐疑，却不便追问，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刚刚在床前坐好，采晴恰好端着碗走进屋子，忙问：“还要吃药么，这么严重？”

　　“小姐的伤已经好了。这是九阿哥刚刚命人送来的参汤，还有宫外翠春斋做的酥饼。”芷若捧着采晴递上的碗，看到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燕婉，眼里还有着藏不住的戏谑，讪笑道：“我们分着吃吧，一人一半。采晴，去拿个小碗上来！”

　　“别别，千万别！”燕婉夸张地摆着双手，连声叫唤，“我可不敢，要是让人知道，我还不死定了。九阿哥要杀了我不算，只怕咱们爷也不会放过我。你还是自个儿吃算了……”采晴立在后头已“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芷若也想到不妥，只好冲她说声“抱歉”，自己慢慢小口舀起调羹。“吃块点心总可以吧？”芷若被燕婉直接的眼神看得不自然，“今儿进宫来给德妃娘娘请安？”

　　“谢谢！”燕婉不客气地接过酥饼，咬了一口连声称赞，“好吃！额娘下个月过寿，皇上已经交代下来要好好庆祝。我还得回去跟爷好好商量要送什么礼儿呢！毕竟是亲生儿子嘛！你伤成这样还不知到时能不能参加寿筵呢！”燕婉担忧地摸了摸她的脸，叹气道：“其他爷说不准，但是四哥和爷是一定要到场的，十三阿哥也会从古北口回来给额娘祝寿，他离京也有些日子了。”

　　十三爷？原来这段日子不见，竟又是练兵去了。走的时候连声告别也没有，看来自己那段时间不肯见他，却是让他心里起了疙瘩。燕婉吃完东西，拍拍手便要起身回去，走的时候还拉着她嘱咐好生修养。

　　芷若让采晴送走燕婉，随着便陷入了沉思，德妃娘娘寿辰，皇上又发了话说要庆祝，自己身为晚辈理应去庆贺的，但是脸上伤痕未愈，如果这样去了不啻激起千层浪，白白地让后宫多一个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岂不枉费了胤禟一片苦心遮掩。再说了，若真去了，送什么礼儿才合适呢，她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算了，等下回胤禟来了，问问他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