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苏小林

1、第 1 章

　　“我说你啊，真的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明明应该是责备的话语，在薛颜嘴里，却说出了幸灾乐祸的语气。
　　“……随便啦。”杨欢看着雨过之后的天空上厚实明亮的云彩，心不在焉地说。

　　初二的夏天，热浪席卷了这个北方的小城，人们像被闷在蒸锅里，就算坐着不动也会有汗珠不断冒出来，北方的夏天又热又干，而这个小城的路边没有亭亭如盖般能提供阴凉的树，只是稀落落的栽着树叶少得可怜的榆树。老城区的路段会有茂盛的垂柳，但你绝对不想从下面走，因为你绝对不想有又白又肥的虫子掉在身上。太阳发出刺目的光，像是要烤死人一样执着，如果你在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之间都待在外面，就会发现自己的皮肤已经拥有了一种全新的、黑里透红、薄而脆的质感。
　　炎热的夏天总给人嘈杂的感觉，即便没有蝉鸣声、蛐蛐儿的叫声、汽车的鸣笛、不远处工地沉重而有力的打桩声、每一个没好气儿的母亲让玩水的捏泥的傻跑的小孩回家吃中饭的叫嚷声、小巷里每户人家做饭时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当声、幼儿园里小孩儿的吵闹声……即便没有这些声音，夏天里也没有宁静，蒸腾的热浪将宁静带走了，只留下了大汗淋漓的嘈杂和疲惫。
　　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容易感到烦躁。
　　“好烦啊。”杨欢无精打采，她坐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大理石楼梯上，热风微微吹动她的长发，她的表情像是一只在大热天里摇着尾巴百无聊赖又心情烦躁的猫咪。
　　“你那头发不热么？”薛颜坐在一旁的扶手上，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杨欢那披在后背上像是全自动太阳能不透气保温吸光布一样的又黑又长的头发。
　　“热？热已经不能形容我的感觉了。”杨欢举起她像是鸡爪一样又白又瘦、干巴巴的小手扇了扇，发现根本没扇起什么风之后又作罢。“我告诉你，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头发留起来，就是为了让它飞扬在微风里。你知道我和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无比猥琐的教导处主任斗争了多久才保住了我这一头秀发啊！”薛颜看着杨欢比比划划地夸张形容，他只是在关键时刻配合地摇摇头，做出“哇哦你好牛逼”的表情。“整整一个月我都戴着帽子！这样才躲过了学校的风纪检查，虽然好几次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但为了把那些短发小女生都比下去，这些都是值得的……”说完她得意地扬了扬她的战利品。
　　虽然这样的努力在薛颜看来完全没有意义，在这样的天气里，长发和美毫不相干，它仅仅等于热，但薛颜还是嘻嘻哈哈地应和了杨欢几句。
　　有时候真搞不懂女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烦哦……”杨欢抬头看着清澈的蓝天，依旧无精打采地说。她手里转着一根狗尾巴草，戴在她细细的手腕上的一串水晶珠子手链发出剔透的亮光，那是她的表姐送给她的。
　　“我说你啊，”斜倚在大理石扶手上半闭着眼的薛颜慢悠悠地开了口，“上学的时候呢，你每天逃课，就像学校和你有仇似的整天躲着，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了暑假，你又在这么热的天儿里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学校里来，好不容易翻墙进来了，你又在说好烦啊好烦啊，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儿啊？”
　　“唉……薛颜好烦啊……”杨欢忍着笑，继续看着天空。
　　薛颜没理她。
　　“我们找几个人一起去看大海吧。”杨欢像是突然对天空失去了兴趣，转过头兴冲冲地对薛颜说。
　　“找谁啊？”薛颜依然闭着眼躺在大理石扶手上，动也没动。
　　“找唐娆和小豪？”
　　“和他们一起去你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对儿发情的小狗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亲啊亲啊亲，这样友情大放送一样的现场直播我可受不起啊。”
　　“……那找戚小武吧。”突然说出戚小武的名字，把杨欢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很久没有见过戚小武了。
　　“你就那么想去看大海么？”薛颜的语气变得有点儿奇怪。可是杨欢没听出来。她悄悄地走到薛颜身边，用狗尾巴草在薛颜的鼻尖挠了挠。薛颜猛地睁开眼。
　　“当然啦！我一直想去看大海啊！我今年夏天的梦想就是这个了！”杨欢用她惯有的夸张语气说，然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薛颜，完全没听进去他的那句“明明就是刚想到的。还梦想。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