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吴泪

27、一动真情误终生(上)

　　洛雁书从噩梦中挣扎醒了过来，身体一动，伤口的血立即就冰冷的浸湿了她的衣纱，她感觉得到鲜血在流淌，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只是地狱一样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有一股树木的清香，隐隐的飘了过来，毫无疑问，她被人囚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木箱中，木箱一直在颠簸，洛雁书的身体也在颠簸，看来，那些人正在匆匆的赶路，只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呢？
　　洛雁书咬了咬牙，忽然抬起手，“砰、砰、砰”的敲击着木箱，几下声响过后，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随着“吱呀”一声脆响，木箱盖被人掀开了，一张马脸连同满天的星光一齐陷进洛雁书的眼中，那长着一张马脸的汉子不悦的喝斥洛雁书道：“敲什么敲？诈尸啊！”
　　洛雁书有气无力道：“喂！你们想抬着我的尸体去见你们的主子吗？”
　　那马脸瞪着眼道：“当然不想。”
　　洛雁书翻了两个白眼道：“如果不想的话，现在请赶紧给我止血，包扎伤口，然后给我一点吃的东西，还有，我口渴得很，水也给我一些。”
　　那马脸愣了愣，旋即就凶神恶煞的大叫道：“臭女人，你当你是谁啊？”
　　洛雁书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长得这么丑就不要随便发脾气，否则更是鬼见愁了。”
　　那马脸顿时就气急败坏，一扬手，正要一掌掴上洛雁书的脸，半空中忽然多出一只手来，一把遏住他的掌风，随后，洛雁书又听见那个尖细的声音了：“按这位姑娘说的做。”
　　洛雁书记得这个声音，那一夜，就是这只乌龟给了她一箭，落雁书恨恨的在心里骂道：老乌龟，你等着，总有一天姑奶奶会把你射成一只刺猬。
　　她且骂且抬头，空中的星星那么美，与其怨天怨地，还不如多看一眼星星呢！只可惜，眼前忽地一暗，满天的星辰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那张马脸伸了过来，遮住了她的视线，那马脸恶狠狠的扔了一包东西进来，骂骂咧咧道：“吃吧吃吧，噎死你。”
　　洛雁书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嫣如花道：“谢谢你哦！大哥，其实，你也没有那么丑了。”
　　那马脸猛地一阵寒碜，冷哼了一声后，“啪！”的一声就关上了木箱盖，霎时，洛雁书的世界复有沉沦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的手在木箱中慢慢的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那马脸扔进来的那包东西，她细细的以手指分辨着，好容易才摸到装有金创药的瓶子和绷带，她拿起药瓶，手用力的一扯，“呼啦”一声就撕掉了包扎在她背上的旧绷带，“啊！”剧痛随之跟踵而至，洛雁书吃痛之下，忍不住呻吟出声，紧接着，一阵恶臭就泛进了她的鼻翼，原来，是她伤口的肉腐掉了，洛雁书顿时就破口大骂：“老乌龟，姑奶奶我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边骂一边打开药瓶的盖子，正准备倒出金创药来，木箱忽地一阵颠簸，在一个猝不及防下，她手中的药瓶“咚”的一声掉了下去，空气中倏地腾起一片药雾，这药雾辛辣刺鼻，直呛得洛雁书上气不接下气，洛雁书一时被辣得泪水四溅，她摸了摸泪水，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会倒霉到这个地步，上好的金创药啊！就这样没了？”
　　她不甘心的在木箱中胡乱一阵拂拭，总算聚到一小撮金创药粉了，她心中大喜，万分珍惜的用手指蘸起那些药粉，又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涂到伤口，忙乎了好一会儿，才算把伤口严严实实的包扎好了，等伤口的灼痛慢慢消褪时，洛雁书又摸到干粮与水袋，那块干粮，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粗糙生硬，洛雁书直咬得牙齿发疼才吃下一口，水更是酸涩难明，一袋水中倒有半袋沙土，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腐烂了的东西，可是这一切，洛雁书全然不在乎，她只知道，她需要吃东西，需要喝水，只有吃饱喝足了，她才能活下去，也许，还可以活着逃出去——
　　洛雁书一口水，一口干粮的艰难吃着，当手中的干粮还剩下最后一口时，她忽然就泪流满面，泪水啪嗒而下，仿佛可以冲刷掉她的前生今世，永永远远都是那样的绝望与煎熬，她摇了摇头，抡起衣袖，一擦眼泪，狠狠的把那最后一口干粮嚼进了腹中，吃饱喝足后，她倒头就睡，在入梦的那一刻，她忽然想：李麟与崔一醉，他们两个皆是权倾朝野，武功盖世，都说要保护她，可她还是这样倒霉，所以说，无论什么事情，只能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恍惚中，依稀有人在她的耳边低低呢喃着：“雁书，雁书。”
　　洛雁书寻着声音望去，黑暗重重中，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屹立在她的身旁，她看着那个身影，心里忽然一阵轻松，好似伤痛的人遇到了良药，绝望的心遭遇了温情，她喃喃道：“你，你是谁啊？”
　　那人仿佛笑了：“我是谁？你猜一猜？”
　　洛雁书迷惘道：“你是……你是……你应该是谁呢？”
　　那人叹了一口气，低低道：“就知道你猜不到，好了，我就告诉你吧，我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等于无声，洛雁书什么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却又高了起来：“这回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洛雁书认真的摇了摇头：“我还是不知道。”
　　那人依旧只是叹气：“不用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谁了。”
　　这一场怪梦到这里嘎然而止，洛雁书在一阵颠簸中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忽然听见木箱外有欢呼声响起：“酒坊，天啦！前面有一家酒坊。”
　　又有兴奋的声音高高传来：“他妈的，在这荒漠中走了几天几夜，连口好水都喝不着，现在可好了，有酒喝了。”
　　这话刚落，木箱更是颠簸得厉害，洛雁书就如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喘着气在这木箱中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好容易才定住身体，一个和煦的声音又冒进她的耳中：“各位客官，本店有酒有羊肉，诸位想吃点什么？”
　　天啦！晴空中忽然炸过一道霹雳，洛雁书一下被这个声音给炸闷了，她怎样也想不到，在这有生之年，她居然还可以听见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让洛雁书心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阿蛮就是在这个声音中长大的，当她与阿蛮在自己家的酒坊前玩耍时，每来一个客人，这个声音就会出现一次，但是，自从阿蛮死后，这个声音就从落雁书的生命中消失了，他一把火烧掉了自家的酒坊，从此渺无音讯——
　　洛雁书泪水肆虐，养父，原来你在这里，原来你在这里。
　　在这一瞬间，洛雁书忽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上天有时候真的很眷顾她，她一直相信，养父爱着她，正如她爱他一样，她真想站起来大叫一声“父亲”，可是她不能这样，此刻她身陷险境，周围又是强敌环绕，如果这个时候把养父拖进来，无疑是害了他，所以，她只能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等待时机，只要她还活着，他们父女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看来这一帮人经过几天艰苦的跋涉后，终于在养父开的小酒坊中得到了尽情的狂欢，洛雁书听着那些酒碗碰撞的声音，行酒令的吆喝声，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养父上酒上菜时的声音，依稀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回到了那个日夜飘着酒香的塞外家园，正当她为这片刻的恍惚沉醉时，一个歹毒的声音忽然从木箱的上空低低的传了过来：“这个酒坊的老板留不得，他可能会对其他的人泄露我们的行踪，所以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到了半夜时分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解决掉他，记住，要杀得不留痕迹，以免被别人看出是我们下的手。”
　　又是那个该死的声音，当这个尖细的声音像毒蛇口中的信子一样渗进洛雁书的耳膜时，洛雁书就如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整个身心都浸到了寒意森森的冰水中，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双拳不由自主的紧握在了一起，她无声的呐喊了起来：不！我决不会让你们杀掉我的养父，也不容许你们杀掉任何一个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洛雁书的眼睛在木箱圈起来的黑暗中微微被灼伤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还好不是马上就动手，她还有时间救她的养父，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即就行动了，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衣纱，还好，虽然她衣袖中暗藏的小刀被那些人搜走了，可那些毒药还在，有了这些毒药，她大概可以放倒七八个彪形大汉，问题是，她怎样才能从这个木箱中走出去？
　　洛雁书前思后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周全的计划，可惜的是，她这个计划还来不及实施，就被一场意外打断了——
　　木箱终于又颠簸着启动了，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洛雁书听见养父的声音殷切传来：“诸位客官慢走啊！”
　　随着马蹄的踢踏声，洛雁书一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等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后，她正打算开始她的计划时，让她意外的是，木箱外忽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重物坠地之声，然后是那个尖细的声音惶恐惊起：“你，你居然是奸细。”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个马脸的声音随后悠然响起：“没错，大总管，我就是奸细，还有他，也是我的人，我们两个，都是奸细。”
　　那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气急败坏的传来：“我没有想到，我居然着了你们的道，你在我们的酒菜中下了毒？是不是？”
　　那个马脸放声大笑道：“没错，我放了一点点腐毒在你们的酒菜中，大总管，你的功夫真是不错啊！别人都中毒倒下了，你还可以撑到现在，我对你真是佩服得紧。”
　　腐毒？洛雁书在心中乍舌道：这世上真有人使这种残忍的毒药？她曾听师傅提起过这种毒药，居说中了腐毒的人，无不全身腐烂而死，死状之痛苦惨烈，是毒中之最，腐毒向来是武林邪恶人士惯用的伎俩，看来那马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洛雁书心念一动，外面那个尖细的声音却忽然变得遥远起来：“哼！我虽然中了毒，可你们要我死，也没那么容易。”
　　声音刚落，木箱外倏地响起马匹的嘶叫声，紧接着就是马蹄重重远去的声音，而后就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主子，大总管跑了，我们要去追吗？”
　　那个马脸似乎摇头道：“不用了，反正他也撑不了多久，我们办正事要紧。”

作者有话说

　　房子找到了，家也搬好了，网线也牵进来了，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