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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四篇:生死的界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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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单调的重复着。
气温低得让衣着单薄的零的手臂上忍不住爬起一个个鸡皮疙瘩。即使圈紧自己,依然无法抵挡寒气入侵,牙关打架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
“冷了?对了,我忘记这里的气温,人受不了的。但是没办法呢,一定要在这里才行。”铃铛的声音一如先前般平板。
我们,驾着这艘小船,在这湖面上行驶了多久?
周围,永远飘着浓浓的雾气。
低头一看,青黑色的水面上除了自己的倒影和一圈圈被桨划破的水纹外,什么也没有。
这湖,有多深,我不知道。
伸手一触,水凉得可怕。
即使是冰山上融化的雪水,也没有这里的水这么刺骨。
重复的景致,重复的声音,还有空气中越来越浓厚的香气,有一种莫名的东西,让我眼皮越来越重。
“睡着的话你就回不去了。受不了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说话,不过,你别指望现在的我说出什么好话来。”铃铛似是察觉到我的倦意,冰凉的手拍上我的额头,让我稍微清醒了点。
我觉得很奇怪,之前明明很不安,精神得很,满脑子都是救皇莲还有对陌生环境的戒心。怎么随着船越划越远,在这湖上呆的越来越久,心就从惶惶然中慢慢平静下来。有些东西,好象慢慢被抛却在脑后,仇恨,爱情,责任,友情……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催促着我入睡。就像在母亲的子宫里,羊水包围着幼体时期的自己,很安全,什么都不要多想,只是一直睡着。
“这里,是哪里?”我忍不住问了,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很熟悉又很陌生。
“忘却川,再过去就是奈何桥了,生命诞生与结束都要经过的地方。这里,会让人忘记一切。睡着了,你就回不去了。”
“莫非……这里……是……”我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一直以为这样的地方只存在于传说中,不过是古人的幻想罢了。
“没错,再过去就是冥府了,但那不是我们能够去的地方。我是没资格了,你是时间没到。我能到达的地方,只有这儿了,不过,到这里也够了,前面就是湖心了。”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有点荒谬……”
“人类,总是不相信自己以外未知世界的存在,所以把它们定位为妄想传说或者神话。别忘了,你曾经看到过的东西,还有我的存在,在很多人眼中也是荒谬的存在呢!我们到了,你该下去了,这里就是中心。”
我低头一望,只见铃铛已经停下船,把皇莲放到水中,他果然没有沉下去,在这样一个魔性之地,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似是感应到什么东西的呼唤一样,皇莲的身子一放下去,以他为中心,水面忽然震动了一下,荡起一圈圈涟漪,向外蔓延,水底下开始泛起点点白光,开始慢慢上升。
我毫不犹豫的就跳入水中,果然,虽然这里明明是深不见底的湖,但是我却像踩在什么东西上面一样,有股力量托着我,让我浮在水面上。
“我不能下去,所以接下来都只能靠你自己的意志力了。用这把刀在你自己的手腕上划道伤口,割在动脉上,在这里的受伤要不了你的命的,出去就会好的。把这个滴在皇哥哥胸口的伤口上,没滴血了,就换另一只手,总之不能间断。”
铃铛丢了一把刀给我,我仔细一看,那把刀上刻着类似符咒的花纹,我先扒开皇莲的衣襟,露出包着绷带的胸膛。白色的绷带上果然已经染满鲜血,我用刀小心翼翼的切开绷带,狰狞的伤口立刻暴露在我面前。
筋肉纠结,之前还没愈合的伤口似又被重度撕裂,不时渗出鲜血。
我的眉尖一跳,鼻腔里有浓浓的酸意。
我用那把刀划破手腕,看着自己的鲜血开始滴入皇莲的伤口,与他的血混合在一起。
皇莲身体虽浮在水面上,但背部毕竟还是浸在水里的,我们的血液似是穿透了他的胸膛,滴入这莫名的湖里,原本在水底的力量似是开始鼓动,越来越强,有什么东西急速冲上来。
没过多久,皇莲的身体下面已经聚集了一片白色的光,这些光慢慢分散成一束束细小的光柱,自皇莲的伤口处窜入,可以看见它们像血液一样在薄薄的皮肤下流动,流向他的四肢,身体各处。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铃铛叫我这么做,绝对是为了救皇莲,那么是只有好没有坏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欣慰的笑了笑,看着自己真的能救到别人,心里暖暖的。
“喂!他们要来了,这水我不能碰,所以我不能下去压住他们。接下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你要记住自己叫什么,到这来是做什么的,你的心里要一直保持着救皇哥哥的强烈念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忘记!还有,绝对不能闭上眼!绝对不能停止滴血!也绝对不能让那把刀掉到水里!”铃铛有些焦躁的喊声刚落,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似是想把我往下拉。
冰凉的触感,焦急的拉力,似是等待许久。
我低头一看,因为皇莲身体底下那片光的关系,让我可以清楚看见,水底下,拉住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头皮发麻。
那是手!
无数双手!
被水泡得肿胀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脚,想把我往下拉。
水面上的白光,一直射像水底,一切变得过分清晰,我可以清楚的看见,水底,有无数张似是在嚎叫的人脸,他们张大嘴巴,圆瞪着双眼似是在渴望什么,只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他们无法动弹,只能露出脸,对着我露出饥渴的眼神。
根据他们重复的嘴形,我认得出他们分明在重复一句话:
下来吧!我好寂寞!和我们做伴!
那些手似是他们的分身,强烈的表达出脸的渴望,那生猛的力道,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只是好象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中保护我们一样,我始终没有沉下去。
人脸见无法达成目的,开始变得焦躁,愤怒,我看见他们原本还安心的呆在砂石下,现在开始不顾一切的往上冲,原本紧贴河床的肌肤想要剥离,像贴了很久的胶带想被撕下,重复几次依然胶着着,有部分皮肤因为剧烈的挣扎,与主体分离,脸也开始变形,五官被拉扯至扁平。
抓住我脚的手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像蠕动的水蛭,紧紧吸附。
我听见“啪吱啪吱”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被强烈撕裂扯断,接着有几张人脸自水面下飞速冲出,在我周围开始飞速打转。
他们已经不如刚刚在水底时那么完整,有的只剩一半,有的甚至只有两颗眼珠,或许是要挣扎出来的关系,他们都有大小不依的创口,流着血水和黑脓,发出阵阵恶臭。
他们在我身边打转时,也将些污秽甩到我的身上,甚至有一次,有半只被切开的眼球,粘着血浆落在我的额头上,顺着鼻子慢慢滑过我的嘴唇。
他们极尽恐怖的表情在我面前嘶吼,不停地叫我下去,不停的哭喊着寂寞。
还有脚下的手,已经爬上了大腿,有几只已经冲到了腰际,准备往我拿着刀的手爬去。即使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我突然觉得心下一片冷静。我记得铃铛的每一句叮嘱,虽然现在她的声音已经传不进来了,似是这些东西做了什么屏障,挡住了她。
有些脸为了恐吓我,在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张大嘴对着我喷着肮脏的血水。
但我始终没有动弹,视线始终只停留在皇莲身上。
没有合眼。
任那些脏东西在我脸上肆虐。
滑过眼角,滴到唇上,即使眼睛酸得发疼,我依然没有搭下眼皮。
我知道,只要自己没有合眼,似乎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就会保护我们。
我知道,自己不能合眼,一旦我有片刻松懈,这些东西就会立刻抓住机会,吞掉我和皇莲。
前功尽弃。
我的心里,没有丝毫害怕。
要救活皇莲!要救活皇莲!要救活皇莲!要救活皇莲!要救活皇莲!要救活皇莲!
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恐惧,恶心,不安,全部都被抛弃在一边。
我只看着自己的鲜血,变成力量,进入皇莲的身体。
这湖,不是人间的湖。
水,刺骨的寒。
但,看见皇莲的脸开始慢慢出现血色,我的心底,开始温暖。
第一次,感谢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力量,有这样的意义。
原来,这就是真正帮助一个人的感觉。
一瞬间,我好象明白了些什么,又有些模糊。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萌生。
我周围,其实一直有道墙,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以为墙里的一切就是世界。
我固执的把自己关在墙里,用自己的模式去理解所有人,把自己的想法加诸在所有人身上,自己认为好的,要求别人也认为好。别人的伤口,就想去缝补,却没分清,自己手上的究竟是毒还是药。
我妄想替别人做决定,却从来没有征求过别人的意见。我以为自己理解了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认真的与他沟通过,所以的理解只是建立在自以为是的幻想上。我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却从来没有认真给过别人想要的东西,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给出的东西其实根本无关痛痒,我却以为那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恩赐,所以他必须接受,所以这个东西对他一定是好的。我是个极端自私的人,我甚至为这些无所谓的付出而得意洋洋,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给的究竟对不对。
我自己做出选择,却没勇气承担选择后的责任,一次次把结果推给命运,推给未知的力量,推给别人,却没发现,即使别人有错,但也是因为我所造成的。我做出了选择,却没勇气走完它,一有点挫折,我就想着调头,周折来周折去,反而让自己陷在迷宫里。
我老想着未来未来,以后以后,我老想着以前以前,后悔后悔,却从来没有认真珍惜过现在。可是,如果不珍惜现在,走好此刻的每一步,我又如何有资格去得到未来?我连现在都没看清楚,怎么能够断定以后就一定是我所想的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我真想放声大笑。
原来,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糟糕透顶!大家却还对我那么好,我根本无以回报。
道歉的话,痛苦的回忆,后悔的补救,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
那些因我造成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发生就已经发生了,它们只能成为我心上的一道记号,深深的记号,时刻提醒我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时刻提醒我要珍惜每一个现在。
至于未来,我已经无暇去想,补救或道歉,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为什么我要花那么多时间拘泥在那些无法掌握无法预测的事情上呢?如果连现在的事都做不好,哪有什么以后?
这一刻,此时,现在,
最重要的是,我要救活眼前这个人!
我要救皇莲!
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我不会放弃!
什么妖魔鬼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尽管来好了,这次,我要保护皇莲!
用尽一切力量!
隐约,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倒塌。
有光,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