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难舍》浊影

1、和尚名曰拂尘

　　夜幕降临，正是客来的时间，牌匾上三个金漆大字“夜寻欢”，底下一副对联，上联：“承君恩不负佳月”下联：“媚无尽欢愉天明”。旁边两个大红灯笼如摇曳媚眼，勾搭人心。招客的女子衫衣单薄，难遮风情。
　　拂尘愣愣站在门前，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青楼。
　　“呦，玫莹妹妹，你瞧那和尚。”说话之人向拂尘抛了个媚眼，久经风月，自有一番风情，“他可站了半个时辰呢。”
　　“是呵，好多人都把他看着，替我们真招了不少客。”玫莹走过去挽起拂尘的手臂，这一双手柔弱无骨，搭在臂上别样的扰动心魄，“大师，要不进来看看，这里面可好玩了，竟是些你从未见过尝过的妙趣。”她痴痴笑着，整个身子软下来，全全贴着拂尘。
　　拂尘吓得一退，逃远好几步，脸羞红一片，嘴里不断清念：“阿弥陀佛……”
　　“呵呵，还是个苦行僧。”玫莹施施然，“大师真若潜心向佛何必来这里，既然放不下俗世，不如进来看一下，省的你一天到晚口是心非，污亵神明。说不定爱上这了，也好早早还俗呀！”
　　拂尘脸上串烧起来，口中佛语越念大声，羞愧不已。这一副窘相倒也可爱，看笑了周围老少。
　　“哼，有胆想无胆做。”玫莹啐了一口，走回檐下继续招揽客人。转身时还故意瞟了和尚一眼，眼中竟是轻蔑。
　　那和尚兀自念了半个时辰，最后跪地拜了拜，再起来时目光无比坚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进去了。”玫莹目瞪口呆，“和尚进了青楼。这下子可连苦行僧也当不成了。”眼眸暗了暗，玫莹苦笑。现在的和尚都敢进青楼，可当年她遇见的那个却连还俗也不敢。
　　旁边的姐妹眼珠都被勾去：“你说今晚他敢叫姑娘否？有意思，去看看。”
　　屋中座无虚席，不愧是本城第一花楼，奢靡豪华好不气派，只是可惜这些人穿的都不怎么整齐。
　　拂尘走进门，听到不少污言秽语，可注意到他头上戒疤身上僧袍时全部静了下来，随后笑声响亮，嫖客指着他惊呼：“呦，和尚和尚，你们看，和尚逛窑子咯。”
　　更有甚者，跑过来拍他肩膀慷慨解囊：“小和尚，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拂尘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打着佛语还礼道：“施主，贫僧知道。”
　　那人乐了：“知道你还进，行啊！小和尚今天你看上谁尽管开口，少爷我替你付钱。”
　　拂尘一听，婉言推辞，然后唤来老鸨，从怀里取出银票：“施主可否行个方便，我想见清言公子一面。”
　　不待老鸨回话，只听到：“清言？清言是谁？”刚才那人莞尔一笑，本来就有极俊的面容，这一笑纵使老鸨年过四十早无少女情怀，也免不了一阵心痴。
　　“妈妈有妙人儿竟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小候爷严重了，不是我不给。”老鸨故作神秘，“那哪儿，有令，为官不得看。”
　　众人一听恍然，皆明白了，可这小候爷刚从别国回来，却是一点不知，以为那清言公子好大的排场，不由笑道：“这清言公子究竟是何人也，难道他不知这官是最好的恩客么？妈妈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怪人。”小候爷用扇柄敲了敲老鸨的肩，这其中的分量自不多说，“妈妈不许吝啬，我非要看看。”
　　“哎呦，你这可为难我了。”老鸨大声叫苦，“候爷你有所不知，这命令是圣上下的，清言实在罪大恶极，他曾刺伤过皇后娘娘，死罪难逃。不过，咱们圣上仁慈，让他到我这来充为小倌。所有官人不能见他，只有那些低微的商人和乞丐能嫖他，这叫做……”
　　“施主，可否容贫僧见他一面。”拂尘听不下去，冷言打断，这一声中的愤怒足以视为破戒。
　　故事被打断，若平时小候爷肯定气恼，早赏了他两巴掌，但今日却另当别论，小候爷别有深意的一笑，以扇掩面：“是啊，妈妈，这小和尚不是官，总该让见吧。”
　　“是是是，当然可以。”老鸨面露难色，“不过，他在……”
　　老鸨抛了一个暧昧眼神，小候爷自然一看就懂，可小和尚长居庙宇，这些世俗事哪能知晓？以为老鸨故意阻拦，当即言词：“请施主带路。”
　　“妈妈这可就不对了，小和尚急着见人，你拖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人去。”小候爷对老鸨使了个眼色，也帮着催促。
　　老鸨恍然大悟，抽走拂尘手中银票，笑眯眯的叫人带他去。在银子面前，她一向通情达理。
　　人走了，想看戏也没人演，嫖客立刻散去，该干嘛干嘛。小候爷趁没人注意偷偷问老鸨：“那清言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鸨不屑：“还能什么身份？就是那亡了国的太子傅清言，一直在我们这当质子，皇上举兵灭了齐国，他竟胆大包天去刺杀皇后娘娘。不过，那清言长得却是俊俏，每天都有不少客商花高价要他。”老鸨把手伸进袖子里，又摸了摸银票，不管是多晦气的人只要能赚钱就都是她的福星。
　　“清言。”小候爷低声喃喃，目光深沉，“那可是一个高傲的人。”
　　老鸨没注意到小侯爷的变化，依旧满脸不屑，“切，高傲如何，不就一小倌。”

　　引路人带他走过两道门，到了地方，门半遮半掩，小和尚站在门前，声音苦涩：“就是这？为什么不关门？”
　　引路人习以为常，见小和尚面色难堪，嘲讽道：“这有什么？客人不想关就不关，不过他不同，上面有令，必须开着。”引路人没空给他解释，摆摆手，“我走呐，你呆一会，他们应该很快完事。”
　　门里传出骂人声，拂尘走过去，很是犹豫，最后还是忍不住往里看。
　　一个粗犷的男人坐在清言身上，他抓着清言的头发强迫他为自己服务，清言木讷的含着，两眼无神，空洞得像个死人。
　　像是察觉到他，清言眼珠转过来，与他对视拂尘才彻底感受到其中麻木。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拂尘和尚突然觉得全身都不舒服。那个粗犷汉子变从清言身上起来，怨声骂道：“他妈的，活像个死人。”衣服被清言压在身下，大汉一脚把他踢下床，捡起衣服穿上，很是不解气，在他身上又补了两脚后才边骂咧着离开。在汉子转身时拂尘也不知道往哪躲走了，或着连他也觉得不齿，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来过，看到过，所以逃开了。
　　傅清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待大汉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拂尘又等了一会，觉得他穿好了衣衫这才往里看，却不由得一愣，屋内清言赤身裸体，笔直的躺在地上，根本没动一下。拂尘无奈的走进去，捡起衣服一件件给他穿好。
　　“这不是清净之地，你为何来？”清言的声音冷冰冰，带有淡淡的疏离。
　　拂尘抬起他手把袖子套进去，道：“师父叫我来的。”
　　好不容易替他穿好衣服，清言依旧不动，这地上冰冷，拂尘怕他受凉，便扶着他上床去，可走近了细看，才发现被褥上污秽沾染，拂尘又只好扶他去椅子上坐着。
　　傅清言半靠着椅背，背挺得直直的，手僵硬的放在腿上，好一个正襟危坐。
　　“你叫什么名字？”
　　拂尘抬头一愣，感情他连自己名字也不知道，于是乖乖答道：“拂尘。”
　　拂去尘埃，佛忘尘世。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带着美好寄予，可惜多数时候事情都不会按照人想的方面发展，不然那这么多世事难料呢？
　　“拂尘。”清言低声重复一遍。慧镜大师门下弟子众多，个个出类拔萃，可最出色的弟子却不叫拂尘。拂尘，好一个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