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向日葵-- ...
-
我伸出的手,僵持在空中,没有回应。
你轻轻的离开了,我轻轻的哭泣了。
悲伤泛滥在我的心里,快乐回忆在我眸中。
学会放弃,学会独立,学会适应没有你的世界。
笑颜如花的你似乎还映在我心,可你已经离开。
苦涩一笑,泪流成河。
——凉熙沫——
1
故乡的秋天是温的,刮着和煦的秋风。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人脸上。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
凉熙沫骑着单车,缓慢地行驶在羊肠小道上。秋叶打着卷儿落下,铺了一地的金黄。天高云淡,凉风习习,熙沫的心情也随这般惬意舒畅。
远眺是望不到头的麦田,人们背着个竹筐,大汗漓淋地收获着庄家。虽然忙,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容。
她理想中的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地方,没有资讯的干扰,没有名利的诱惑,每个人都自足地生活。每天可以在灼灼晨光中醒来,在月明稀疏下睡去。
单车一拐,熙沫的双眼猛地瞪大。
啊,那是什么?放眼望去,大片大片向阳而开的花,开起来就像阳光般灿烂。它们仰着脑袋,忠贞不渝地跟随着太阳。它们向往太阳,憧憬太阳,拼命伸长身体去接近太阳。
它是生长于大地的花!熙沫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这样的景色,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没有犹豫,几乎一霎时,她的脑子里便浮现出昔日零碎的片段,还有他朝气蓬勃的模样,似一株永远充满阳光的向日葵。
又忆起了他啊。凉熙沫情不自禁地苦笑。这些年来,她一直逼迫自己忘记他,忘记他撕裂如朝阳般的笑容,忘记他狡黠调皮的眼神,忘记依靠在他胸膛上时感觉到的安心与温暖,忘记他对自己说话时不时挠头的羞涩模样。忘记他的全部,直到他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网络上说,忘记一个人需要整整三年的光阴。可是纪沐风,为什么过了一个又一个三年,时间在她脸上刻下越来越成熟的痕迹,她还是没有忘记他?
沉浸在回忆里,凉熙沫微微怔住。抬起头,望向上方。天空是无暇的篮,蓝的没有一丝杂质。朦胧中,她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高中时期胆小懦弱且自卑的少女,唯唯诺诺地缩在一方窄小的天地里。这时救赎天使一般的他出现了,头顶耀眼的光环,朝她轻轻地笑着,伸出修长的双手,使她如沐春风。她看着他,眼波流转,欲奢求更多的爱。
可惜,我们想要的温暖,没有永恒。纪沐风,你知道吗?此刻我眼前这一片景色。太阳是它唯一的信仰,因为它叫向日葵。你是我的向日葵,我却不是你的太阳。
多么矫情的话语啊。凉熙沫从前是绝对不会稀罕这些故弄玄虚的句子,但如今听起来意外的
伤感。呵呵,又不是十六岁了,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感叹春秋?二十六七的大龄剩女,借口一心只扑在工作的她,终究是在逃避啊。午夜梦回,那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的噩梦总是让她哭喊着醒来,泪水悄悄打湿粉色毛巾。然后,便是彻夜难眠。
很可笑的是,趁着假期,她背个旅行包,跨着单车,依稀是当年少女的模样,来到了这个小乡村——水尹。这儿的生活节奏充实而忙碌,她需要宁静的生活将她日愈烦躁的心安定下来。远离喧闹,远离繁华,寻找一片安稳的天地。
一阵风吹过,明明很凉爽,凉熙沫却感到丝丝寒冷,裹紧了身上的米色长风衣。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飘,几根头发扫到脸上,她伸出手把它们撩到耳朵根后面。
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尽管记忆还是会无意识地跟随着他远去,尽管她终究没能忘了他,但此刻也释怀了。长达六年的思念啊,多少个夜里他的身影在她的梦里徘徊不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好笑,好傻。单恋了四年的人终于答应和她在一起,上天却和他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在命运的舞台起舞,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什么。
也许遇见他本来就是一个错,面对错,她选择的是固执地一错到底。
2
听说有一个地方。
开满了向日葵候鸟永远飞不去南方。
就是前方。
踮起脚轻触阳光。
细细数着天边彩虹每一道光。
对了就是那个地方。
——纪沐风——
在农家乐里随便点了几个小菜,凉熙沫照样吃得不亦乐乎。果然最原始的就是和城里的不一样,保持着天然的风味,也是最勾起人食欲的。哪像城里,大鱼大肉已是家常便饭,美味是美味,同时也已失去了最初淳朴的味道。
凉熙沫想,她上辈子说不定就是属于水尹的,要不然为什么她对这个小乡村有股莫名的亲切和依赖感。
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熙沫跨上单车,骑回了她目前寄宿的一户人家家。房子很简陋,红墙黑瓦,远不及城市的高楼大厦。但她住着却觉得很安心,从所未有的安心。女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有着乡里人的朴实和热情。她的丈夫很早以前不幸去世了,只留下她和她的一双儿女。如今儿子也已经考上大学走进城里了,女儿还在上县里的高中,听说成绩不错。熙沫原本是要给她住宿费的,毕竟白住着别人家多不好意思。可妇人死活不肯接她的票子,当时她的一番话熙沫如今还记忆犹新,感动不已,”你们城里的娃娃赚钱怪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来我们这儿一趟,哪里好意思要你的钱。我们这儿没你们哪里的条件好,但你觉得凑合就成。钱你留着,我们家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还不缺钱。“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里皆是慈祥的笑意,熙沫的心泛起一阵阵温暖的涟漪——好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毫无保留的好,就像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熙沫的童年很阴暗。母亲在她8岁的时候改嫁,只剩下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父亲陪着她。小小年纪的她,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父亲没有固定的工作,成天烂泥般在家里躺着,醒来便叫她到下去的小杂货店里打酒。没有钱?先欠着。如此频繁的对话,让她遭尽了杂货店老板的白眼。住在一条巷子里的人人都知道她有个酒鬼父亲,薄凉的母亲。她早已习惯别人夹杂着不屑、鄙夷和厌恶的眼神像刀子似的刺在她身上。什么是母爱?什么是父爱?老师布置作文的时候,她一阵茫然。爸爸对自己三番五次的咒骂,是对她的爱吗?妈妈残忍地抛弃她,是对她的爱吗?无从下笔,结果最后作文本上空空的一片,还得被老师骂一顿。
过早的成熟早就了凉熙沫坚忍自闭的性格。所以当纪沐风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简直不可置信,觉得他太美好了,美好的就像是一个梦,梦都是脆弱的,轻轻一碰便碎得四分五裂。她深知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因为不可能每个灰姑娘都会像安徒生笔下那么幸运,遇到属于自己的王子。每一个矜持淡定的存在,都有一个很傻很天真的曾经。
她轻叹一口气,把单车停靠在一堆拢的高高的稻草旁。走进屋里,她试着叫道:“炳嫂?”“沫儿呀,回来了?”听到屋里和蔼的声音,凉熙沫的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下一秒,笑容却猛地僵住。只见炳嫂倚在床边,手里是一大把瓜子,边和身边的人说话边嗑。她身边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成年人,成熟稳重,风度不凡。心惶惶然地下沉——这么多年了,他的变化居然这么大。依旧是昔时剑眉星目的样子,可是似乎哪里变了,变得陌生了,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他了。他显然也看到了熙沫,猛地一怔。随机又装作不认识她似的撇过头。
“沫丫头,这是我的侄子沐风。沐风,还不快点给人家打个招呼。”炳嫂笑呵呵地说。纪沐风眉头一蹙,又不能拂了老人家的意,只好站起身来挂上礼貌疏离的微笑:“沫小姐您好,我是炳嫂的侄子纪沐风,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侄子?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凉熙沫笑了,无比苍凉。纪沐风啊纪沐风,一向料事如神的你也没想到吧,我们的重逢居然是以这种形势出现。“你好,纪先生。”既然你演戏,我又何尝不奉陪呢?她的眼里是冰封般的寒冷,仿佛一片西伯利亚的冻土。毫不知情的炳嫂见了这情景,笑得合不拢嘴:“这是在说什么呀,一家人之间就别那么客套了。”此话一出,纪沐风和凉熙沫都沉默了。她不是没看出来老人家的意思,也知道她是诚心的想把他俩凑一对。半晌,她略尴尬地打起圆场:“是嘛,我和炳嫂亲,当然是一家人了。”话中有话——我只和你姑母有关系。把她和纪沐风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纪沐风也笑着说:“是啊,炳嫂你不如认了沫小姐当干女儿吧。”炳嫂自然美没听明白熙沫的意思,听了纪沐风的一番话倒是很高兴的样子,连连说好呀好呀,以后小沫你就是我炳嫂的干女儿了。哈哈,白捡一个又懂事又乖巧俏丽的女儿真是我的福气啊。老人家高兴,两人自然是陪笑不是。
“沐风啊,你也不小了吧?二十七八了还没结婚?可有中意的姑娘,炳嫂虽然一把老骨头了,但还是能帮帮你的。”炳嫂话锋一转。凉熙沫愣了愣,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自己不是早就不爱这个人了么……熙沫咬着嘴唇,不去看他。“炳嫂,这次回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个事的。我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我相信炳嫂你会喜欢她的。”纪沐风没事人一样说着,脸上挂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什么!?他要结婚了?身体在微微颤抖,熙沫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挤出一个麻木不仁的微笑:“是吗?那要恭喜纪先生呢!什么时候结婚,我凉熙沫不知道可有这个面子去吃喜酒呢?”对,我已经不爱他了,那么参加他的婚礼也没什么,一笑了之好了。她对自己说。瞧着炳嫂也是一脸惊讶:“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告诉炳嫂。”说罢看看熙沫,一脸可惜。只有纪沐风保持着淡定,好像他是局外人一般,漠不关己,“婚礼暂定一个月后,沫小姐能去是赏了沐风的脸了。”果然,他不在乎了!凉熙沫看着他,只觉得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堵在里里面。最终她只是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是啊,我还想看看新娘子有没有我漂亮呢。”话一说完,她暗自心惊,自觉失态了。这口气,怎么跟和新娘子故意赌气过不去似的?二十五六岁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立马背过身去,假意做出不在乎的样子:“那么就这么定了,纪先生的婚礼我肯定是要去捧场的。炳嫂,我先出去溜达溜达哈。”“不再待一会吗?”“不了。”凉熙沫冲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骑着单车走了。
凉爽的秋风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气。向日葵依旧开得灿烂,即使现在正值入秋。阳光穿透头顶上的叶子洒下来,给熙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圈。速度渐渐变慢,然后颓废地停下来。
也许还抱着那么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奢望吧……熙沫扭过头。他没有追上来呢……也是,怎么可能追上来。熙沫暗暗嘲笑自己的天真。终究不是小孩子了啊,感情不是过家家,哪有说好就好的道理。那个人对她,也就像是对家门口的野狗差不多吧。他不会去刻意赶走它,但也绝不会伸出手去摸摸它——因为他知道它是脏的。
熙沫真想永远沉沦在自己一厢情愿编织的梦里。死在梦里好想也没关系呢,这世间如今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她有些泄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