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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季的风 纠结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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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开眼睛的对上皮质的帐篷穹顶,我一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感觉似乎仍在梦中,神志恍惚。
“欧律克勒亚,公主在叫你!”身边有人推着我的身体,焦急的叫我的名字。
我转头,一个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焦急的看着我。
她说:“欧律克勒亚,公主要你带塔洛斯去给主人看!”
“主人?”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兀自发愣。
“就是阿喀琉斯大人啊!”那女子快手快脚的把我拉起来,一边帮我把的衣服穿上一边说:“我知道你恨他杀死了我们那么多的国人,还逼死了国王……但是这是公主的命令。他为人又还算宽厚,你就忍耐一下吧。”
我傻傻的任她摆布,将麻布的奴隶衣服穿好。她递给我一只皮的手套,说:“快去,塔洛斯的架子主人已派人搬到门口了。”
帐篷的一角掀开,有几个战士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往这里张望,眼睛里尽是贪婪与情欲的神色。我厌恶的别过头去,默默的将手套戴上。
“欧律克勒亚。”那女子将我的头扳正,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不要怕,挺起胸走出去!虽然我们是被俘虏,但我们背负着故国的荣耀,不是随便任人欺辱的!”
我点点头,鼓起勇气向门口走去。男人的嘲笑和口哨声在身边响起,我只看着那擦的很亮的黄铜的架子上的黑色的隼。
“塔洛斯?”我伸出手,试探的叫它的名字。
塔洛斯很乖的迈起一只脚,从架子移到我的手上,它抬头挺胸的样子很是神气。我看着它心中感慨万千,现在它居然成了这个陌生世界中我唯一的朋友了。
“跟我来,欧律克勒亚。”那女子匆匆的赶上来,拉着我空着的那只手向前走去。
白色的细沙滩上,两个金发的男子和一位美丽的女子站在一起望着海的另一方。天色不过刚刚拂晓。我想着,这会阿波罗大人因该正在套他的马呢。
“狄俄墨得,快来这里!”公主叫拉着我手的女子的名字。
我一边要跟上狄俄墨得脚步,一边又要注意手上的塔洛斯的平衡,跑的有些气喘。
“公主殿下,塔洛斯带来了。”狄俄墨得放开我的手,跪在美丽的公主面前。
公主看看那两个金发的男子,对其中有蓝色眼睛的一个笑着说:“主人,这就是您一直想看的,传说中的‘大地的幽灵’。”
于是那俊美的男子笑着伸出手来想去抚摩塔洛斯的羽毛。但是塔洛斯凶悍的对他叫,兼张开翅膀做恐吓状。
“欧律克勒亚!”公主不悦的叫起来。
“没关系。”阿喀琉斯把手收了回去,他温和的说:“传说中‘大地的幽灵’是从地狱塔耳塔罗斯憎恶的阴影中诞生的,是只有神祗才能役使的生物。今天见到,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凶悍。”
他身边的较高的男子笑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阿喀琉斯看他一眼,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主人,如果您喜欢,我便把它送给您!”公主撒娇的拉着他的手臂,硬是把他的眼神从男子那里拽回来。
阿喀琉斯摇摇头,把目光从塔洛斯移到我的身上。他和蔼的问:“这只‘大地的幽灵’是由你驯养的吗?”
没等我回答,公主先抢着说:“有一天这只鸟受伤掉在我的花园里,是我看它可怜,把它收在宫中照顾。”
“‘大地的幽灵’不是普通的鸟,能驯养它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阿喀琉斯说。
公主娇笑的花枝乱颤,“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欧律克勒亚不过是我宫中的一个侍女而已!”
“那么,你的名字是欧律克勒亚。”阿喀琉斯无视发出尖厉噪音的公主,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低下头,不认为许多年前那小婴儿会对我还有记忆。
“您一定是是记错了。”我小声回答。
阿喀琉斯还再想问什么,但是公主嫉妒的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她眼睛瞪得像是能喷出火来,恨恨的叫:“欧律克勒亚,让主人看看你的那只鹰飞的有多快。”
‘蠢女人,连鹰和隼都分不清。’有个声音在我的心里说。
我架起手臂担心的看着塔洛斯,它真的肯在我手中飞吗?
‘放心,雅典娜大人让我照顾你,哧~~~~’那个声音带着不屑的鼻音。
我忽然惊奇的发现,那不是我自己内心的声音,而是由别的什么人对我说的。我看看周围,看看在场的所有的人,又看看塔洛斯。
‘不用怀疑,就是我在对你说话!’塔洛斯看我的眼神带着不屑。
我惊奇的瞪大眼睛,原来它会说话?!
“欧律克勒亚!”看我迟迟没有行动,公主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不等我抬高手臂,塔洛斯的爪子在手套上一蹬,展开双翅‘咻’的一下冲向天空。
所有人都被它飞翔的姿态吸引了,它那黑色双翼上的长翎在风中抖动,身体形成一条优美的直线;它的速度是那样快,仿佛要追赶上风,瞬间就在我们的视线中缩成一个小黑点。
此时在海的另一边天水的交接之处,正冉冉的升起一抹朝阳,绚丽的朝霞迤俪的展开一片美丽的图画。海水泛着片片金光,风声和海浪声有节奏的交替着,仿佛为这壮丽的一幕配上了最合适的音乐。
我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在地面上看过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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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地的帐篷,狄俄墨得忧心冲冲的看着我。她说:“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过于接近主人。”
我不明白的看着她,还没来的及发问,那穿着华丽的公主就满脸怒气的冲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条沾了海水的鞭子,轮起鞭子抽过来。
“你这个贱婢!竟然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你知不知羞!”她一边抽,一边恨恨的骂。
我企图用手去挡,那鞭子甩在身上、手臂上、后背上……一开始只是被抽到的地方疼,渐渐的那被抽出了血的伤口又沾上了鞭子上的海水,那疼痛感像有千万只针在扎一样往全身各处蔓延开来。
我闷闷的叫,抱住自己的头。
狄俄墨得焦急的叫着公主,向她请求放过我,但是公主并没有住手。直到她打累了,才气喘吁吁的扔下鞭子,对我说:“要是再敢和主人说话,我连你的舌头也割下来!”
然后她气冲冲的走出帐篷。
狄俄墨得抢过来抱住我的身子,担心的问:“欧律克勒亚,你还好吗?”
“……狄俄墨得……”我的嗓子已经哑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是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有一条条鲜红的鞭痕,我知道刚才她为了我也挨了不少下。
狄俄墨得怔怔的看了我一会,忽然垂下泪来。“公主,她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她原本善良的连花都不忍心折,她原本是天真可爱,甜美的象仙女一样……”
她的眼泪像雨滴在我的身上,使我伤口抽痛起来。但我不在意,她的悲伤我能体会,因为这样的感觉我也曾经有过。于是我挣扎着去拉住她的手,她立刻用力握住,握的我很疼。
“人是会变的……狄俄墨得。公主她只是经历了…太多苦难……”我努力的发出声音。
狄俄墨得的眼泪一直断断续续的落在我身上,她紧紧的把我抱住,哭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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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狄俄墨得的细心包扎,第二天我身上的伤口就不再流血了。但是公主怕我带伤的样子有人询问,叫我穿上可以罩住全身的袍子。这样的衣着在炎热的天气里非常的惹人注目,所以她又命令我,只能在夜间去照顾塔洛斯。
公主已经将塔洛斯送给了主人。于是每个夜里,我都悄悄的穿过燃烧的篝火旁醉酒喧闹的兵士,在阿喀琉斯帐篷外的黄铜架子上取了塔洛斯去海边放飞。
塔洛斯总是不满的向我抱怨,它被锁在黄铜的架子上整天吃着不新鲜的肉的日子是多么苦闷。我只能赔笑,然后放手让它飞去。
夜间的海边很静,我小心的坐下,但还是触痛了身上的伤口。眼前白色的沙滩连着幽暗深邃的大海,银色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我看着,听潮汐一起一落,感觉心里非常平静。
我想,不知道现在的妮可有没有好好的呆在宫里;不知道狄俄尼索斯有没有常常去看她,替我照顾她;不知道那些侍女有没有每天早上在妮可的寝宫里为她放一束花……
这样胡思乱想着,自己都笑了起来。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那些凌乱的琐事,其实最该思考的,是如何接近阿喀琉斯,好好的看着他,让妮可安心……
忽然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的抱住我的身体,一股强烈的酒气钻进我的鼻端。
“哈哈哈哈!是个娘们!”有个沙哑的声音得意的叫着。“这回可被我赚到了!”
我眼前的世界立刻被翻覆了,那人将我扔在沙滩上,一把将我的斗篷撕开。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粗壮的士兵,他的面孔因为醉酒变的通红还兴奋的流着汗,不知多久洗过的头发在额前粘成几缕。他靠近的时候,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
我拼命的想推开他,但是他的力气实在大过我太多。身上的伤口在挣扎的时候崩开了,我感觉到血从身体中流了出来。那士兵的嘴在我身体上游动,我绝望的做着最后的努力,但是我的抓挠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就在我想到了死以保清白的时候,忽然身上一轻,那士兵居然离开了我的身体。
我睁开眼睛,看到有个人站在我的身旁,他的脸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但面对着他的士兵的神情既惊且怕。
那个人语气平静的对那士兵说:“滚。”
那士兵后退了几步,不甘心的表情在脸上挣扎着,最后还是跑掉了。
于是那男人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你还好吧?”
我看着他的脸,是白天见过的阿喀琉斯身边的那名男子。
“我叫普特洛克勒斯。”他安抚的对我笑,“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我默默的拉起自己的衣衫,抓起一旁的斗篷,那斗篷已经被撕的很坏,看样子没办法再穿了。普特洛克勒斯体贴的解下他斗篷披在我身上,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崩开的伤口,我闷哼了一声。
他看到我被扯坏的绷带下流血的伤口,皱起眉头。“是刚才那个家伙干的?”
我摇摇头,干脆把撕烂的绷带拉下来卷成一团。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认得你,你是那坏脾气公主的侍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做什么?”他见我站起来,也跟着站在我的身边。
我四处看看,弯腰拣起刚才被甩到一边的皮手套戴上。“放隼。”我回答说。
他了解的点头,又说:“那么以后还是白天来吧,晚上的军营很危险。”
我看着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也知道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会有人搭救。我的心到现在还在剧烈的狂跳着,对于服侍处女神的女祭司而言,贞操甚至重于生命。
“多谢您的提醒,但这是公主的命令。”我低下头。
他摸着下巴,细细的端详我,我完全不理睬他的目光,对着天空发出尖锐的口哨声。不一会,塔洛斯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月光的范围之内,我抬手,它带着强风扑站到手臂上。
我手臂一沉,它的重量似乎带到我刚才的伤口又在流血了。
普特洛克勒斯敏捷的托住的我的胳膊,他关心的看着我。“既然这样,那么从明天晚上起我会来陪你。”
“普特洛克勒斯大人……”我皱眉看他,心中觉得奇怪。“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女,担当不起您的关心。”
普特洛克勒斯笑了,说:“阿喀琉斯说的对,能驯养‘大地的幽灵’的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物。我对你和你的隼都很有兴趣。或许你不介意教教我如何和它交流。”
原来是托塔洛斯的福啊。我了然的点点头。“那么,这是我的荣幸。”
同时,也是更加接近阿喀琉斯的一个良好的契机。
自从这夜开始,每个晚上普特洛克勒斯都如期而来,听我讲塔洛斯的特性,在我的指导下喂它吃肉,和我一起放飞塔洛斯。有时候他也和我聊天,讲各地的趣闻,英雄的传说。
但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阿喀琉斯。
他说:“阿喀琉斯是注定为荣耀而生的男人。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一位少年神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漫天的星光。我默默的听着。
“他从来不曾为任何人低下他的头,像豹一样敏捷,像狮子一样勇敢。但他的眼神总是纯洁天真的如同初生的小鹿。”普特洛克勒的眼睛看着大海,仿佛正看着阿喀琉斯的脸。“我第一看到他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爱着他。虽然同时也有许多人所爱着他,但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我可以做他很多爱人中的一个。”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眼睛投向扎营的地方。那些半明半灭的火把中,最高大华丽的一顶是属于他们两个的。我知道他不回去的原因。因为布洛达弥亚公主正在那顶属于普特洛克勒和阿喀琉斯的帐篷中,和阿喀琉斯终夜调笑。
“她为他带来了珍贵的礼物,并且她是非常美丽的公主。”他轻声说。“我知道阿喀琉斯在吕科墨得斯的宫殿中还与国王的女儿得伊达弥亚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因为他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英雄,他理应得到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他理应得到任何他想要的……而神祗,是不能只爱一个人的,对吧?”
我只是沉默,他的问题并不需要回答,他心中早有答案。
接下来有好几天,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塔洛斯飞回我的臂弯,然后将握拳让它吃他手里的肉。
然后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我知道我也许再也回去我的家乡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他苦笑了一下。
“因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预言家卡尔卡斯曾经预言过,阿喀琉斯会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他走近海边,泛着白沫的海水轻柔的浮上他的脚面。“而我知道,我一定会死在他的前面。因为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转身面对我,月光在他的背后把他的脸埋在阴影里。
他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不可以让塔洛斯带个消息给我的老父亲。告诉他:我没有让家族的名誉蒙羞,他的儿子是在战场上光荣战死的。”
我走近他,塔洛斯在我肩膀上不安的扑动着翅膀,又飞向天空去。
普特洛克勒斯的眼神追逐着它飞翔的身影,仿佛那翅膀也在他的身上,带他回去遥远的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