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沐隐月夕

1、豆蔻[裴洛]

　　豆蔻

　　裴元X洛风

　　裴元的屋子窗台上长了一株豆蔻，苗似杜若，春花在穗端，如芙蓉蔽日。裴元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经开花了，小小的植株迎着风细微地抖擞，红色的花瓣裂开向阳似在微笑。裴元是医者，当下捻了几片小叶细细破开，阴干。阴干的豆蔻叶味苦而有甘，他将碎叶拌进肉粥中喂给洛风，以温心腹之痛。那株豆蔻到底是在窗棂夹缝中活下来了，裴元念它不易，将它根基小心托出，栽入落星湖树荫下。

　　四月天来，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外面已是雨生百谷，桃花开遍，浮萍开始生长，布谷鸟此起彼伏地鸣叫着，桑树出了叶子，戴胜鸟伏在上面喈喈歌唱，裴元眼眸一日深过一日，万花谷还是那个万花谷，常年如春繁花似锦，裴元却无端的觉得烦躁，他梳理药草的手无意间握紧，竟掐断了一枚茎草。外面的时节渐渐与谷中相接了，再过不久便会交汇分离向着盛夏一去不复返，再度南辕北辙。往年都是这样的，裴元有时出谷到长安城也窥得一二，却不陌生。只是今年无端的觉得烦躁，总觉得有什么留不住的东西会跟着春光一去不复返。想他杏林大弟子，如今也会患得患失了。

　　那边洛风躺在阿布特意搬出来的竹椅上休憩，四月的风吹拂到脸上，暖暖的，又带着一丝微凉，骨骼仿佛要跟着风一起生长，恍惚间似乎都可以听见骨骼爆裂的抽长，不过洛风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洛风常年深居华山纯阳宫，天地为雪，冰霜为友，四季只见雪花不识江南百花，便是奉命下山也是匆匆来去，从不曾停歇下来亲近那些路边小草野花。如今受了伤，到有了闲情逸致，听得风声雨落大地光回。裴元不许他乱动，也不许提谢云流之事操心劳累，只道你在，他便在。身边没有师弟师妹要教导，也不必担心师尊之事，整个人生闲散起来，竟是不想动半分，就这么在春光里睡去也是不错。

　　树荫落下来，摇摇曳曳，时而盖住洛风抖动的睫毛和睫毛下透明的眼影，裴元停下手中的活看一眼洛风，人已经睡了，他使了个眼色，阿布会意，拿了他的外套轻手轻脚过去为洛风盖上，又掂着脚走开去炉子边煎药。裴元在心中点了点头，起身去赏星居找孙思邈，瓦力背着药篓颠颠跟在后头，一路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时光好像要静止在这远去的步伐中，阿布歪了歪头，看着裴元离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洛风，小扇子打的呼呼作响。

　　树荫下的豆蔻抖抖叶子，垂下了花蕾满挂的枝头，时光静好。

　　落星湖畔花草繁盛，豆蔻也跟着枝长叶茂，到七月的时候，它已经摆脱了小不点的身形，它要开始老了。豆蔻根苗微作樟木之气，黄白色的果实大如龙眼，薄而棱峭，辛香气和。裴元采了一颗下来，递给洛风把玩，洛风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好看的眉皱到一起，惹得裴元会心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黑长的发。洛风坚持行端坐正，除了刚开始昏迷那段时日，后来每日发髻仍如初般认真绾好，只是绾束的时候倒是听了裴元的建议，撸的略松，也留了发尾披散下来，顺势搭在肩上。

　　洛风想起了那株豆蔻才冒出一片芽的时候，那时他仍时常昏迷，偶尔清醒，也不能去屋外，便就着枕头坐在窗边看着那片从豆蔻中冒出的嫩芽，他有时想，自己会不会就此逝去，自己当了一辈子静虚大弟子，自从师父离去，压力着实不小，如今又受了师叔奋力一剑，委实虚弱，裴元吊着自己也是苦了人家，但又告诉自己，若是这小豆蔻且能活，他又为何不能为自己再活一哉？思来想去，豆蔻的枚芽长到了两片三片，他倒一直忘记跟裴元说为它移个空旷的地方。洛风叹了一声，指尖轻轻拂过静静躺在掌中的豆蔻，他何其有幸，得复一遭。

　　浓郁的药香味道飘来，阿布端着黑稠稠的药汁过来，裴元接过，又将一小把豆蔻交给阿布嘱咐下次煎药加进去。阿布点着头小跑开了。裴元笑着摇了摇头，就着药汁吹了吹，将药碗递给洛风，药还冒着热气，洛风接过碗小口啜着，不知怎么想起裴元提起的万花谷的高龄之花曲风曾言没有天分便不要来万花谷的话，忽而笑了出来：“如今我也是半个废人了，你养我可好？”裴元温柔看着他，淡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