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终临》攸易

7、（七）身边

　　接到钟越电话是两天之后了，林毅正在开会，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站起身，对一桌人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等我回来了。＂
　　左下位的杨曦挑了挑嘴角，这是整哪样啊，这会关系到下季度走向，可是跨国开的，可听汇报的正主都走了，他可没兴趣干坐着，屋子里一圈中年男士，太＂闷热＂了那会还开什么？挂上一贯笑脸，和视频那头远在英国的Edward交换了个眼神，让剩余坐着正面面相觑的股东们散了会。
　　钟越主动约他，倒让林毅意外不少，林毅这段时间在转交英国的工作，有些忙，还没腾出空来解决他和钟越的问题。本来他是要去英国的，但是钟越既然回来了，那也没有必要了。只能把手上的工作结一结，其他的交给Edward打理。Edward办事儿倒是比杨曦这家伙靠谱的多，只是杨曦在谈判桌上有和皮囊成正比的口才。
　　钟越约林毅吃晚饭，地点定在钟沐推荐的一家私房菜馆，所谓饭桌上好谈事儿，两人这么搁应着，也不是事儿啊。冷静了两天，条条款款也理清了，现在是总帐的时候了。
　　林毅提前十五分钟到，钟越比他早到了十分钟，先行点好了菜。两人都入座了，钟越才安排上菜。林毅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钟越，钟越被看的绷不住。张罗着让林毅吃菜。
　　林毅淡淡坐直身子，没什么表情地开腔。
　　＂钟越，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怎么吃得下？＂
　　钟越顿了顿执着筷子的手，浅笑＂所以说出来就吃得下了？＂牟子直直看着林毅瞬间阴翳的脸庞。
　　＂现在趁着我们俩还足够心平气和，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是什么？能够让你在国外待这么久，连当年钟家要垮了，你还是影子都没有一个———到底是什么，能让你离开我整整五年，钟越，揭开说吧。＂
　　钟越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藏在微勾的嘴角下，倒似乎看不出什么大概。直接切题，真是林毅的作风。不过太极是非打不可的。
　　＂我要说就是因为钟家，你信么？＂
　　＂钟越！不要打糊，我找了你这么多年，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钟家，可以让你离开我出国，躲了整整五年不回来？我还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要把我当傻子，我们坐在这，为的是什么？钟越，你一清二楚。＂林毅说完，又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因为我的妥协，让你肆无忌惮了？＂
　　这话已没有余地，钟越若是再多说也不过只能算是废话。
　　＂林毅，这件事情牵涉太多，一时半会儿讲不清的。＂钟越无奈地解释，对啊，是人都会耿耿于怀，这她知道，但如果直接告诉他，钟梓的存在，那以前的那些牺牲，都白搭。
　　＂所以我坐在这里，慢慢听你说。＂林毅抿了口茶，丝毫没有退让。放下茶杯，与木桌碰撞的声音回荡。
　　钟越咬了咬唇，拿林毅没办法，咄咄逼人说的就是是林毅。思忖了半刻，还是妥协得道：＂有一些事情，还不到火候。最迟，最迟下周钟老爷子大寿以前，就会有解释。林毅，我保证最后一次，真的到了时间，我会全盘托出。＂
　　林毅漠然看着钟越，扯扯半边嘴角＂保证？还要等，呵，我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很好奇。钟越，知道吗？我也会查的。＂听到这，钟越心底松了口气，林毅这话表明不会私下动手查，至少在大寿前是不会出岔子了。
　　忽然，钟越觉得有些恍然，考虑了所有人，她自己呢？她和林毅两人公式化的语言，她都说得累心。摆开了说，到底又摆得开什么？
　　林毅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吃饭吧，早点吃完，一会儿还要去你现在住的地方把东西收拾一下。＂
　　愣了愣，钟越颇疑惑的看着林毅，如果她没自作多，这话意思是要她搬过去么？
　　＂占你姐的屋子，很理所应当？住舒服了就不想走了？＂林毅盛了碗汤放到钟越面前。
　　＂我有说我要搬么？我一个人舒服得很，再有。现在搬，你不会觉得突兀么，我才回来，就迫不及待搬进你家，我姐怎么想。＂钟越气闷，要不是今天没给他交代，她有哪门子必要跟他委婉，忍气吞声是个技术活。钟越原想，林毅大概会讽回来。
　　令钟越始料未及的是林毅接下来的话。是不带刺的林毅，是那个钟越最熟悉的林毅。
　　＂就当是为了我，待在我身边，我才会心安。阿越，知道么？你以为的障碍从来都不存在。＂林毅说这话的时候，疲倦的意味浸在低沉的声线里。这是这些天钟越回国以来，林毅第一次坦然，也是应该坦然，如果在钟越面前也要端身份，端架子，那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一瞬钟越就心软了，饭吃的不可思议得平顺，没有歇斯底里。内心的隔膜也许会有，已然不深。
　　站在饭馆外，天已全黑了，过了夏，晚霞也不常出来了。华灯初上，这地段有些偏，但却依旧削减不了来往车辆的热情。钟越在路边等着去取车的林毅。
　　寒风刺骨，不禁想起在伦敦的几年，如隔世，但记忆不是风沙，吹却散影。
　　钟越好不容易拿到大学的offer的时候，高兴了许久。自修了大半年，正好一切平息下来，似乎所有事情水到渠成。也许不过是她把一切想得太过理所当然，所以还会满怀憧憬。
　　那时她几乎已经要按下拨号键，还是一旁吴雨静静看着她，转而又看着睡着的钟梓，轻叹道：＂钟越，你准备好了吗？已经考虑所有了？＂那时钟越不知道国内已乱作一团，但就她知道的而言，她也不能回去。一刻的迟疑后，放下了电话。
　　钟越淡淡勾了勾嘴角，闭了双眼，心里的失落无可附加，换了衣服出门，有太多情感，在小小的空间里太容易触发。
　　走到公寓的小路口，有一个拐角。几乎每一次经过，钟越都会带着期盼，想着也许林毅会站在那，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表情，但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是穿过的风再怎样寒冷，也都是暖的。钟越曾经就这样期盼过，可惜什么都没有，她把自己藏得那样好，真是什么人都找不到呢！但这样就真的好吗？握在手里的现实，没有惊喜，没有希望。

　　钟越朝手心呵了口气，远处红绿灯依旧交错。是吧，也就是这一次，距离大洋彼岸最近的一次，以后再没有勇气，再没有机会。

　　等林毅将钟越的行李都搬上了车，钟越坐在副驾驶座上依旧有些莫明的情绪，真的不会太快了么？纵使知道再纠结也不会改变搬去林毅家的结果，但就是有哪一步不太对，却偏偏说不上来究竟，真是徒增苦恼。
　　林毅坐进车里，看了眼钟越，提醒着：＂跟钟沐说一声，总归是人家的房子。＂
　　钟越白了他一眼，调侃道：＂林先生，钟沐好歹是我姐，什么叫人家。再有，貌似你们家房子还没这房子跟我关系来的深吧，嗯？＂
　　林毅不置可否得答了声＂是么？＂他总不会告诉她，那套他们将要入住的房子的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地印着＂钟越＂二字。毕竟有些事情一下子说出来就不好玩儿了。
　　钟越也没想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两人杂七杂八的又说了一通，到了林毅家将东西收拾妥当了。
　　本来林毅已经将钟越的衣服都拎进主卧的衣柜了，耐不住钟越以搬回去相逼，给挪到了客房。
　　林毅半靠着门，瞧着正整着被套的人，语气无奈得很＂都搬过来了，你还非搬客卧来，嫌主卧小了，不合意，我们换一个就行了。＂
　　钟越偏过头，定定看着林毅。＂这样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