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流鱼

34、第三十一章 满宫明月梨花白

　　回到了久别的水神祠，绝颜立刻感受到雍雪见所说的那两人的交恶到了什么程度。只是自己真的如雍雪见所想对穆非朝具有影响力吗？绝颜觉得怀疑，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知不觉间朝梨花林走去。
　　鼻端嗅到久违的梨花香，因为想得太过出神，绝颜一时没有留意到脚下。脚尖不小心踢到石径上一块露出地面的石板，她不由得低呼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向地面扑去。看来这回非得摔一跤不可了，她闭起眼睛等着摔到地上。
　　没有摔到地上的疼痛。一双手及时从背后伸来，在离地面还有一半距离时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往后一拉把她带进一个散发淡淡清香的怀抱。
　　“绝颜，我们又见面了。”一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含着几分戏谑，“这样的见面方式，我很喜欢。”
　　绝颜听到他的声音倒也并不慌张。从他怀中轻轻离开，款款施了一礼：“绝颜见过二殿下。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听说你去了笼月庵上香。多日不见，一见面你又何必如此多礼。”寒诀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怅然。
　　绝颜抬起头，此时夜色浓浓，月光下，少年一身白袍仿若染上月华，整个人散发着淡淡光芒。两人站在水神祠前的梨花林中，俱是一身白衣，衣袂翩翩，映着这满枝白雪，犹如画里梦中。

　　“殿下是来散步的吗？”
　　寒诀一瞬间被眼前的情景给蛊惑了，像是坠入了一个梦里。皎皎明月下的少女，仿佛已经与这满园的梨花融于一体。月色在她眼中流动，暗香从她袖中逸出，她站在那儿，亭亭玉立，清雅动人。
　　“是啊。我只是想起上次……所以常来这里走走。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遇到你……”寒诀幽幽的说道，一股暧昧的气息在月下弥漫，绝颜几乎以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流泻出的情意，月光般温柔缱绻。
　　看着这样的目光，如同处身于波光碎荡的湖面上，人坐在小舟之中，却被舟旁的水中之月所吸引，忍不住心神摇荡的伸出手去，手越近，月越远，直教人从舟中翻下湖去，在这缠绵的月色水光中灭顶方休。
　　“听说殿下在文会上的文章又是一枝独秀，绝颜还不曾有机会恭贺殿下。今天恰好可以补上，也算稍尽心意。”绝颜故意忽略他的话，顾左右而言他，同时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将自己拉出那个似乎有着魔咒的暧昧范围，俯首垂眸，不再看他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
　　寒诀看到她的回避，心头掠过一阵几不可察的失望，迅速从这迷蒙的月下梦境中清醒过来：“如此多谢郡主的赞赏。”
　　“夜色已晚，绝颜要先回房了。”匆匆告别，绝颜转身离开，这样的温柔她无力承受。他是凌卿意喜欢的人，凌卿意也许不足为惧，她背后的凌太后却是厉害的角色，继平乐郡主之后，她不希望自己再多一个强敌。

　　第二天是返京的日子。绝颜坐在马车里，不由想起了初见穆非朝的情景。
　　自从回来后还没有见过他，听说他今日要和天成帝一起，为几位诸侯送行。
　　他现在的身份还真是微妙，既是被封的睿王，又是殿上的臣子，若不是他，这次的睿州事件恐怕很难息事宁人吧。只是天成帝也并无征讨诸侯的念头，不过是想扶植一个傀儡罢了，现在这个睿王就很合适。
　　脑中不经意的闪过穆非朝的面容，当前的局势下这个人的地位很关键，正是平衡朝廷和诸侯的砝码，中和了两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若是有个万一，局势必定急转直下。
　　不知他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因为知道了这点，才会不在意和寒澈交恶。
　　“小姐，这是段姑娘派人送来的珍珠果。你怎么不吃呢？”
　　懒得告诉菱儿她现在有多么讨厌这种点心，绝颜示意她将点心收进马车的壁橱。
　　萧皇后还是没能敌过凌太后的意思，段锦瑟现在已经是未来的太子妃。只是萧皇后还保留了一招，她留下了曲千秋为自己作伴，其中心意自然是一目了然。
　　以曲家的地位，作侧妃固然是有些委屈，但曲家本属寒门，能够和皇室结亲已是非同小可，何况对方还是太子。若是太子即位，曲千秋也就自然而然被晋封为贵妃，从此后也可以进入世家的行列，对曲家来说可谓平步青云，也是稳固仕途的重要手段。比起一般的皇子正妃，这条路应该会更有吸引力。
　　如果成功，曲家就会是太子一派的人。萧皇后此计不可谓不妙，只是以段锦瑟的性格，她的如意算盘能否打响还是个问题。
　　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曲千秋，她的态度也很关键。
　　想到那个出尘的女子，也想到了凌静霄那天神秘的观望，一个是世家子弟的佼佼者，一个是朝中新贵的掌中珠，这两人之间也许还另有内情也未可知。
　　朝中现在分为三派，太子和那两位皇子各有拥戴。看上去势均力敌，其实都还根基薄弱。自己那一日在曲千秋几人当中撒下怀疑的种子，平乐郡主等人固然有嫌疑，太子一派也少不了要受怀疑。寒澈自不必说，天成帝心里对这桩中毒公案恐怕也不是没有疑虑。
　　只是太子背后有镇国大将军的支持，若无军权，夺位根本就是空谈。所以寒照才会想要和仰溪合作，利用睿州逼反诸侯。
　　但天成帝一心只想要立个傀儡，现在的睿王更是让人没有出兵的理由。所以他的心愿自然难成，也只有联姻一途可以增强实力，曲家要是投靠了太子，那他就只剩下一个人选——凌卿意。
　　凌太后要对抗萧后，势必需要在皇子中选择一人扶植，用来对抗太子，才能延续凌家的威望和势力。她出身世家，又对夺去凌家后位的萧后恨之入骨，对出身微贱的李美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除去五皇子，余下生母高贵的皇子中，比起温文尔雅的寒诀，呼声更高的寒照显然更符合要求。
　　那只金色的凤凰啊，绝颜的唇边漾起了微笑，也许就要成为一只绝响的天鹅了。
　　这就是命运。

　　“你要跟仰溪回芜州么？”
　　“我有理由不回去么？”绝颜看着着急的寒澈，脸上泛起了笑容。
　　“当然有！”寒澈想也不想，说完之后脸就微微涨红起来。
　　“是什么？”绝颜仿佛困惑般的问道。
　　“你！你当真不知道吗？”寒澈涨红了脸，眼中又是着急，又有几分委屈，“我……我对你如何，你不知道么？”
　　“殿下。”绝颜低下了头，“殿下对绝颜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走？”寒澈的眼中一亮，身形不觉逼近到绝颜面前。
　　“兄长有命，绝颜又怎可不从？”
　　“那，我去和你哥哥说。”寒澈当下就要去找仰溪。
　　“殿下，绝颜离开家里这么久，也很想回去看看。”绝颜连忙拦住他。
　　进宫要查的文书她已经看过，宫中的局势她也已经清楚，现在她身份复杂，既是仰溪和寒照一派，又是雍雪见放在寒澈身边的钥匙，还有一个暗中的神秘人在身旁窥视。她当然不会真的离开玉京，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在表面上离开皇宫去做一件事。
　　“你就那么想回去么？”寒澈的眼中有了几分恼怒。
　　“绝颜实在有些思乡情切。还请殿□□谅。”
　　“那你就回去吧！”寒澈瞪着一脸平静的绝颜，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绝颜抬起了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样的脾气，真是让人头痛。

　　“你是说芜王身边并没有那样的高手？”
　　“回禀公子，确实没有。”
　　不是芜王的人，那会是谁？还有谁会救她？或者是也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带走了她？这个猜测令他恼怒，那样周密的安排居然还是让人把她带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明知她回到了水神祠，却再没有下手的机会。这个女人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公布她的身份，所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吧。不仅是因为给她的承诺，更因为她就是绝谷兵书唯一的传人。
　　最重要的是，她就要返回芜州，而他就要眼睁睁的和绝谷兵书失之交臂。
　　“柳绝颜，你以为你走得了吗？”指尖微微用力，琴弦发出一声哀鸣，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