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流鱼

18、第十五章 谁成全谁的安排（上）

　　没几天，她就在一条小路上“偶遇”了俊美不凡的三皇子。寒照看见她自然是大吃一惊，而她则是表明了自己的宫女身份，不出她的所料，第二天就有人来连城宫提出要她。
　　绿华女史很舍不得她，她只得作出一副情窦初开的小女儿情态，把一个对三皇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痴心宫女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绿华女史也只得长叹一声，随她去了。但在她临走前，女史还是对她说了一句话，令她有些感动。
　　“若是……有什么难处，这连城宫，你还可以回来。”
　　她对寒照说了自己是仰溪的妹妹，不然恐怕自己立刻就要被灭口了。至于进宫的原因，她神秘的笑了笑，只说哥哥是知道的。寒照开始沉思，他虽然没听说过仰溪有个妹妹，不过男子都是妻妾众多，庶出的子女更是不计其数，不知道也不希奇。看仰溪那天的样子可知他对这个妹妹很是看重，何况还有玉佩为证，假是假不了的。
　　只是仰溪怎么会舍得让她进宫当个宫女呢？
　　听她说是自愿入宫。忽然寒照脑中灵光一闪，庶出的子女地位低微，而仰溪看起来又很喜欢这个妹妹。莫非他是希望她入宫之后能够由皇上作主赐一门如意的亲事，告知众人么？越想越有可能，他对绝颜越发客气起来。

　　春日午后，暖日昏昏，正是春困好眠的时候。
　　皇子苑的玉愿湖，虽然波光粼粼景色优美，此刻也没有多少人赏玩，一片静谧慵懒。湖边广植杨柳，柳条柔柔垂下，远远望去如烟如雾。人行其间，宛如行走在天然织就的绿色帘帐之中。
　　一个垂发素衣的宫女一边伸手拂开嫩绿色的柳枝，一边沿着湖边白石小径缓缓而行。她时而前行，时而驻足观望，像是在赏景，又像是在等人。
　　七皇子寒澈站在湖边假山上的碧涛亭中，居高临下俯瞰着玉愿湖。他刚回朝不久，一直住在禁卫府的军营之中，连父皇为他新建的至澈宫都没住过。
　　今天是二哥邀他回宫，说是为他执掌禁卫府庆贺所设的筵席。席后那位雍大人又邀他游湖，两人谈起兵法战略，相谈甚欢。正谈得兴起时，却跑来一个奴才说有要事把他请走了。寒澈就独自留在亭中观景。
　　因为湖边空无一人，所以那抹身影出现时便格外醒目。满目翠绿之中，那抹素色既显眼又柔和，纤细朦胧，与这玉愿湖的美景出奇的和谐，令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注视。
　　他看到她折下一枝柳条，轻轻拈着柳条走上连着湖心小岛的木桥。木桥窄小曲折，一直连到岛上的水榭。她信步而行，看上去悠然自得，寒澈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轻松起来。
　　突然，身影在木桥一个陡峭的转弯处倾斜了一下，看起来是不小心踏空了，向着湖面摔了下去，“扑通”一声没入了湖里。
　　寒澈不及细想，身体已经跃下了假山，落在了湖边。他几个起跃，就到了木桥之上，沿着木桥奔到身影消失的地方，一头钻进了水中。
　　假山下侍立的内侍被这变故惊得手忙脚乱，回过神来的内侍一个也随之跃入水中，另一个吓得面无人色，跪在湖边大喊救命。不一会儿，寒澈露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不耐烦的吼道：“鬼叫什么！本殿下还没死呢！”
　　说完他奋力向着湖边游来。内侍见他动作比往日迟缓许多，只用单手划水，这才发现殿下怀中抱着一个女孩。临近岸边，内侍连忙伸手去拉他，又被臭骂一顿：“蠢才！还不快帮我把这个姑娘先拉上去！”
　　内侍忙从寒澈手中接过女孩，又伸手去拉他。他看也不看两双伸向自己的手，一上岸就急忙来到女孩身边，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鼻息若有若无，寒澈心中一紧，抬头看见两名内侍仍杵在身边，开口便骂：“蠢才！还不快去传太医！”一个内侍小跑着离去，另一名全身是水，仍然站在一旁。
　　他忙抱起女孩，将她横放在自己的膝上，用手重重按压她的背部，让她把水吐了出来。再次探了一下鼻息，已是弱不可查。他略一思索，就将女孩的身体在地上放平，一手扶住她的粉颈，一手捏住她的下鄂，低头向她口中呼气。
　　那名水淋淋的内侍见状不由睁大了眼睛，随即恢复常态，这是殿下自己的事，不需要他大惊小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罢了。殿下会为了救她不遗余力，这是她的造化。看来她今日的落水若能大难不死，是必有后福了。
　　不知在呼了第几口气之后，女孩睁开了眼睛。入眼即是一张贴近到极限的陌生男子的面孔。
　　非但如此，他的唇还贴在她的唇上，温暖柔软，气息清爽，有着和她不同的阳刚。
　　她吃了一惊，头连忙向后仰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脸轮廓清晰，尤其是她此时可以清楚看见他下颌与颈部的线条。两道浓眉仿佛出鞘之剑，因为沾上水珠而更加浓黑，咄咄逼人；一双黑眸像是用黑岩凿成，漆黑夺目，坚硬沉定，一望即知此人性格固执强悍。
　　还有唇，刚刚印在她唇上的薄唇，红润，削薄，本该给人严苛的感觉，此刻犹然半张的神态却透着一股诱惑之气。
　　她想自己的脸一定红了，或者是，更白了。
　　和寒澈想象中一样，她有一双清泉般的眸子，甚至胜过这清波荡漾的玉愿湖。
　　“太好了！你醒了！”寒澈痴痴的和她对望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喜形于色，又对上那双眼睛，脸上却突然一红，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推落在地，迅速站了起来。
　　看着这个自己亲自救上来的女孩，寒澈心中有些慌乱。她身形纤弱，一身宫女的打扮，全身都湿透了，乌黑的湿发紧紧贴在脸上，面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看上去格外虚弱，却掩不住她皎如明月的光华。
　　心绪似乎不受控制起来，他可以感觉到自己与平日不同的心跳节奏，他的眼睛紧紧盯住那苍白的容颜，不愿移开视线。
　　从自己在亭中注视这个身影开始，到不假思索的跳入湖中救人，再到吻上她毫无血色的双唇，最后是看见她缓缓睁开的眼睛，他知道有什么在悄悄变化，已经不同了。

　　莫名其妙被他从怀里推开，女孩就那样躺在地上，又闭起了双眼，她好累，心跳有点不堪重负。也许她不该这么拼命，不知道投水算不算雍雪见说的过激举动，好在她已经提前吃了一粒药。现在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这具身体在水中的适应力这么差，也因此才会赔上了“柳月华”的初吻。
　　不管怎样她还是庆幸这里的溺水急救知识足够丰富，不然她这次的铤而走险可能真的会是最后一次冒险。
　　古人就是古人，雍雪见也不过如此，只能编些英雄救美的陈词滥调。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最古老的法子常常是最有效的。这一次也一样。
　　这个宫女，自然就是绝颜。
　　她已经知道寒澈会在亭中观景，一路行来，她也可以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寒澈武艺卓绝，她在行走时已算好路程，若是他有心相救的话，凭他的武功一定能来得及在自己遭遇灭顶之灾时赶到。
　　如果他不出手，她也可以自救。
　　只是没想到落水后她的身体居然使不上什么力气，也无法长时间屏住呼吸，看来什么都是原装的比较好用。下次再要做什么的话，她一定要提前试验一下这具身体在不同环境下的反射机能。
　　连喝了几口湖水，她四肢乱舞也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周围都是温柔却无情的湖水，虽然紧紧攥着柳条希望可以起到浮标的作用，但看着透明的水波渐渐把自己吞噬，心里不是不恐慌的。
　　还好她的运气不错，很快就有一条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挽住她，向岸边游去。两人在水面不断沉浮之间，透过清澈如琉璃的水波，接近昏迷状态的绝颜恍惚中看到一张模糊的面庞。她靠着这人，不再下坠，不再无助，吞噬自己的水波也仿佛骤然消失。
　　之后，她就彻底不省人事，直到被他用“现代化”的急救唤醒。
　　然后……
　　她又看向寒澈，正对上寒澈的目光，心里竟然有了些不自在。
　　一阵风吹过，绝颜身上的湿衣更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体微微颤抖。
　　寒澈这才发觉到，全身湿透的绝颜似乎有着凉的可能。他立即动手解下自己的外袍，将袍子围在她身上。围袍之时触到了她的手，一片冰冷。少年皱起眉头，不加思索用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将披着袍子的她紧紧拥入怀中。
　　绝颜吃了一惊，她一向不喜与人接近，刚刚在水中是出于性命的考虑，现在却没有这种必要。
　　虽然被他握住的手上传来一股暖流，被他拥住的身体也像是靠近了一个火炉，对于现在身体冰冷亟欲取暖的她来说，这个人正是理想的温暖之源，但是两人这样亲密她还是很不习惯。
　　下意识的，绝颜挪动身体想和他拉开距离，却被他的手臂牢牢抱住动弹不得。
　　“别动！你想冻死也无所谓，本殿下可不想白白浪费力气救人！”少年的声音更像威胁，明知他的用意不坏，态度却实在嚣张，叫绝颜不禁暗暗叹气。他愿意抱着就抱着吧，反正她也的确觉得冷得很。
　　“殿下！殿下，太医来了！”远远地，内侍拉着一个太医冲了过来，
　　“真是饭桶！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寒澈面沉如水，将绝颜的右手递向太医，让他诊脉。
　　内侍冲到面前看清两人的情形时呆了一呆。太医倒是镇定自若，目不斜视的替绝颜诊起脉来，不愧是在皇宫里工作的人。
　　由今天的情形看来，这个以武成名的七皇子也并不像传说中那般暴躁，而且不失善良之心。只是脾气急躁了点，似乎还有些阴晴不定，一会将自己推倒地上，一会又温柔起来，真是喜怒无常。不过，他在军中历练，行事需要雷厉风行，脾气暴躁些，倒也无可厚非。
　　“这位姑娘只是溺水受惊，并无大碍。为防风寒入体，臣为她开一药方，按方服药，当可无碍。”太医终于把完了脉，恭恭敬敬的回话。
　　“那你快下去开方吧。”寒澈不耐烦的挥挥手。太医应声退下。
　　绝颜将脸埋在寒澈的胸前，嘴角牵起一个弧度。
　　只不过不知道，是上天成全了她的安排，还是她成全了上天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