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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三章 一封朝奏九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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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 卯时
李成赶着马群,从自己的马场出来,随行的还有他三个儿子。李成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马场主,自然是不需要他去放马。今天之所以起个早,是为了去雁城。
雁城是蒲州的中心所在,那里有蒲州最大的马市。李成此去,正是为了卖马。
北方的此时,天空还是黑沉沉一片。星光微微闪烁,四野再无他人,只有他们四个人驱马前行。风势在这旷野上也格外强劲,一声声呼啸,吹过面上虽不像冬天那般刺骨,可也并不好受。李成不由裹紧外衣,又朝马抽了一鞭,保持自己的领头位置。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从侧方传来,马蹄沉重,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听来格外清晰。李成眯着眼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远处出现一个人影,先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未过多时已是清晰可见,是一个黑衣少年骑着一匹上好的良驹直冲了过来。
李成吃了一惊,少年越驰越近,李成可以看见他冷峻的眼和抿成直线的唇,但也仅止于此,少年身上有一种凌厉的气势,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刀,寒光凛冽。李成被这霸气震得有些发软,一时竟有些动弹不得,眼中少年的面容竟有些模糊,更不敢去多看。
他不由低下了头,眼光落在了少年的那匹马上,一眼就看出那匹马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这时方才破晓,这马就已累成这样,看来这少年必定已经赶了一夜的路。
李成还未再想下去,发现那人连马一起都不在眼前了。刚要转身,只听到自己的马群中一声马嘶,接着是儿子的惊喝:“你竟敢抢马?”
他急忙回头,发现那少年正坐在自己马群里最好的一匹马上,而他的那匹马已经倒在地上,累得站不起来。
少年也不答话,调转马头就要走。李成见那匹性格高傲难驯的骏马竟对这少年服服帖帖,不由大吃一惊。他的大儿子李立连忙驱马奔到少年身旁,伸手就要去夺缰绳。他家是开马场的,马上的身手自然很不错,再加上贩马的人在路上常遇变故,这少年陌路相逢,上来便抢去了最好的骏马,所以他的出手又快又狠。
李成看着少年并无动作,以为他手中的缰绳一定会被儿子夺过来。就在李立的手要触到缰绳之际,少年手上一晃,谁也没有看清那是什么动作,只知道李立抓了个空,少年避过那一招的同时,已经夹紧马腹呼啸而去,他的手向后一扬,一锭金子落入了李立抓空的手中。
一切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等李成父子四人回过神来,只剩下手里那锭金子和地上倒下的马匹可以证明的确有个少年曾出现过。
穆州 辰时
穆城之中,朝阳已升得颇高,一家包子铺的后院里有两个人正在对弈。
“穆王已经知道了?”说话的人手执白子,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说话时又皱了起来。他的五官极其普通,就是看上百遍也未必记得住。
“他派人没日没夜的盯着睿王府,若是还不知道,只怕天也不忍心。”另一人语带笑意,一双眼睛形似弯月,可见平日就是个爱笑的。他轻轻放下一粒黑子,“座主只让我们盯着穆王府,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一只小鸟飞过院子的上空,飞到一半时落在了院中。
“你在院里布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新炼了药就想试试罢了。”
“难怪你这么放心,确信这里无外人靠近。”执白子的人又皱了皱眉。
“那是因为我相信没人能瞒得过你的耳朵接近这里。”爱笑的人一脸笑容。
“这个时候,穆王派去通知厉王的人已经出发了吧。”
“那是一定。今早他还在这买了包子呢,吃饱的人更有力气,午时之后应该就能到了。”
“看来你这包子铺倒是生意兴隆,难怪你整天喜笑颜开。”
听到这句话,执黑的人笑得更深:“做生意的就是要一脸喜气洋洋才能招徕客人啊。”
睿州 巳时
睿王府前,一脸哀伤的老管家站在门前向着大道的尽头张望,眼神中有几分着急。已近中空的太阳照在他脸上,额上渐渐有了汗滴,身形也有些佝偻。
直到他看到一个黑衣少年从府前的大道尽头疾驰而来,面上的着急神色才陡然转为欣慰之情,在少年下马之时化为一句话,说完后老泪横流:“少主人,您总算赶回来了。”
少年点了点头,将马交给王府的侍从。
“王爷他,已经去了。”
少年神色一僵,身上的气势更为冷冽。他脚下稍顿了一下,就恢复过来,大步迈进王府。
“替我准备一下,今夜我要进京。”
厉州 未时
“睿王死了?”
这么无礼的话只可能出自于厉州最大的统治者——厉王口中。刚刚和众人一起用过午饭,他坐在议事厅的宝座上,重复着厅前地上跪着的信使带来的消息。
“恭喜王爷就要得成夙愿,把睿州收入囊中了。”议事厅上,厉王的座前排了左右两列紫檀木椅,右边第一张木椅上坐着的一人站了起来,摇着羽扇向厉王道贺。
厉王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左边的木椅上也立起了一人。
“只怕朝廷不会再把这睿州分封出去,而是仿效蒲州来治理。”
厉王脸上的笑容瞬即敛去:“以先生之见,朝廷会这么做么?”
“正是。不止如此,只怕还会借此机会逐步收回各州的分封,将所有大权握于手中。”
厅中众人闻听此话都不作声,心思各异。
中州 酉时
夕阳的光映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片金红色的光雾,玉阶、堂柱还有过往的宫人,身上也都披了一层纱一般的光辉。
在御前当差的小顺子将年轻的御史令大人小心翼翼的请进御书房,立刻退了出来。
“雍爱卿,睿王在昨夜已逝?”
“回禀陛下,确是如此。”
座上的帝王不再作声,桌前立的臣子也不发一言。
“依爱卿之见,睿王身后,睿州该如何处置为好?”
“睿王既无子嗣,依臣愚见,朝廷理当收回睿州才是。”
帝王的眼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可是也有人说,要从宗室子弟中过继一人给睿王为嗣,继承睿州。”
“这听来也颇有道理。陛下不妨等诸侯齐聚之时再行商议。”
该死!本想让他出面奏请收回睿州,他却……
望着那人出去的背影,帝王的眼睛渐渐变得阴鸷。
睿州 戌时
白幛白帘,睿王的灵堂上,黑衣少年正跪在睿王的灵位之前,从到达开始,他已经跪了五个多时辰。
“少主人,歇息一下吧。”老管家在门外低声劝道。
“忠伯,我不累。”少年没有回头,“再说,我也只能为义父作这些了。葬礼已毕,其它一切事务还有劳您老来操持。”
“少主人您今夜一定要走?回来就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再赶路的话,您的身体怎么能……”
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忠伯您不必担心,我的身体还撑得住。事情早就定好,在诸侯上京之前我必须赶到。今夜不走就来不及了。”
深深看了灵位一眼,少年站起身,动作丝毫没有僵硬疲惫之态,像是早已适应这种强度的劳累。
“既然这样,那老奴也不敢再拦了。”老管家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情。
陵州 子时
冯驿丞打着哈欠,朝驿馆的大门走去,心里把来人骂了千百遍。到底是哪个狗胆包天的兔崽子半夜来驿馆敲门,简直就是消遣他!要住的话不会早点来么?何况街上有的是客栈?一定是住不起客栈的穷酸文人,以为有个贤良、博士的名头就能吓唬人么!这个时候来的,怎么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达官贵人,且看他开门后不把这人骂得狗血淋头,他这个驿丞就让给这个人来做。
他一路骂骂咧咧到了门前,泄愤似的把门闩抽了出来,打开了门。抬头正要骂人,只看了来人一眼,所有涌上喉头的话就噎在了喉间,不上不下。既不敢骂出口又来不及咽下去,几乎要把他噎死。
门外站的,是一个黑衣少年。漆黑的夜色中,他白皙的面孔格外醒目。
少年眉秀如刀,向上扬起的眉梢处带着一抹煞气。细长的眼灿如星光,微微上翘的眼尾显出一分意外的妖娆,看人的眼神却似有风雷呼啸,霸气异常。
冯驿丞被这双眼看得打了个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这里的驿丞么?”
冯驿丞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
“还不快去给我收拾出一间上房来。”
冯驿丞几乎要被气死,哪里来的臭小子,眼神狠一点就厉害吗?居然敢指使我这个驿丞。
“深更半夜,搅了本驿丞的好觉,你还敢——”
话又再次噎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少年手里亮出的令牌,那是只有王爷才有的令牌,上面还有一个字:睿。
难道说……难道说这人是睿王爷的亲信?
“见到这个还不快去准备么?”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准备。大人您请。”冯驿丞三魂吓去了两魂,“方才小人不知大人身分尊贵,多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一定要宽恕小人啊。”
少年不耐烦的挥挥手,走进了驿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冯驿丞仍在辗转反侧。
一只信鸽在夜幕的掩护下,飞出了驿馆,也飞出了坐在上房窗口处看着这一切的少年的视线。他的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原本只有一分的妖娆如林中的雾气,丝丝缕缕蔓延开来。眼中的眸光却愈发狠厉,如同渴望噬血的刀锋,闪过令人目眩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