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集》塞瓦酱

13、鲜血淋漓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栋结构复杂的建筑里跑来跑去东躲西藏了多久。我只知道满身的鲜血和黏在我衣服上的人体组织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那是N的血。那些组织都是他的肉。似乎有一截肠子还粘在我的衣服上。但我顾不上这些了。
　　他死了，我还活着。至少要活着出去——

　　那金发的女人也许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不然怎么总能在这迷宫般的建筑里找到我。
　　而且她体能相当好，我躲在角落里喘个不停的时候，仍然能听到远处传来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是她在跑，一直在跑。
　　“快出来吧！躲什么啊！我会好好对待你的，你怕什么嘛！”
　　那个叫姬玛的金发美女又在喊叫了，用她那迷人的嗓音。只要想想她此刻浑身浴血，手里提着锋利的日本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样子，我就怕得发抖。
　　这声音越来越近。她马上就会来杀我，我知道。
　　“别躲了！残次品！我已经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我听到你喘气了！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我也能听到她的脚步声，听到她的心跳，甚至还听到了她舔着嘴角血迹的声音，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好了啦，杀了你的男朋友，害他死无全尸，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所以你快点出来嘛，姐姐跑得好累……”
　　她仍然在大声地唠叨着这些让我毛骨悚然的话，刀子划过水泥地面的刺耳声音为她伴奏。我冲出藏身的储藏室，找到最近的楼梯间，拉开门顺着阶梯往下跑去。

　　我和N在这栋建筑里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被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抓我们的那个人——现在我知道那是姬玛了——还贴心地给我们垫了些稻草在身子底下。
　　“可惜还没贴心到再给一条被子。”N说着伸手把我搂紧，“这里面还挺冷的。”
　　我的头还是很痛。后脑勺起了一个很大的肿包，我猜我大概是被抡了一棒子才昏倒的。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想不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那段时间的记忆像被删除了一样，一片空白。
　　“你还好吗？”
　　“……还好，就是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是走在街上吧？在回家的路上？”
　　“大概吧。”
　　这时我想起了小说里的杀人房间。前一间屋子里被杀的人的尸体顺着水沟流过每一间屋子，流过每一个未来的被害者面前——实在太可怕，忍不住把头埋得更低，脸颊隔着衬衫贴着N的胸口。
　　鼓起勇气四处看看，这个房间比小说中写的要更大，中央没有什么水沟，倒是有很多木箱，写着看不懂的文字，乱七八糟地堆放着。
　　“肯定是来抓我的，连累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N揉了揉我的头发，碰到了肿包，疼得我倒吸冷气，“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啊，你要是害怕的话，就抱着我——”
　　“多么感人啊，你还真是爱这个残次品！可惜我不会留时间给你们告别的啦！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姬玛……”
　　闭着眼睛把头埋在N怀里的我，听到这个女人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就又听到砰的一声响，整个身体被一股暖流淹没了。
　　我闻到了血腥味，比之前任何时候闻过的都要强烈的血腥味。有黏糊糊的温暖的东西挂在我手上。努力睁开眼睛，我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挂在我手上的东西，是一条肠子。

　　至少要活着出去，不能两个人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我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奇怪而又坚定的信念，也许是受了刺激没法想太多，或者也有可能我是在什么人的噩梦里。
　　要是真的是在梦里就好了。啊，我居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顺着楼梯机械地挪动双腿向下跑着，姬玛的脚步声在我身后越来越近。
　　她怎么能跑这么快——这个问题我根本不用问，她马上就回答了我。
　　“残次品！不要负隅顽抗啦！我可是最完美的产品啊，你怎么能跑得过我？”
　　是啦，我是残次品，差点在培养箱里就被销毁的残次品，所以有些不足的地方，比如体能不够，也是正常——可是生死关头哪有时间推脱责任？
　　我用尽全力撞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冲过去，关上，然后拿起一根拖把棍把门插上，祈祷那个女人的力气还没有大到可以一拳就把这门捶开。
　　幸好这门里不是一条死胡同。对面出现了一部电梯，仍然在运行，显示轿厢的所在位置是4层。
　　拍了一下按钮，门马上就打开了。原来现在是在四层——我一步跨进电梯，按下1层的按钮，又使劲戳关门键，轿厢门徐徐合上。
　　快点啊，再快一点，到一楼也许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不知道我耳朵里听到的姬玛用力捶门的声音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但愿是幻觉……我双手合十，乱七八糟地祈祷着。
　　“是真的。”
　　我吓了一跳。轿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就站在我旁边，看样子大概八九岁，穿着脏脏的短大衣和破旧的裙子。
　　她是幽灵吗？
　　“给你。”
　　小姑娘向我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一个黑色的东西。
　　是一把手枪。

　　火光映照下，姬玛的身影扭曲得吓人。她不知从哪里开始点燃了自己所过之处的一切可燃物，也许是从发现我进了电梯开始，所以想要把我困在电梯里活活烧死——但我先一步出了电梯。
　　她也许很失望，正一边走一边愤怒地挥舞着那把雪亮的日本刀，隔着一大段距离我也听得到刀刃划过空气令人害怕的咻咻声。
　　我终于看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大门。外面是白天，隔着那绿漆木门上污浊的玻璃，可以看到金色的阳光。
　　里面的门把手上挂着铁链，用一把大铁锁锁了起来。电梯里那个不知是幽灵还是什么东西的小女孩给的手枪还握在我手里，正在我颤抖着双手举起枪要用子弹来打开铁锁的时候——
　　咚！
　　一把匕首飞来插进了木质的门板，我回头便看到离我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姬玛，她也冷笑着看着我。
　　“你别想从这里出去！残次品！”
　　“你才是——”
　　我掉转枪口指着姬玛，扣下扳机。

　　我仰面躺在晒得发烫的水泥地面上，被正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那个叫姬玛的女人的脑浆洒得满墙都是，她的身体居然还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一段，挥刀砍伤了我才倒下。
　　血迹和人体碎片全都干了，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有苍蝇落在我身上。
　　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脑袋出现在我脸的上方。
　　“Nathan……你还活着太好了……”
　　那不是Nathan，我后来才知道。可当时我已经完全透支了，感觉自己连脑子都不在转动。
　　说完这句话我就昏了过去，做起了无穷无尽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