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日月》一点青霜

1、邂逅

　　戚少商是在梅里雪山遇到顾惜朝的。

　　彼时雨下得很大，顾惜朝独自一人站在飞来寺凭栏远眺，衣袂翩然，遗世而独立，寂寞得仿佛卡瓦格博峰顶的白雪，傲岸又略带点忧悒，戚少商一眼望见，便再也无法忘记。

　　下雨的天气，是不可能看到日出的，戚少商幽幽一叹，想必那人也同样怀有一段凄凉心事吧。

　　千里迢迢飞来云南，为了逃避？为了救赎？还是为了曾经的承诺——他答应过息红泪，一定会带她来香格里拉，让这个象征和平、宁静、永恒的爱情圣地，见证他们今生的圆满与幸福……如今，誓言犹在，佳人却已琵琶别抱，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可以任意蹉跎成永无休止的等待？

　　再见顾惜朝，是在明永村的旗亭客栈。戚少商坐在庭院里，腿上摊开一本杂志，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直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老板，还有空房吗？”他调转视线，随着迎上前去的客栈老板一同看向对面走来的清雅男子，四目交汇间，似曾相识，一见如故。

　　当晚，顾惜朝斜倚着走廊的栏杆吹葫芦丝，凄怨哀伤，无限心事般。戚少商推开窗子，远远地看着他，在一片断肠声里念及自身，也不免唏嘘惆怅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戚少商想到这里，拎起特意央客栈老板找来的青稞酒，跨出房门，向院里独立中宵的人踱去。

　　“我们真是有缘，”戚少商笑笑，“改《卡萨布兰卡》里一句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客栈，你却走进了我住的这间。”

　　顾惜朝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戚少商，然后平静地伸出手，接住他递过来的酒杯。

　　“可惜上次在飞来寺，好大的雨，”戚少商叹道，“卡瓦格博的日月同辉奇景，终是无缘一见。”

　　“人生本来就有太多的遗憾、残缺和破损，”顾惜朝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清幽，“我们错过的壮观风景还少么？”

　　戚少商微微一怔，想起红泪，心中不免又是一疼。

　　“你说的对，”戚少商浓眉微蹙，郁郁地一叹，“你知道吗，我乘坐的航班飞抵中甸的时候，我以前的女朋友正和她新婚的丈夫飞往巴黎度蜜月。”

　　“她背叛了你？”顾惜朝的眼里，隐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是，是我主动放手的，”戚少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她等了我五年，可我一直忙于开拓和发展事业，没能给她理想的生活和幸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真的一年一年地为我耗尽青春。”

　　“如果能让所爱的人幸福，成全她与别人又何妨，”顾惜朝仰望夜空，凄然长叹，“可惜我纵使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也无法再换回她今生一面……”

　　戚少商闻言愕然，原来，他与他，真称得上是同病相怜，只是顾惜朝的苦与痛，似还远不止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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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他们把酒谈天，直到天明。

　　戚少商给顾惜朝讲息红泪，讲自己的七位兄弟，讲白手起家发展至今的“连云”，“公司凝结着我全部心血，我所有的梦想和追求，为了它我真的牺牲了很多，甚至爱情。”

　　“你能找到自己的目标所在，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顾惜朝难掩语气中的一丝落寞，“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公与压抑，也许真的只有这里——香格里拉——才是最宁静优美、自由平等的人间天堂。”

　　通过顾惜朝的倾述，戚少商终于了解到，面前的人有着怎样坎坷的命运，是如何怀才不遇，一生飘零。

　　“咱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吧，”戚少商心中恻然，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擎起酒杯，洒然一笑，“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也好，”顾惜朝也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忍把浮名，都换了浅酌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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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羁旅，惺惺相惜，有人分担寂寞当然好过形单影只独自寥落。

　　戚少商与顾惜朝决定相携同行。他们一起去了明永冰川，再到雨崩徒步看神瀑，一路上聊着人生理想，发一些感慨，亦找到了更多共鸣，心情渐次开朗。

　　在德钦，他们一起泡吧，打赌比拼酒量，结果纷纷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只觉畅快无比，仿佛将胸中所有的烦闷一扫而光。

　　在普达措公园，他们赶上了梦幻歌舞表演，和当地人一起纵歌狂舞，累得筋疲力尽，却感到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愉悦。

　　在垭口，四千多米的海拔一度令戚少商产生高原反应，顾惜朝给他用事先预备好的“红景天”，悉心照顾，戚少商缓过来看见顾惜朝一切正常，不免有些尴尬。

　　“奇怪，我身体一向很好啊，怎么会……”戚少商斜睨着顾惜朝，讪讪地说。

　　“上了高原氧气稀薄，身体差的人平时对氧气要求不高，所以就没什么感觉，但身体好的人就会严重缺氧，”顾惜朝了然地一笑，“所以，你有高原反应证明你身体比我好。”

　　“哈哈，惜朝，你可真是善解人意，我现在心情大好！”戚少商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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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程的最后一晚，香格里拉天生桥温泉。

　　客房门前就是温泉游泳池，戚少商和顾惜朝坐在池边，更深露重，温泉上面飘浮着虚幻的薄薄热气，像仙境一般。

　　“香格里拉真是世外桃源，可惜我出来太久了，必须得回去了，”戚少商恋恋不舍地望向顾惜朝，“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

　　“反正我已经辞职了，无处可去，”顾惜朝的声音氤氲着雾气，“也没有做好下一步的打算。”

　　“我知道你一直没有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聊到这里，戚少商忽然心中一动，突发奇想，“惜朝，不如你来加盟我的‘连云’公司吧。”

　　顾惜朝闻言似是一怔，盯着戚少商炯炯有神凝视自己的双眸，沉吟道：“这件事有点突然，我对外贸并不是很在行……”

　　“行业不是问题，管理都是大同小异，”戚少商眼神灼灼，语气坚定，“你是MBA高材生，学识渊博，懂得现代企业管理之道，你来坐镇公司运筹帷幄，我带着兄弟们在外开拓市场，我们两马并辔，同治共理，肯定可以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

　　“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这么信任我？”顾惜朝有些讶异地看着戚少商，淡淡一笑，“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人与人的交情，不在于长短，而在于相知，”戚少商深深地望进顾惜朝的眼里，诚恳地说，“这些日子我们朝夕相处，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有什么样的能力和本领，我已经一清二楚，在我心里，早就把你视为知音了！”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答应你！”顾惜朝一双眸子又清又亮，紧紧握住了戚少商微笑着向他伸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