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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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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尽的身子终还是慢慢的好起来了,虽可以下床走动,但到底还是体虚孱弱,他时常自己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院子里忙着练功的师兄弟们,一坐便是一整天,若不是晚上东万催他快些躺下歇息,他甚至可以继续坐下去静待天明。原本就不大的一张脸只是不断消瘦,先前一顿饭能吃三大碗的他而今一天也喝不下三碗粥,他知道东万担心自己的身子,只是笑着说并无大碍,可他笑起来的模样,却总让人觉得牵强无奈。
东万知道君尽心结不解这场病也终难痊愈,可是他却也毫无良方,这心病乃须心药医,他自然是无可奈何的。
彗星依旧天天来看他,仍是不敢到院子里去,只能远远的看着坐在窗边的君尽痴坐在那里,眼睛还是那双不染世尘的眼,可是眼中那顾盼神飞的光彩却消失殆尽,看着看着,只让人心刀割的一般痛。他知道君尽再回不去从前的潇洒大方,再回不去以往的快意恩仇,再回不去那纯净天真的无邪质朴了。但他却总还在心底里隐隐盼着,或许君尽尚在一时气头上,过了几日,就又会像从前一样,笑着叫自己哥,笑着拉自己喝酒行令,笑着羞红了脸钻进自己怀中,笑着落泪,偷偷叫“娘”……
君尽爱哭,这是兄弟中出了名的,遇上了高兴的事,他上蹦下跳又哭又抱,恨不得将这喜悦传给每一人;遇上了难过之事,他亦毫不隐瞒,发起脾气来摔东西砸家伙,两行泪更是毫无顾忌的在脸上横冲直撞,生怕别人不知他心内不快。可是这次,自从他醒来,彗星从不曾见他落泪,问及东万,说是夜间听得他独在床上偷偷哽咽抽泣,却也不敢上前问慰,只怕一个不仔细言语间再伤了他。
众人皆知,君尽心下悔恨气恼,可是好强如他,又怎肯在人前轻易示弱?李家在京城势大权大,皇亲国戚尚且让他三分,更何况李秀满乃是圣上面前最得意的宠臣,何人敢去惹他?君尽吃了这份亏,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他自己也深知其理,否则依他的性子,又怎会如此忍耐压抑着?
眼看他意志日渐消沉,东万除了尽力抽空陪他也别无他法,一向最爱热闹的他现今却开始畏惧人多热闹之处,总爱一个人独自呆着,东万劝不动他,也只能由了他去。彗星虽心下焦急万分,也是一样的无可奈何,政赫自那日被他赶走,再没出现过,彗星懒得去管他,只道是他和自己一样怕再惹君尽伤怀,故而避之不见。
这日落日西斜,东万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高声叫着:“尽,你瞧谁来看你了?”
君尽循声望去,原本毫无生气的一双眸子竟渐渐的发出光彩来,坐了一日的他缓缓从凳上站起身来,颤抖着伸出手来,口中似是发梦般的小声唤着:“爹?娘?……”
一个身长瘦削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握住了睁大眼不敢相信的君尽的手,眼中闪动着隐隐泪花,高兴的叫着:“忠载!”
一个身形微微发胖的妇人站在男子身后不远处,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秀美的大姑娘和一对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两个孩子好奇不安的躲在那妇人身后,两双眼睛闲不住的四下打量着,虽尚有几分畏生,却藏不住那心下眼中的好奇与兴奋,到处看着瞧着。
“爹……”君尽难以相信的看着一脸红光的父亲,竟开不了口了。
“来来来,别站着说话,伯父伯母一路长途跋涉,想必是劳累不已,咱们坐下说话。”东万看到他们一家团聚,不由也是喜上心头,热情的招呼着君尽的一大家人。
“爹,你们是如何……”君尽眼中闪烁着晶莹泪光,连话也说不清了。
“都是托了文少爷的福,说来也巧,文少爷从京城返乡,路上正巧到家里投宿,难得他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文少爷说在京城与你重逢,说什么也要我们上京来寻你。”君尽的父亲尚沉浸在一家团圆的喜悦中,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君尽的瘦削和缺乏红润的双颊,只顾着诉说一家人是如何得了政赫的好心相助,又是如何意外的被人花了重金收买走家中的原不值钱的两亩薄田,正巧出门时又碰上要回京的政赫,便一起结伴同行,到京城找君尽来了。
“对了,刚才还是文少爷领着我们来的……”君尽的父亲这才从高兴之中回过神来,回头去瞧,哪里还见得着政赫的身影?
“政赫府上尚有事务,他刚才已回去了。”东万连忙出来圆场,政赫为什么没有进来,他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
君尽淡淡的向外看去,却正碰到角落里一双带有几分欣慰的眼,他心下一暖,到底也再难生气,不由得轻轻翘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了。
见到他那淡淡的安然的笑,政赫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彗星:“这回他真的要好起来了,你还不肯回么?”
彗星自然也是看到了那人嘴角牵动人心的微微一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麻麻的回不过神来,被政赫这般一问,也只得硬着头皮转身离去。
身后的院子隐隐传来欢笑声,彗星逼着自己不要回头去看,一步一步地向家走去,却不知为何这脚步竟如斯沉重,每跨出一步,竟要自己使出浑身的力气来。天气越发的冷了,许是已经冬天了吧?彗星模模糊糊的猜想着,怎得就这般冷起来了呢?这漫天飘着的,是些什么?他失神的抬起头来,原来是下起雪来了!那雪洋洋洒洒的借着日落前的最后一丝光,在空中舞着,彗星小心的伸出手去,接到一片小小的雪花,很快的,那片雪花便化作一滩清水,彗星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越是把你捧在手心,你却越是不领我的情呢!难不成,这颗热心真会害了你一生?”他的泪终于落下,吃力的仰起头看着仍兀自不断飘落的雪花,小声呢喃着:“既不属于我,就不该让我见着你的美,既让我见着了,又为何要我眼睁睁的看你消失于无形,又为何要我这般无力的看着你……”他说不下去,泪越淌越多,竟在这行人来来往往痴痴立着,毫无样子的,痛哭起来……